兩人商量好計劃,陶勳暗中收起隔音法術後躍起貼在門楣上方,薛秫躺回原地裝作仍舊受製,口中故意發出罵聲,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好讓外間的人聽見。

果然,杜添聽到薛秫的罵聲後大吃一驚,他還從來沒見過被截脈斷魂手製住經絡的人能夠清楚地說出句完整話。杜添忙起身推開門往裏瞧,見薛秫仍舊躺在原地並無異常,心裏鬆口氣,剛要轉身出去,猛地瞥見薛秫忽然坐起來。

他的反應很快,知道情況不妙立即提氣運功想要往後縱開,不過沒等他做出動作來,身上一麻被人點住了穴道,立在當地不能動彈。

陶勳如閃電般一擊,瞬時製住杜添身上三道大穴,然後借回身關門的時機重新施了一道隔音術。

薛秫跳起來,二話不說便狠狠地在杜添的肚子上擊了一拳,好在他顧忌著要問口供才沒有下重手,饒是如此,杜添被這一拳打得一口鮮血噴出來,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陶勳一邊埋怨薛秫,一邊急忙檢查杜添的傷勢。

薛秫得意地笑道:“痛快,總算是出了口鳥氣。丁少俠,你也別怪我,是我打傷他的,讓我來治他吧。”

陶勳如何還敢相信他,好在杜添受傷倒不很重,在他推宮過血簡單施治後很快醒來。

薛秫見杜添睜開眼睛,惡狠狠地衝著他道:“狗賊,不用我說你也知道該做什麽吧?老實點,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

杜添倒是挺凶悍,說不出話來,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想要衝薛秫吐唾沫,陶勳眼疾手快在他頸上輕輕一拍,登時令他將唾沫吞回去,接著就聽見杜添扯開嗓子大聲罵道:“暗中偷襲,卑鄙小人。”原來陶勳順勢解開了他的啞穴。

薛秫哂道:“你這會兒倒光明正大起來了,你們綁架老夫的手段怎麽沒見得那麽光彩呢?”

“對付你這樣的老東西,還用不著老子動手。”杜添怒道。

薛秫臉色一變:“原來你還有同夥?”

“我呸,甭想從老子這裏得到半句話,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杜添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

陶勳在旁冷笑道:“該死心的是你,叫破嗓子你的主子也聽不見。你要是想殺身成仁,我成全你就是了。”

杜添臉上閃過懼色,他剛才大聲嚷了幾句,以他主人的功力不可能聽不見,現在仍沒有任何反應,也不知道主人那邊是不是也出了問題。他口中兀自強道:“你們別得意,等我小主人來了,教你們兩個生不如死。”

薛秫哈哈大笑,不屑地道:“陰風魔煞我都不怕,還能怕他的徒弟?截脈斷魂手不是也不能把我怎麽樣麽?杜添,識時務者為俊傑,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要逼我出手。”

杜添的臉色變了幾變,頹然道:“好吧,你們想要問什麽?”

陶勳不敢置信地看著杜添,剛才還是茅坑裏的石頭現在就成了軟柿子,變化也太快了些。

薛秫見自己的虛張聲勢這麽快就奏效,十分得意,清清嗓子問道:“好小子,這樣做就對了。我問你,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綁架我?”

“老子是祈連三梟的老大杜添,老二叫杜締,老三叫杜仁,爺們本來在祈連山跳虎寨做買賣,兩年前被陰風魔煞的獨傳弟子杜坎打敗收為家奴,至於為什麽要綁架你,老子不知道,你自己去問他吧。”

薛秫揚手抽了杜添一耳光:“在老夫麵前自稱老子,你小子欠揍。問你什麽你就回答什麽,不用你提醒我也會去找你主子的晦氣。”

杜添被薛秫一巴掌打落了三顆牙齒,氣焰頓時收斂不少,老老實實地道:“綁架你的原因我真的不知道,又不是我動的手。”

陶勳問道:“那是誰動的手?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是另外一拔人動的手,送來的時候隻說老英雄姓薛,沒交待身份。”

“你們替誰辦事?”

