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認錯的話,此人應是陸昭的表弟張少淮。

前世,張少淮大概也是這個時候入京的,後來做了陸昭的伴讀,再後來當然是跟隨陸昭出生入死。

那時候,她與陸昭關係不好,與這張少淮更是沒有交集了。

林紈紈笑著問:“這位公子你是從澄州來的?”

“是。”張少淮揚眉,“你怎麽……哦,你聽見了?”他剛才是在發牢騷,澄州雖不繁華,可街道空闊,氣候幹燥,在他看來,就是那馬糞的味道也比京都的要清新。若不是因為擔心他的表哥,他是不願意過來的。

林紈紈道:“其實看你穿著也不似京都人士。”

張少淮哈的一聲:“沒錯,我確實是從澄州過來的,正是要去宮裏。”

京都擁堵,車馬相碰乃常事,薑玉真倒並未在意,隻發現女兒一直往外探著頭,奇怪道:“紈紈,你在同誰說話?”

林紈紈也不好告之,眼見馬車要出城門,與張少淮道:“我與祖母,母親去靈輝寺進香,以後再會了。”

張少淮看著馬車走遠,心道再會?都不知這小姑娘是誰,但轉念一想,京都就這麽大一座城池,他往後要久留此地,確實是早晚都會再見的,笑一笑打馬朝皇宮而去。

如林紈紈所料,果然去到廟中花了好一番時間,幸好她帶著櫻桃脯,不至於餓肚子。

老夫人卻不覺饑餓,興匆匆拉著薑玉真去求簽。

等求到了,林紈紈也探頭去看,隻見簽子上寫有一行字,“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

是上上簽,可這簽文怎麽看怎麽奇怪,老夫人眉頭擰了擰,問薑玉真:“剛才那解簽者所說,你可聽明白了?”

薑玉真出身將門,但自小就通讀四書五經,將剛才解簽者說得冗長的一段話概括成一句:“嘉言的婚事恐怕會出乎我們意料。”

真是神仙顯靈了,林紈紈雙手合十暗暗對天拜了拜,哥哥如果娶陳蓮珠的話,對長輩們來說一定是意外之事,她哎呀一聲道:“看來哥哥不會娶名門世家,或是勳貴家族的千金小姐呢。”

老夫人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怎麽能不門當戶對?”她心中的幾個孫媳人選,全都是家世顯赫的啊。

薑玉真倒不介意:“倘若是嘉言喜歡的,家世低一些也沒什麽。”

“沒什麽?總不能是商戶,是農戶吧!”老夫人有點接受不了。

薑玉真笑了:“母親,嘉言能看上的姑娘一定不差的。”她相信兒子的眼光。

老夫人深深歎口氣,而後看一眼簽子,真想就這麽扔了。

回去後,她也沒有跟林嘉言提,隻是睡覺時,在**翻來覆去,這意外的姻緣,到底是怎麽個意外法呢?

但願不是商戶,農戶家的姑娘!

今夜月色格外朦朧。

薑修趴在案桌上,不知怎麽竟隱約聽到一個女子輕柔的聲音:“秩秩斯幹,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鬆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

如清風在耳邊吹拂,他恍然間,仿佛看到宋灩秋坐在草地上,給弟弟在念詩歌。

陽光落在她身上,色彩濃烈,畫般的美好。

可睜開眼,伊人卻不在,他看著窗外怔怔出神。

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宋灩秋還在林紈紈手裏,他竟沒有想到絕好的法子。

無奈之下又有幾分惱怒,林紈紈不懂事就罷了,可宋灩秋原是他薑家的奴婢,竟也沒有絲毫留戀。她以為做幾雙鞋給母親,她與薑家所有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嗎?

沒那麽容易!

薑修站起來,走出衙門。

行到醉月樓時,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小夥計迎上前來:“薑大人,稀客啊,快請進!”

年少時他常呼朋喚友,品嚐美酒,但自從做了北城兵馬司指揮使後,很少再沾,醉酒誤事,他如今擔著重責,平日鮮少入酒館,但此時此刻卻忍不住。

走到二樓,他找了靠窗的位置坐,要了下酒菜,一壺長春百。

此酒不烈,但味道醇厚,能解愁意。

薑修一連喝了三盅進去。

半個時辰後,對麵雅間出來一個人,瞧見薑修,麵露訝色,哈哈兩聲後走上前去:“還以為認錯人,當真是你。”大咧咧就坐在對麵。

發現是俞翼,薑修並不意外。

這俞翼的父親雖神勇,戰功赫赫,可其子身子骨弱,難以學武,又喜在女人堆裏混,就算在都督府謀了個職務,像薑修這種人也看不起。

麵上不動聲色,他笑一笑:“原是世子。”

都是虎門出身,武城侯與衛國公也是惺惺相惜的,俞翼給自己倒上一盅酒:“難得見你來喝酒,怎麽,是有心事不成?”

