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勳沒有回答皇帝,往宮門方向望去,道:“紫宸殿連番天相異變,宮中禁衛當早被驚動,陛下須小心應對以防有變。”

“朕省得。”

“恩旨起複的十幾名文臣武將已經直接從天牢送達宮門外麵,請陛下即刻傳旨開門召見。”

皇帝精神大振,回轉身正想向內侍太監下達命令,從宮門方向忽然傳來一片嘈雜、喊殺聲,一部分太監、宮女神色大變,驚惶失措地看向那邊。

先前玄微等人使仙劍攻擊陶勳時誤殺紫宸殿一批侍衛,餘眾都被嚇跑,如今留在皇帝身邊的隻有太監、宮女,其中大半又是靖寧侯安插的奸細。他們先是畏懼於丁柔的威壓,後來被皇帝積威所鎮,現在聽到宮門外傳來的動靜後不免心思活絡起來。

皇帝看也未看宮門方向一眼,極是鎮定地道:“慌什麽,朕膺天命,天命在朕,門外幾個跳梁小醜翻不起風浪。爾等互相檢舉誰是奸黨頭目,首惡必誅,脅從既往不咎,有功者獎賞,欽此!”

那些裴黨安插的人立即分化成許多派,一時間彼此吵嚷、揪打成一團。

乘此機會,皇帝令仍忠於自己的幾名太監往宮門傳旨。

陶勳和丁柔在旁冷眼看著這一幕並不幹涉,在第一批朝臣被送來之前,兩人暫時不能離開。

傳旨的太監尚在半路,宮門方向的喊殺聲很快平息,十幾個人影一路飛跑著往紫宸殿趕來,一邊跑一邊高喊:“萬歲,微臣奉旨前來勤王護駕。”

過來的十幾個人為首者是陶勳的老熟人,原西京留守白霽,他兀自穿著天牢的囚服,蓬首垢麵,但精神矍爍,渾不似年過花甲的老人。其他的人也都是被下詔獄的幾名重要文臣或原禁軍、九城兵馬司的主官、將佐。

看到這批文臣武將到來,皇帝的表情一鬆,陶、丁二人也鬆了口氣。

落在這些朝臣最後麵押陣的是一介布衣,他沒有向皇帝跪拜,而是向陶勳夫婦躬身施禮:“晚輩霄嶙門廖緘拜見陶真人、丁真人。”

陶勳見他的真實年齡比自己大,彼此也沒有師承親友關係,不敢被其尊為長輩,便謙讓道:“廖兄太謙,你我平輩論交即可。”

廖緘臉色大變,急切地道:“陶真人、丁真人身份尊貴,輩份尊崇,晚輩不敢越禮。”

丁柔捅了他一下,傳音道:“笨蛋,若你和他平輩論交,他還怎麽追求你的寶貝徒弟?你該不會是舍不得讓你的開山大弟子嫁人吧?”

陶勳恍然大悟,撇開原來的話題,道:“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此間還需你照拂一二,方才的天劫雖被我擋住,短時間內應不至另有天劫降下,但此地為京城皇宮,紅塵業劫聚集的場所,為了自己的安危行動還需小心再三才是,接下來的事隻需看著,毋須插手。”說罷拉著丁柔騰雲而去。

兩人飛出不太遠,陶勳帶丁柔瞬移到城內的一個四合院裏。

裏麵之人聽見動靜走出來,看見陶勳後驚喜地拜倒:“思焉參見師父、師娘,師父貴體無恙,弟子萬千之喜。”

陶勳單手虛抬隔空將她扶起:“起來吧,此間事辛苦你了。”

蒯月朋走出來,笑道:“東翁到來,皇宮之事必已塵埃落定。”

“皇帝正與幾名釋放出來的重臣商議要事,他們待如何舉措,我懶得理會,便請霄嶙門廖緘替我守在皇宮以防橫生異變。夫子,現在離天明還有不到三個時辰,你預料皇帝能否平定京城局勢?”