“不知道,你去問我主子吧。”

陶勳冷笑道:“杜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替誰辦事,你們兄弟三個先前在杜坎的房間裏聽王管家的匯報,我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杜添吃驚不小,滿是懷疑地望著陶勳。

陶勳將他們幾人在房間裏的說話內容略略複述了幾句,杜添的臉色變得煞白,他知道陶勳能在主人的眼皮子底下偷聽他們的談話而不被發現,功力顯然比他們任何一個人要高,他萬萬沒有逃跑或蒙混過關的機會了。

不待陶勳提問,杜添立即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知道的事交待出來:“去年年底,杜坎應靖寧侯府大管家秦無寧的邀請到靖寧侯府當了客卿,侯爺對我們禮敬有加卻一直沒讓我們辦事。直到半個多月前才將杜坎請過去,讓我們到清苑縣來殺一個人,派了一個叫李七的家夥給我們指認要殺的那人。

我們按計劃先到王家莊落腳,順便到附近踩點,等待侯爺那邊的通知。四天前,侯爺派人將薛老英雄送到這裏,給了我們一紙指令,杜坎讓我們穿上薛老英雄的衣裳到縣城裏傅老爺家偷了珠寶,臨走時故意讓他們的人瞧見。

得手後,杜坎連夜親自將偷來的珠寶塞了一部分到景福商行鏢師的包裹裏,栽贓嫁禍給他們。第二天,我們在京城到清苑縣官道上埋伏,伏擊景福商行掌櫃古述,還在他身上用了截脈斷魂手,目的是誘引景福商行少東家陶勳過來。

我們計劃明天在城北土地廟裏殺掉陶勳,然後殺掉薛老英雄,將傅家剩餘的珠寶塞在他懷裏,將現場布置成薛老英雄行凶的樣子嫁禍。就這些了,我全都講了,請兩位英雄饒我性命。”

薛秫聽大驚失色:“好毒的計策。”

陶勳問杜添:“你們知不知道景福商行的少東家是什麽身份?”

杜添錯愕道:“不就是個窮翰林、酸儒士嗎?”

薛秫喃喃道:“陶勳這個名字我聽說過,好象是今科進士、翰林院編修,薛大人說過此人是什麽應兆秀才出身,皇上很看重他們那批應兆秀才的才破格提拔。靖寧侯想在清苑縣暗殺陶勳並嫁禍到我身上,擺明了是衝著薛大人去的。幸虧老天有眼被丁少俠撞破了這個奸謀,要是被你們得逞,薛大人也要受牽連。”

陶勳補充道:“不但薛大人要受牽連,清苑縣的知縣也將烏紗不保,這裏的範知縣是太子那邊的人,好一條一石數鳥的毒計啊。”

杜添聽不明白他們兩人的話,隻顧連聲哀求饒命。

陶勳看了他一眼,道:“你將招供的東西寫下來簽押,我便饒你狗命,隻將你送到縣衙大牢。”

杜添哭喪著臉道:“我在祈連做了不少案子,要是進了官府就沒命了,而且我要是簽下供狀,侯爺不會放過我。”

薛秫踢了他一腳:“要是你不簽,我現在就不放過你。”

陶勳也道:“至於官府和裴愷如何處置你,你還是自求多福吧,反正你為惡一方,也該付出代價。”

薛秫問道:“丁少俠,這屋裏有紙筆嗎?”

陶勳笑著回答:“等我過去抓住杜坎就有了。薛老,呆會兒我去對付杜坎和李七,你守住院門別讓人進來。”

“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好辦法對付杜坎又不讓人知道,原來跟老夫一樣。”

“薛老,我跟你打個賭,我先出門,你數到十再出去,如果你出來的時候我沒有神不知鬼不覺地製住杜坎,我便教你如何不讓聲音傳出去的辦法,如何?”

