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勳淡淡一笑沒有回答法元,六合仙衣所變化的如意乾坤袋及其功效和用法,他在修煉成天冊之前可不知道,還是在誤入幽冥界得到地藏老人指點之後方才領悟到,今天頭一次正式使用出來眼見威力不小,心中很興奮。

他定了定心神,運仙力於指在洞室地麵畫下陣圖,將法元引到陣圖中央位置坐好,囑道:“道長就在這裏麵歇息歇息吧,我下去破陣,很快就會上來。”

出來洞室,陶勳首先在洞道口的地麵和岩壁上布置一個法陣,防止破陣時有陰魔逃逸掉,隨後將如意乾坤袋喚出來變回六合仙衣模樣穿在身上,待仙衣迸出的白色毫光在體表三尺處凝成透明的光球護罩,才小心地往地洞走下去。

仙衣幻化出的光球發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將前後照得通亮,借著亮光仔細打量,他發現這個洞道的開鑿手法和以前在邵家村後山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顯然係同一拔人所為。

洞道盤旋向地下,走了一段時間洞道轉緩,布陣的大洞室出現在眼前。

此處的天陰絕煞陣沒有遭到破壞,洞室裏充滿五彩霧氣,洞口的溫度反倒沒有洞道裏那麽低。

陶勳雖然上回進過天陰絕煞陣的殘陣,陣中的凶險卻基本上沒有經曆過,天冊對此陣僅有大致的介紹,破解之法隻記載不多的文字,更兼頭一次獨力麵對,他的心裏不免忐忑,把握其實並不大。

他站在洞口凝神靜心地將擬好的破陣計劃在心裏默默推敲一遍,六合仙衣化成的護身罡罩隨著心念的變化慢慢的變得若隱若現。

眼前的五彩煙霞應是凶陣產生的幻境,須不被外相所迷,方得靈台清明。陶勳深吸一口氣,激**起身體裏的仙力,揚手往陣門之處打出一記掌心雷。

刺眼的電光急掠進洞室,在陣門處消失不見,隨著一聲巨響幻境一眨眼間消失殆盡,露出空曠的洞穴和青銅圓柱布成的陣圖。

陶勳將注入護身罡罩的仙力增強一倍,左右手合在一起組成一個仙印,口中喃喃念咒。很快他的雙手放出白光,一個光團飄浮在他眉前一尺處,他用的這種手印叫做拘魔印,是專門對付陰魔靈體的仙術。

一切準備妥當,陶勳施施然踏進陣門。

耳中聽到一聲尖嘯,一物如同利箭般迎麵衝過來,洞中重新變回五彩煙霞籠罩的狀況,三寸之外不辨方向,而且有一股大力拚命地搖撼他的護體罡氣,四下裏迅速地旋轉起來,令人分辨不出到底是自己、是煙霞還是天地在旋轉。

他被晃得有點眼暈,趕忙運起元功,眼中的幻覺漸漸消散,三步開外赫然立著一根銅柱,柱頂上冰冷的白光象一隻眼睛散發著暴戾的凶氣狠狠地對著他。

陶勳看見這團白光,心裏沒由來的煩惡不已、胸悶難當,不由得一驚:難道陰煞的力量竟然能夠衝破護體的六合仙衣麽?他飛速地默運一遍清心訣,煩惡感雖稍稍消退一點氣悶感仍絲毫沒有減弱。

他吃驚之下連換幾種收攝心神的心法都驅不走壓抑心頭的氣悶感,好在此時運起目力可看清白光光源物是一塊蠶豆大小的圓珠,那是青琰玉珠,陣中陰魔正是寄居此間。

陶勳將手一指,眉前的白光往青琰玉珠衝過去一下子將它包住,原本想象中的激烈碰撞和力量的抗衡竟半點兒全無。如此輕而易舉未免太過反常,兼之胸悶的感覺絲毫沒有減輕,他的心裏反而緊張起來。

陶勳一時想不透仙術失靈的原因,這個意外讓他有些沮喪,進陣前計算的種種手段居然頭一陣便失效,不能不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他謹慎地展開神識仔細搜索周圍一番,除了從青琰玉珠方向有持續不斷的仙力波動外沒有發現其他異常。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先將眼前的難題放在一邊繼續下一步行動。

