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就是蘇無極,陶勳所收的義子,也是當年幽冥界的蒙城隍轉世之身。

陶勳沒有急於回答,問道:“無極於變法可有重大幹係?”

陶嶽城解釋道:“上次得你允許之後我將太平門改組為布衣閣,讓無極做了首腦,專門負責同江湖人士打交道,處置貪官汙吏和黑道巨寇一類的危險事務皆由他經辦,他常年在外麵奔波,隨時隨地都處在危險當中。我們的變法當中必定有不少陰私事須得他去做,背黑鍋、背罵名的是他,時刻麵對不測之禍是他,我不能給他流芳百世的名聲至少須替他爭取太平終老的機會。”

陶勳點點頭一時未置可否,神色間顯示正在權衡當中。

隱嶽城怫然不悅,道:“兄長一去海外十年,回來時不先回家看望爹爹和母親大人,卻跑到京城來操心天下事,無極是你收下的孩兒,這麽多年來替我們做了許多見不得光的大事,天天冒著身死命喪的危險,你卻舍不得舉手之勞賜給他保命之物。我知道你的仙家寶貝不能輕易贈與凡人,不然大冒天譴的危險,我覺得你越來越高高在上,越來越象個仙人,越來越無情。”

“無情?我若無情何苦回來。”陶勳苦笑一句,沒有解釋,當場施法新製出一片保命玉符遞與嶽城:“給無極孩兒吧,是我欠他上輩子的。”

陶嶽城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過分,歎口氣道:“唉,我說得過火請兄長勿在意,實因這些年無極替我擔了許多罵名,你是仙人,還是威名赫赫震懾天下的大神通者,唯你有能力保證他的安全,我不為自己求你什麽,甚至不替爹娘、妻兒求你什麽,隻替無極求你,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

“好了,不說這個。”陶勳顧左右而言他:“你和祥之的變法我隻能支持到這種地步,能否成功、最後能到哪一步便盡人事聽天命吧。我全程聽了你們的變法奏對,有四條意見需提醒你。”

“請兄長賜告。”

“天下至道有陰有陽,但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陽即陰、非友即敵,而是陽中有陰、陰中有陽,所以變法若想取得最大的效果和最終持久地實行下去,你和祥之就必須懂得妥協的道理,不能如前朝變法般失之剛硬,對於反對派不能一味地打壓甚至派遣無極孩兒除掉對方,也得聽取他們的意見改進變法之策,舍直取迂未嚐不可。”

“第二條呢?”

“你們須將目光放得長遠些,計劃定得長久些,以百年為計,得有耐心,一切以民心為向導,不要失之操切而使得民心喪失。”

陶嶽城連連點頭:“我明白兄長之意,既可順從民心,也可引導民心。”

“第三條麽,我天朝上下五千多年,很多傳統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改變,但也不是不可以改變,所以你和祥之一定要特別重視辦學和傳道,譬如你和祥之可以在京城大辦學院親自授講新學,教出來的學生以名利誘之到各州縣辦學散布新學,人需讀書識字方能知禮義、辨是非,潛移默化地改變天下人的觀念才能最大限度地減少變法阻力。”

“就怕經費不夠。”

“所需的錢從金廬真人所留玉盒中的幾千萬兩黃金中支取。”

“嗬嗬,如此一來便無憂矣,還能刺激造紙、印書等等相關行業的發展,一舉兩得。”陶嶽城拍掌稱讚,“那麽第四條呢?”

“海納百川、兼容並蓄。”陶勳強調:“不光是要能容納反對意見,更重要的是在變法的過程中不能排斥新的東西,你所進的學習西番學問之策就很好,但還是不夠,從古至今時代總在變化,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你們現在確立的變法之策能行於一時未必可行於一世,天朝許多東西現在領先於天下,不等於未來能一直領先下去,不要盲目自高自大,當然也不能自卑。”

“嗯,兄長之言振聾發聵,弟記下了。”

“咳,你們自己有什麽要求嗎?我這一趟可能是最後一次進京城,亦再不會過問凡人世界的事情。”

“這麽急?”嶽城有些吃驚:“將來我們會再見麵嗎?”