“隻要皇帝不猜忌東翁和我的布置暗中掣肘,則應當沒有問題。董姑娘運籌帷幄之中,指揮若定,頗有帥才,調配安排無絲毫掛漏。難得她以一介女流頗能服眾,眾人都服她調遣,有他們出手協助,禁衛軍、九城兵馬司、京營和欽衛所的兵馬不難控製住。”

“幸得師父神通廣大,發難之際城裏城外的邪道妖人都被禁住法力,我們才能以少擊多迅速將他們製服,沒有他們幹擾阻撓,我們行事才能順利。”

蒯月朋意識到什麽,問道:“請教東翁,為何須搶在天亮前?”

“邪道有高人擾動天道,強奪天罰之力為他們的惡行護法。我之前強行撥亂反正,京城的天道天罰法則在天亮的時候將會恢複正常,今晚參與平亂之戰的我道中人必須在天亮之前全部撤出來,以免惹禍上身。”

蒯月朋吃驚地道:“邪道之中居然有如此法力高深之輩?莫非……難道先前盤旋於皇宮上空的駭人天劫不是為殛滅盤踞皇宮的妖道?”

丁柔忿忿地道:“亭淵用奪月珠輕易誅殺妖道,誰知賊老天反降下天劫轟殺他,他強抗天譴受了傷。”

董思焉大驚失色:“近兩年一直都是邪道妖人在京城呼風喚雨,行事肆無忌憚,正道誌士凡出手阻止他們者便橫遭天劫殛殺。剛才看到皇宮上空陡然出現那麽凶厲的天劫,我們都在慶幸天道循環,報應不爽,終於也輪到天綱扶正。誰知道竟然……那天劫威力驚人,師父您的傷要不要緊?”

陶勳道:“尋個佳處休息幾天就可恢複了。”

蒯月朋連連咋舌:“那麽凶厲的天劫隻恐比飛升天劫更厲害數倍,東翁能硬抗下來,此等功力當世絕無僅有。”

“夫子錯矣,當世、凡界另有一人,他才是真正可怕。”陶勳深有感觸地道:“比方才更厲害的天劫我也見過,還不是沒能殛殺那人。”

這下三人皆盡失色:“那人是誰?竟有如此神通,難道是天仙?”

“他的來曆無從查考。譬如京城近兩年天罰法則被強改,應當就是出自此人的手筆,此人心計、手段、道行都是凡界至強。”

“師父,照此而言,我們今晚所作所為豈不有全部落空的危險?那人既然能翻手為雲,異日覆手為雨也不困難呀。”

“你過慮矣。莫說此人幾年前受重傷應當還沒有恢複元氣,便是他能在京城做出如許變局,亦是積三、四十年之功,所動用的力量甚至遠達極北之地。我們將靖寧侯一夥扳倒,他卻如何再花三、四十年重新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下如此布局來?隻要今晚皇帝能穩定下朝局,京城就再不會是仙道中人可以任意隨性所欲地施展拳腳的地方了,無論正道、邪道,甚至那人親來也是一樣。”

蒯、董兩人見他說得篤定,也便放下心。

“思焉,離天明尚有三個時辰,此間大局仍由你和蒯夫子主持,我且到後麵調息將養一會,等到天亮大局一定便即刻返回仙雲山,你將此間事務打理完畢後也往仙雲山會合吧。”

“是,徒兒遵命。”董思焉略顯躊躇,試探著問道:“師父,您受的傷真的不要緊嗎?”

“你可是有話要講?”

“請師父恕徒兒鬥膽,倘若您傷勢不是很礙事,請您先抽個時間同今晚共襄義舉的正道群英見個麵,然後再回仙雲山。”

丁柔搶先道:“和他們見麵不是很要緊的事,先放一放吧,待你師父回山養好身體好再登門拜訪他們亦不遲。”

蒯月朋張張嘴話沒有出口又咽回去。

陶勳拍著妻子的手安慰道:“天劫都已經挺下來了,我不打緊的,療傷並不急於一時,先同他們見個麵確實很要緊。”

丁柔卻是眼圈一紅:“我也知道,可是我擔心你的傷。”

董思焉垂著腦袋不說話,表情略略有些緊張。

陶勳沒有猶豫:“就照思焉的意見辦吧。”

丁柔猶豫一下終沒再出言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