天陰絕煞陣沒有等他做出決定便搶先行動起來,陣柱連同青琰玉珠突然間詭異地消失,陶勳發出的拘魔印的亮光猶如狂風中的燭光般撲閃一下便消失不見。

隨即,他的腳下竟然不知何時出現一個丈徑的黑洞,深不見底,巨大的吸力扯著他直往下墜。他猝不及防下竟被扯下去一尺多,幸虧護體的六合仙衣及時將他托住才沒有陷進去。

沒等他回過神來,四麵八方一陣劇烈的抖動,如同地震一般,護體光圈上密密麻麻地亮成一片,顯然此刻受到全方位攻擊,好在六合仙衣的防護力量端地強大無比,護住他沒有半毫受傷。

陶勳暗道好險,從見到第一根陣柱開始他的注意力一直被胸悶的感覺分散,所以差點著了道,相比較而言那無時不在、無孔不入的胸悶感比陰魔進攻的力量要可怕百倍。

剛才消失的陣柱在另一個位重新出現,柱頂青琰玉珠上發出來的白光依舊照得陶勳心慌氣悶難受無比,陣中暫時恢複平靜。

陶勳不敢輕舉妄動,開始在腦子裏快速搜索驅逐胸悶感的法門,接連試探幾種方法,竟然都沒有用,反而引來陣法的攻擊,令他寸步難進。

陶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索性轉身出陣在陣門前盤坐下來苦思對策,足足想了半個時辰依舊一無所得。他不免有些喪氣,在沒有找到克服入陣後胸悶感覺的辦法之前,他不想再進陣徒然浪費氣力,隻好自嘲一聲打算暫時放棄破陣。

就在剛要起身時,他整個人卻突然愣住。

他觀察到,從陣中逸出來的地陰元氣經過他身旁時被迅速地吸進來毫無阻力地穿過六合仙衣的防護鑽進他的護體光圈之中消失不見,這是他的身體在自動吸收和轉換地陰元氣為太元仙力。

他的腦中馬上靈光一閃:剛才幾番衝陣的努力對他的仙力幾乎沒有消耗,為何護體仙力要自動進行補充呢?

他心中念頭轉了幾轉,恍然大悟,要知道天陰絕煞陣的功效便是收集地陰元氣,故陣中地陰元氣濃稠無比且十分精純,他修煉的太元仙體有自動轉換陰陽元氣的功效,入陣之後便將陣中的精純元氣自動地收進身體,然而天陰絕煞陣乃專門控製地陰元氣的凶陣,當他的太元仙力對吸收外界元氣敞開大門的同時也給凶陣開了個後門,凶陣運轉起來的力量波動影響到他體內陰陽二氣的平衡,進而影響到他對仙力的運用,或許這就是令他胸悶的原因。

陶勳對太元仙力早已到運用隨心的境界,略一動念即停止吸收體外地陰元氣,再將六合仙衣的防護功效稍作調整,重新運起拘魔印走進陣中。

這次進陣的感覺果然大不相同,雖然入陣後依前番聽到一聲尖嘯聲,隻見前方陣柱左側投射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影像,陣中再沒有出現五彩煙霞的幻境,走近陣柱前三尺的時候青琰玉珠的光芒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他發現站立的地麵帶著悄悄地向左側的影像方向轉動。

他恍然大悟,難怪先前的拘魔印失效,原來攻擊的隻是影像。

陶勳穩穩地將身體騰在離地一尺的空中,正好避開地麵突然間出現的黑洞,緊接著陣柱上的青琰玉珠裏飛出一團黑氣直撲過來,他忙將拘魔印迎上去,隻聽得叮的一聲響,光印撞在黑氣上散成白霧。

黑氣顯然沒有想到光印碎得這麽快,收不住去勢一頭撞進了白霧當中,白霧立刻擴張了一倍將黑氣全部包在裏麵,裏麵傳出撕心裂肺的尖嘯之聲,顯然黑氣正在裏麵掙紮不休,不多久後便平靜下來。

陶勳見很容易地困住了第一個陰魔,心裏信心大漲,腳下更不再猶豫,堅定地朝陣眼位置走過去。

他幾乎每走一步都有一個或是一群陰魔躥出來攻擊,這些陰魔的攻擊力量超出白虎的虎吼功數倍乃至百倍;此外,陣法本身以所聚集的純陰元氣化成風沙、暴雨、雷電、冰雪等等異象向他反擊,眾多陰魔合擊的威力幾可與當日高由縣衙蒼山等妖道自爆的威力相媲美。