“好,賭就賭,我賭一兩銀子。”薛秫人老成精,聽出陶勳的話裏自信滿滿,知道這個賭自己贏的機會不大,自然不肯下重注。

陶勳撇了撇嘴:“老前輩果然厲害,一句話就讓我吃了大虧。”

薛秫嘿嘿一笑:“你知足吧,一兩銀子可是老夫半個月的工錢。”

陶勳製住杜添的啞穴,身形如鬼魅一般飛出房門,身法之快令薛秫和杜添兩人張口結舌。

薛秫回過神來,用最快的速度數完十下,然後飛射出房間,隻見對麵的房子房門大開,一個瘦高個倒在門口不能動彈,房間裏寂然無聲。

他走進去一看,陶勳悠閑地坐在椅子上,腳下還躺著一個身材更高的人,那人的臉部表情裏夾雜著驚愕、憤怒、不敢置信、恐懼、沮喪等等,著實精彩極了。

陶勳見薛秫進來,笑道:“薛老,你數得挺快的,不過這小子敗得更快。”

薛秫將眼一瞪:“你這不是搶老夫的錢麽?可憐我半個月的工錢就沒了。”

兩人互相取笑了一陣後,薛秫問道:“你打算怎麽處置他?”

“這個我倒是還沒想,不知薛老可有主意?”

“此人的截脈斷魂手太陰損,又做了靖寧侯的走狗,如果你不除掉他,改天可能還會找你朋友的麻煩,以老夫之見,斷斷不能留在世上。”

陶勳有些猶豫,畢竟殺人不是他願幹的事,委婉地道:“你看廢掉他的武功不讓他再害人是不是更好些?”

“哈哈,看不出少俠倒也是個菩薩心腸。人是你抓的,聽你的吧。”

陶勳不願動手,借口找文房四寶錄杜添的口供離開。

薛秫毒打了杜坎一頓後破去他全身功力,徹底報了身中截脈斷魂手之苦的仇恨,幸好陶勳也在房屋施了隔音術才沒讓杜坎的慘叫聲傳出去。

杜坎倒是比杜添要硬氣得多,身受重傷後任憑薛秫如何逼問就是不肯透露半個字,直到陶勳過來將杜添的供狀給他看了之後才長歎一口氣,將自己知道的事講出來。

因為杜坎五人身份特別,王家莊其他的人不經允許不得過來打擾,所以陶勳和薛秫沒有受到絲毫打擾,入夜後還順利地將趕回來的杜締、杜仁抓住,一一取了口供、畫了押。

陶、薛兩人商量了一陣,決定所取的口供隻涉及珠寶失竊案,以免牽涉太多引起麻煩。

陶薛兩人連夜將杜坎五人連同他們的贓物、供狀送到清苑縣衙門外,敲響縣衙門前的大鼓,躲在一旁看著衙役位將五人帶進縣衙後才離開。

走到僻靜角落,陶勳衝薛秫抱拳道:“薛老,這裏的事已了,我該走了。鄙友陶勳就住在城裏順風客棧,靖寧侯想要對付他,還請薛老幫我護送他回京城。山高水長,後會有期,就此別過。”

薛秫有些不舍:“丁少俠,老夫早已看出你不是一般的人,你救了我的命,那些俗套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更救了薛大人,老夫要為此感謝你。隻盼以後有緣還能再會。”

第二天一早,縣衙來人報信說傅家珠寶被盜的案子已經告破,景福商行的不白之冤也已經洗刷,所扣珠寶不日即將發還,來人還帶來範知縣的口信,請陶勳過府一敘。

陶勳不想再跟太子的人有太多瓜葛,寫下封回信,推說《道典要輯》的編篡工作緊,皇命在身而不能久留此地,必須馬上趕回京城。

古述昨天收到了杜仁送過來的邀約函後便偷偷地收了起來不讓陶勳知道,今天見陶勳絕口不再提赴約的事自然十分高興,忙不迭地催著陶勳趕緊上路回京,並囑咐夥計寸步不離地跟著少東家回家,不許少東家半路折回。

