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撞進高溫水流、蒸汽、亂石形成的亂流通道,置身其中的感受變得跟之前截然不同。這裏麵的混合物的溫度高得離譜,幾可與他經曆過的幾種頂級凡界仙火比肩;不光是高溫,還有超出承受能力的壓力場,並且壓力場並不是唯一的,而是有無數個大大小小、不斷變化、性質完全不同的壓力場在發生作用,共同擠壓著他。

通道裏最致命的威脅其實是在亂流裏亂飛的石塊,這些被水流冷卻後脫離熔岩體凝固成的石頭,本身溫度極高,再加上高溫水流、高壓蒸汽的共同作用,其破壞力極其驚人,以陶勳費盡心力在身周布置出的護身元氣罡罩也擋不住它的轟擊,被灼熱的高速石子十顆中總能擊穿進來四、五顆。

這一次,在紛亂的亂流裏,陶勳要躲避能擊穿護身仙罡的石子,還要逃避身後光網的追殺,他沒有辦法把握到亂流的規律,便不可能借勢擺脫困境,長此下去隻怕要被身後的攻擊追及。

此法不通便需另覓別途,逃避身後奪命巨網追殺的另一個辦法是強勢地改變亂流通道裏的狀況,用類似於身後湮滅一切的光網的仙術在前方殺開一條通道。

知易行難,問題是任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哪一種凡界的仙術能在目前的惡劣環境下達到目的。

陶勳狼狽地在亂流通道裏掙紮逃遁,不過短短的百丈距離,他就被上百顆石子擊穿護罡砸到身上,輕則衣裳碎裂,重則頭破血流,身後的光網的速度反而越來越快,很快就要將他網住。

這是無名天仙在逼他使用超出凡界法則承受力的天界仙術,這是要逼他在地底靈脈中招惹下天罰之力將他殛滅,這種手法曾幾何時不正是他用來對付過梵天老祖麽?風水輪流轉,今天輪到他自己品嚐滋味,此中的憋屈讓他恨惱不已。

陶勳不願睜著眼睛上當,使勁地鼓足仙力,不斷加強護身仙罡力度,奮力克服亂流的阻力和壓力前進。

無名天仙也不是省油的燈,能夠使出後堵追擊的計謀,當然也會備下前堵截擊的絕招。

陶勳猛地感應到前方的亂流中傳來令他不安的氣息,對方利用前方熔岩流動的性質迅速布置出一個殺人的陣法,裏而不是一張網,而是上麵張網在等著自己鑽進去。他再回頭看,身後的殺人光網數量不知什麽時候早翻了幾番。

“恐怕對方有秘法可以任意控製這條地底靈脈,我就象鑽進他口袋的小蟲子,再怎麽掙紮也沒用。”陶勳意識到這一點,整顆心頓時沉下去,繼續循著這條水道追蹤過去死無葬身之地,但歸途被截,退又退不得,進退兩難。

既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陶勳仍然不願使用出天界的仙術破困而出,那樣做正中對方的下懷,拿自己的性命成全對方奸計得逞,怎麽想怎麽難受。可惜倉促之間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兩頭的光網迅速迫近,留給他決斷的時間少得可憐。

怎麽辦?陶勳選擇從熔岩中突圍。

地底的熔岩是凡界地脈靈力的根源地,是凡界天地存在最基礎的一部分,凡界的修仙者也許可以借助各種神通、法寶接近,甚至於停留在熔岩表麵,可是還沒有誰可以穿行於其中,別人做不到,陶勳也做不到。

實際上,陶勳沒有選擇,要麽不抵抗被對方輕鬆殺死,要麽踩下對方布置好的陷阱,兩害相權……活人豈能被尿憋死,再怎麽著也以保命為首要任務,先渡過眼前的難關,至於天罰的事那便等到來後再說吧。