上回他在沐婷的帶領下破掉一個天陰絕煞殘陣,因為那是個殘陣並沒有見識到此陣的真正威力,當時不以為然,今天親自破一個完整的陣法才體驗到此陣的危險和危害,更堅定下破陣的決心。

幸賴有六合仙衣護身,又可施展克製陰魔的拘魔印回擊,陶勳一路走來雖然幸苦,卻再沒有大波折,頻施手段將七十二陰魔一一困死。

天陰絕煞陣的陣眼防守力量並不比其他地方強,陶勳輕易地將最後一個陰魔收伏,銅柱“啪”的一聲跳出地麵,一顆青琰玉珠掉落在一旁,緊接著散布於洞室裏的其他七十一根銅柱紛紛自動跳出地麵散落一地。

陶勳知道這些銅柱和青琰玉珠是好東西,用如意乾坤袋將它們全部收進去,連同拘住七十二陰魔的拘魔印一並收好,這七十二個陰魔都還沒有完全成形,它們本身是純陰的地脈靈氣化成,可以用仙術還原。

接著,他從洞室東、西兩個角落裏分別找到地陰石和地靈泉統統收到如意乾坤袋裏,才算功德圓滿。

陶勳破完陣出來,法元將他迎進洞室,聽他講起在地下破陣的情形,法元驚羨不已,目光閃閃,若有所思。

末了,法元突然拜在陶勳麵前道:“公子,我有個不情之請,請公子務必答應。”

“道長毋須如此,有什麽事先說來聽聽。”陶勳連忙雙手攙扶。

“我以前為非作歹,是公子大度饒我的性命,還指點我出路,我一直銘感五內,恨無以為報。如今有緣又遇公子,我情願做公子的奴仆,請公子收留我。”

“這可不行。”陶勳一口回絕:“你什麽不好做,怎麽要做下人?再說你年紀大我許多,我可受不起。”

法元老臉一紅:“能夠為公子這樣洪福齊天的仙人做奴仆是我積幾輩子陰功也修不來的,我們修道之人隻論道行高低,不論年紀大小。”

“不行,不行,你繼續修你的道吧,我不習慣收仆人。”陶勳將頭搖得象撥浪鼓似的,任憑法元如何哀求隻是不允。

兩人爭了一會兒,陶勳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咱們就此別過。”

法元一把拉住陶勳:“公子,我是邪教出身,是你的開導才讓我茅塞頓開叛教逃出來,可現如今得罪了正道的弟子,勢必不容於正邪兩道,你不收留我教我怎麽辦呀?你法力高強,我也隻有在你的庇護下才能苟延殘喘地活下去呀。”

陶勳想了想道:“這樣吧,你知道我認識峨嵋派橙眉真人,有機會我請她老人家出麵幫你化解這段誤會,你看如何?”

法元搖頭道:“公子把我當成涸轍之魚了,橙眉大師是仙道界有名的高人,行蹤不定,等你遇到她來救我,我隻怕早已經僵硬透了,遠水哪能解得近渴。不如這樣,在公子找到橙眉大師之前就讓我跟隨左右,如何?”

陶勳無奈道:“也隻好如此了,送佛送到西,誰讓我以前救過你呢。”

他和法元約定好第二天見麵的地點和方式,出洞駕起雲頭飛回驛站房間。

三天之後,陶勳一行三人催馬走進官步鎮,這裏離景雲府隻有半天的路程。家園已經在望,他沒有近鄉情怯之感傷,京城一年的生活如同一場夢,隻有家鄉才是真實的存在。

官步鎮倚山原縣,兩百餘戶人家,南麵不遠是孤雲山,縣城在鎮子以西三十裏處。

陶勳沒有選擇住進縣城而在鎮裏小客棧住下來,是因為縣城裏有不少同窗,他不想被他們看見後拖住應酬。

他留下法元和商行夥計安排住宿事項,自己獨自踱出門逛逛。對這裏他並不陌生,上府學的那幾年常到附近縣鎮玩耍,鎮裏有的人可能還認識他。官步鎮外的道觀是吸引他前來的原因,觀裏的哲遠道長喜歡替人相麵算命,隻不過十算九不準被附近的人嘲笑。