“隨緣吧。”陶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擔的擔子不比你和祥之為輕,越少涉足凡人的世界凡人的世界才越安全哪。”

“兄長……”陶嶽城意識到了什麽,熱淚湧出,頓時哽咽起來。

兄弟、妯娌四人灑淚而別。

陶勳和丁柔帶上夏池和秋紫離開京城直飛景雲府老家。

二十年未回來,老家的樣貌仍然如故,景園的景物還是那麽怡人,陶驥已經不再管商行的事,每天同妻子易含雨在園子裏侍弄花草,含飴弄孫。

王思仁和蒯月朋住在景園裏日夜保衛一家人安全,陶勳的突然到來令他們大感意外,亦興奮異常,時下天道紊亂,修仙者滿天下爭鬥互相殘殺,陶勳出海前消滅劍玄宗立下的威名、凶名就是他們這些門人保命的最大保障,然而十年未聞音訊,對他們覬覦窺探、磨刀霍霍者不知有多少,他們未嚐沒有提心吊膽,如今陶勳回來,他們可以再度挺直腰板。

陶勳先和丁柔一塊兒隱身到園中給父母叩頭,暗中祝禱一番退出來,找王思仁和蒯月朋仔細打聽十年來中土修仙界的事情,因夏池和秋紫因被變相錮在京城府內,對外麵修仙界的事知道得不多,還是這兩人更熟悉一些。

情況其實也沒太多的意外,十三大超等門派仙山妙境崩壞的消息沒能捂多久,天下盡知,原來的修仙界製衡體係立即崩潰,各門各派之間積累一萬兩千多年的恩怨也到了一並算帳的時候,因此大戰四起,越是原來高高在上的門派越是遭到猛烈的攻擊,正邪之間也不再涇渭分明,隻要有利益昨天的世仇今天就可以聯合在一起攻擊共同的敵人。

十三大超等門派中,唯有峨嵋派和通天教還保留了極小的一部分山門,山門內又有神秘的絕大神通者坐鎮,故而保存了一部分元氣,其他的十一個超等門派在大戰當中個個元氣大傷,基本上被打殘。不出陶勳所料的是,伴隨著這一切發生的還有昧穀圖的傳說重新流傳於世,通天創世的傳說也從各門各派的記憶深處被發掘出來並越炒越熱。

陶勳聽過後沒什麽表示,隻安排王、蒯兩人繼續閉門不出、修身養性。

在家裏盤桓了兩天,夫妻二人起身前往潭州府拜望嶽父嶽母,回來時將歐野明也給帶上,到景園匯合後,陶勳帶妻子以及夏、秋、王、蒯離開了家園。在京城的時候他已經同分身嶽城講好,家中的安全今後一律由凡人負責,蘇無極已經安排了人手來接替。

陶勳領著他們直奔孤雲山,在經曆過上三天之行並且開啟混元妙法的法訣後,他已經恢複了同山底下的洞府的聯係,隨時可以進去。

此洞府經曆特殊,有他自玉清天來回來的混沌氣息作掩護,天地間唯有他本人或者玉清天的金仙才能找得著,那梵天老祖再本領通天也不能找到此府,故而此地是他和妻子長期隱居以及臨時安置門人、弟子的最佳地點。

將洞府一番簡單的布置後,陶勳獨自離府,這一次丁柔沒有再堅持非跟他一起走不可,也沒再說什麽死也要在一起之類的話。經曆過海外之行,經曆過在天界的七、八年時間,經曆過神奇地同丈夫在天界重逢並一同返回凡界,她已經悄然發生些變化,以往的那種不安全感最終打消,同時她更明白:重返天界不是因為她或者他特殊,而是因為他們背負了某個重大的使命,既然自己無力幫上他的忙,那麽至少不要成為他的累贅吧。

陶勳出洞府後第一個目的地是秋垣縣的藜龍山太平寨舊址。

他已經得知,自三年以前通靈玉墜的通訊係統就偶爾受到幹擾,通靈玉墜係統嚴格地說在這個世界即將大變的時刻應該撤銷,然而這套係統擔負了太重大的使命,家裏兩個商行的生意、布衣閣對天下的監視依賴這套係統,更重要的是將來的變法也將特別倚重它,因此不能有失。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怎地,恰在此時杜希言收到莫寧的傳訊,莫寧同好友避居在藜龍山附近,邀他前去聚會。陶嶽城順水推舟派遣杜希言應約而去,以就近監視,防止意外。

陶勳先去道緣仙府見玲瓏。

玲瓏從府裏出來,看見他後興高采烈地道:“你呀終於舍得來看我啦。咦,你老婆呢?嘻嘻嘻,你好大的膽子,敢瞞著她來見我,不怕她有味麽?嗬嗬,不過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