他在光網及體的那一瞬間,突然拐向紮破水流形成的通道壁,一頭紮進地底的熔岩漿中。

灼目的熔岩壁上出現一個小暗點,一閃而沒。

接著,兩頭壓迫過來的光網都被一股奇異的力道扯住,以暗點的位置為中心化作一個漩渦,那許多個通湮滅掉一切的光網統統被吸了進去,隻一刹那間就不複存在。可它們所攜帶的毀滅力量並沒有消失,暗點的位置立即變成亮點,亮得刺破厚厚的岩漿壁透出來。

在光點的中心,陶勳雙手,乃至身體,已經形成一個奇妙的印訣形狀,一團烏黑如墨的小球在他兩手手心間滴溜溜地飛速旋轉著。

這一切隻發生在一瞬間,緊接著的下一個瞬間,整個地底,無論是水流通道還是周圍的地底熔岩岩漿全都在震顫,閃電從虛無中出現,上千萬條暗金色的電舌以陶勳為中心猛撲而至。

陶勳已經使用了自己悟出來的仙術,所運用的自然是超出凡界法則容許的太元仙靈之力,他在撞進岩漿之前就已下定決心:你不讓我好過,我也讓你難受,賭一賭誰的運氣更好吧。

他的瘋狂之舉不出意外地牽動天機,來自天界的天罰劫雷破界而至,這些劫雷不光以他為目標畢集,還沿著原先的地底水流通道電速蔓延開去。

陶勳在被劫雷轟到的同時,也感應到在遠方某個位置傳來同樣劇烈的震顫,不禁心頭一鬆:成了,罪魁禍首也被我拉上墊背了!

浩淼煙波,天水相接,無邊無際,沒有到過大海的人無法真正地描繪出大海的廣闊無垠。

海上風景除了壯闊之處還有一個詞匯可以形容:單調。

的確,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乘船航行幾個月後目中所見盡是同樣的、一成不變的風景,不是單調又是什麽?

“真無聊呀!”海風中一艘海船劈波斬浪地行進,一名少年迎著風站在船舷眺望遠方。

“少爺,您就別望了,還早著呢,要三個月才能到泉州,我們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現在是看不見陸地的。”旁邊的一名老水手笑著勸他。

“唉,我知道,我奉先父遺骨還鄉,天朝故土對於我這種出生在海外的遊子而言實在太遙遠、太陌生,若非父親遺命我倒寧可永做化外之民。”

“嗬嗬,小少爺,化外之民好做,恐無根之木難活。”老水手聽得他此話後略顯得不高興,道:“海外再好終是異邦,不同膚色、不同語言、不同風俗,最重要的是番邦的人永遠不會拿你當作自己人看,仰人鼻息的日子不過也罷。”

少年囁嚅道:“我也是聽唐山的客商時常提起,天朝朝政不太清明,平民百姓日子過得艱難,方有此感歎。倘若家國大同之世,小子焉得有此思。”

“這樣更要不得。”老水手道:“我聽鄉裏的秀才說,君子於喻義,小人喻於利,唐山好你就巴結,唐山不好時你就棄走,這種操行……嘿嘿!”

少年大窘,還想爭辯,但對方是一船之長,自己隻是個搭船的客人,生家性命還需仰仗著對方,故此也不敢再辯白,掩飾地著扭頭繼續看海麵。

忽然,少年驚喜地指著海麵高興地大叫:“快看!陸地!”

老水手循指望去,果然在天水交結之處出現一線黑黛色的影像,其中山、水儼然,不是陸地之相又是什麽。

“您不是說還要兩個月才能見著陸地麽,看來說得也不怎麽準呀。”少年得意地道,忍不住挖苦一句好解剛才的悶氣。

老水手仔細看過一眼,吮手指測測風向,道:“那是海市蜃樓,海上航行常能見著,傳說是海底神龍吐氣幻化,專門引誘不懂事的愣頭小子,明明看著是山是水是陸地,駛到跟前卻什麽也沒有,反而讓船家迷失航向,生生在海上被耗盡食物、淡水而被餓死、渴死。”

少年大慚,呐呐地道:“我也早有耳聞,總算親眼得見一回,也是幸事。我聽說有時候海市蜃樓也是將別處的風景照見過來,但不知這處照見的是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