陶勳背著手在鎮子裏漫步,閑逛一陣後坐到路旁小茶館裏聽老人們聊天,偶爾插上幾句話,旁敲側擊地打聽法元所說的事情真偽。

老人們都很健談,很快將當日發生的事講得清清楚楚,他們的話證明法元果然沒有撒謊。

陶勳打聽到想知道的事情後從茶館出來回客棧,抬頭看見迎麵走過來三個人,其中個子最高的那人瞅著有些眼熟,仔細一想記起對方是幾年前在雲陽縣和王遠江一起喝過酒的楊杞,於是高興地緊走兩步施禮問候道:“楊大哥,好久不見,還記得小弟否?”

楊杞早也注意到他,樂嗬嗬地回禮:“我就遠遠的瞅著眼熟,果然真是陶兄弟你,上回承你的麵子請我喝好酒,一晃四年多差點都不敢認你了。”

“楊大哥為人豪爽、英氣勃發,令小弟心折不已,分別之後常掛於懷,今見大哥風采依舊,欣喜之至矣。”

楊杞伸出巴掌在陶勳肩上拍下,笑道:“你這書生,滿口文縐縐的盡冒酸氣,還不如請我喝酒實在些。”

陶勳拱手道:“應該的,應該的,小弟是景雲府人氏,在這裏算是個地主,理當作個東道。”

楊杞見陶勳被他拍一掌後居然紋動不免有些驚訝:“四年不見,沒想到陶兄弟竟然多出了一身的功夫,是不是王師弟教你的?王師弟現在在哪?”

“佩服佩服,小弟蒙王兄傳授胡亂學了幾招防身之術,沒料到楊大哥法眼一眼就看出來。小弟也有一年多沒有王兄的消息,正想要向楊大哥打聽呢。”

陶勳領著三人找到官步鎮上唯一的酒家,點些酒菜聊起來。

與楊杞同行的兩人一人叫做胡啟外號飛鉤,一人叫做皮曆綽號千手猴,都是江湖中近年嶄露頭角的後起之秀。他們兩人對陶勳十分好奇,剛才進店的時候掌櫃認出陶勳,招待十分殷勤,他二人萬萬沒有想到陶勳這樣一個新科進士、朝廷官員不但跟江湖人士結識,而且沒有一點架子。

酒過三巡,四人在酒精的刺激下沒有了拘束,胡啟好奇地問道:“陶公子,聽掌櫃的話你是新科進士、翰林院編修,你不在京城呆著,這趟是回鄉省親麽?”

“省親是目的之一,小弟已經外放到秋垣縣任知縣,這趟回家處理完個人事務後,八月初就要赴任。”

楊杞訝道:“你是秋垣縣知縣?那可太好了。”

陶勳奇道:“什麽太好了?楊大哥所指何事?”

皮曆道:“陶大人有所不知,貴縣境內可是住著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

“不知皮兄指的哪一位?”

楊杞接道:“一劍寒三省虞撼川虞大俠,陶兄弟有沒有聽說過?”

陶勳被他一提醒也記起來:“哎呀,我差點忘了,王遠江師兄曾說過,此人的淡影疏梅劍法出神入化,傳說曾單身隻劍獨挑三省綠林總舵,將劇盜馬王爺等大小頭目二十三人斬於劍下,當麵無一合之敵,那一仗殺得三省綠林屑小心膽俱寒,送了他一劍寒三省的名號,原來他竟然住在秋垣縣裏。”

“不錯,虞老爺子一柄劍威鎮一方,秋垣縣有他坐鎮十餘年來沒有鬧過盜匪。”皮曆的語氣裏滿是敬佩之意:“虞老爺子德高望重,是吾輩奮鬥的榜樣。”

楊杞扳過陶勳的肩膀道:“陶兄弟,別說我沒有打招呼,你做了秋垣縣的父母官可不許對虞老爺子有絲毫不敬,否則我楊杞跟你沒完。”

陶勳拱手道:“大哥放心,小弟為官一任必定秉公執法造福一方。”

楊杞盯著他看了一眼:“王師弟看得入眼的人應當不會有錯。十月十五日是虞老爺子的六十大壽,我們這幫兄弟都要去拜壽的,咱們到時再聚會如何?”

陶勳爽快地應道:“那就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