陶勳回到京城繼續《道典要輯》編纂館的工作,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唯有館內的同僚明顯對他疏遠許多,也有幾名與他私交不錯的朋友私下勸他改變主意在聯名的折子上簽名,他態度甚是堅決,一概婉言回絕。

由此一來,他在《道典要輯》編纂館的日子便有些變味,時時刻刻的隱隱被人孤立。他對此渾不在意,一心隻管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落人話柄也就是了。

與此同時朝堂上的較量如火如荼地展開,裴黨、太子黨兩撥人馬開足火力,各自動員派係內的在京大小官員上折子議事、相互攻訐,鬧得烏煙瘴氣。

陶勳對於朝堂上的爭吵不休不感興趣,反正他已打定主意,心無掛礙自然能逍遙自在。唯一讓他煩心的事便是朱陰三不五時地找上門來,固然沒有苦口婆心地再行勸說於他,卻每每用一雙水汪汪的鳳眼充滿期待地看著他,看得他有一種仿佛欠她一大筆錢般的錯覺。

一天下班回家,管家告訴他,吏部尚書薛焱派人送來了請帖,請他過去晚宴。

陶勳有些不自在,回想在清苑縣跟薛秫打交道的經過自問沒有露餡的地方,薛焱請他過府是為什麽事呢?

陶勳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薛府,將名帖遞進去片刻後裏麵傳話有請。讓他有些吃驚的是引路的仆人帶著他從回廊穿過正廳直接進了後廳,這讓他的心又提起來:莫非那天真的被薛秫看破了嗎?

稍候片刻,薛焱穿著一身便服在薛秫的攙扶下從裏屋走了出來,看見陶勳後笑道:“亭淵來了?今天內閣議事回家有點累,老朽又上了年紀,不覺小憩了一會,怠慢之處請見諒。”

陶勳連稱不敢,跟薛焱客套了幾句後立即切入正題:“不知老大人召下官前來所為何事?”

“嗬嗬,老夫請你來的確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陶勳起身道:“大人言重,有什麽事派人來說一聲,下官敢不盡心麽?”

“快坐下說話。”薛焱揮揮讓陶勳坐下來,打量半天後才道:“亭淵果然一表人材,英氣挺拔,端明的眼光倒也不錯,得此佳婿,當慰老懷了。”

陶勳訝道:“這……下官家事不知大人如何得知?”

“嗬嗬,你的老師丁端明就是老夫的學生,算起來你也是老夫的弟子門生後輩呐。”薛焱笑咪咪地看著他。

陶勳趕忙重新行弟子禮,薛焱坦然受之,等陶勳重新落座後道:“亭淵,現在朝廷議論得最多的事你應該知道是什麽吧?”

“學生知道,是於承宣的案子。”

“今天內閣議事,主要就是議的此案。”薛焱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這件案子鬧得風風雨雨,孫彰審案將朝中一批官員牽連進去,亭淵你也是受牽連的人之一,此事你是否知道?”

“學生已經聽說了,不過學生還聽說孫彰的審案、結案文書跟證供之間互相矛盾、錯漏百出,想來關於學生的部分也都是些不實之辭吧。”

“固然是不實之辭,不過你想過沒有,你隻是一個剛剛授官的年青人,何以牽連此案中呢?”

“這個麽……學生雖略有耳聞,卻不知道真假,有種說法言道學生輩乃應兆秀才出身,所以受到朝中某些人的忌恨,是以受累。”

“這隻是一部分原因。老夫聽說你一直和太子府朱侍衛之間走得勤,不知可有其事?”

“學生去年進京趕考的途中偶遇朱侍衛,所搭乘商船的船家無意中幫她一個小忙,學生亦因此與她有一麵之緣。會試後朱侍衛倒是來找過幾次,除敘舊之外還為太子殿下說項,希望學生進太子府任職,學生已經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