“明日休沐,放鬆一下罷了。”薑修不承認。

俞翼斜睨他,想起最近武城侯府門口人來人往十分熱鬧:“為婚事煩惱不成?”他笑,“換我再年輕十歲,我也不早早成親,女人如衣服,何必拿來束著自己。”

也是家中孩子多,得有個母親撫養教導,正好那陳二姑娘的姿色頗為入眼,他才有續弦的念頭。

薑修瞧著他蒼白的臉,沒有接話。

其實俞翼也不喜歡薑修,嫌他太過傲氣,仿佛誰也不如似的,要不是因為妹妹,未必過來搭話。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喝酒也該找個伴,”他試探,“怎不請林修撰一起?”

他們是表兄弟,但林嘉言自小就喜歡埋頭書房,他又是像紮根在馬場的,一年之中見不到數麵,是以感情也淺。薑修道:“他不喝酒。”

“哦。”俞翼沉吟,“那可不好,進了官場怎麽也得會一點。”

彎彎繞繞的,薑修挑眉:“世子有話不妨直言。”

俞翼是想把妹妹嫁出去,省得在家中老是管束他,比母親囉嗦多了。不過也不能隨意尋個男子,他知道妹妹喜歡林嘉言這種男人,笑嘻嘻道:“我是想問問,林修撰可有意中人?”

這表哥跟自己的處境差不多,身邊人急自己不急,薑修道:“我與他不熟,不知。”

“可能幫著打探?”俞翼道,“我妹妹智容你也知,打著燈籠也難找的。”這一點他絕沒有誇大其詞。

可惜林家人也見過了,並未有任何反應。

薑修轉著酒盅:“他若有意,還用你費心思,叫你妹妹打消主意吧。”

這林嘉言的眼光也未免太高了吧?俞翼微怒,但也不好因此與薑修起爭論,隻倒了一盅酒喝完就走了。

剩下的都進了薑修肚子,小廝扶著他回得薑家。

早上林紈紈用過飯,就聽小丫環來稟告,說薑修過來了。

這回林紈紈沒讓他來閨房,自己去了院門口。

若說這大表哥與平日裏有哪些不同,林紈紈覺得他似乎眼睛下麵有點發青,顯見是沒睡好。

難道是惦念宋灩秋不成?

林紈紈慢條斯理道:“大表哥這回又是為何而來?”

小姑娘臉上的表情很是可惡,薑修眼眸眯了眯:“我上回送的鸚鵡你不喜歡?”

“倒也不是,隻是拿人手短,我怕大表哥為此向我索要東西。”

這真是個九歲的孩子?薑修覺得自己實在是小看林紈紈,微微笑道:“紈紈,表哥難得有一事要你幫忙,你當真就這麽拒絕嗎?”

聽起來有幾分真誠,林紈紈沉吟片刻:“大表哥,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說。”

“大表哥為何非得要灩秋呢?”

“習慣她伺候了,如你身邊丫環一樣。”

林紈紈輕嗬一聲:“我身邊的丫環不是無可取代的,將來綠芳紫鳶大了,該配人就配人,不必一直留著。”她頓一頓,“說起來,灩秋這年紀也不小了。”

薑修臉色頓變:“你未免管得太多……”

林紈紈打斷他:“她是我的丫環,自然當歸我管,倒是大表哥你如此執著,卻是為何?”

簡直是咄咄逼人,薑修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麽憋屈過,尤其是在一個孩子的麵前,他挑眉道:“大人之間的事,你不會明白。”

巧了,她實則也是大人,林紈紈不屑:“那你身為大人,又為何要我幫你的忙?”

薑修臉色越來越難看,牙齒咬合時臉頰上肌肉微跳。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不甘心。

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如今在一個孩子麵前,更不可能吐露心事,薑修語氣冰冷:“這個人,你好好留著吧。”這條路走不通,他有得是別的辦法。

此種結果是林紈紈不曾料到的。

他也太輕易就放棄了吧?

不過他若不是這樣的人,宋灩秋前世又為何死了呢?說到底是這大表哥的性子太過強硬,何時都不肯低下他高傲的頭顱。林紈紈思忖著,忽地又想起他在鹿山伏擊陸昭一事。

倘若如此,他也不該因為一個與宋灩秋相像的女子而支持陸璟吧?

莫非……

罷了,不管如何,他既然不再糾纏,以後她也不用擔心宋灩秋,等尋個機會就放她自由。

卻說陳家這日正宴請客人。

陳老夫人提前就讓廚子準備了,廚子也是拿出平生所學,做了許多美味。隻俞翼是外男,不便與女眷一起,在側間另外支了張案桌。

“二姑娘與我們家智容也很有緣,那日從雲陽伯府回來,智容就說陳家二姑娘極有才情,可惜往前竟不認識,不然她早就與二姑娘結為好友了。”

此話戳痛了陳蓮錦的耳朵,但想到俞翼的德性,她打算不去介意,反正俞夫人這麽說,也是為讓婚事順利。

陳老夫人道:“蓮珠,以後可要與俞姑娘多走動走動。”

陳蓮珠答應,耳邊卻回想著杏雲打探來的消息。

原來這衛國公世子頗為好色,在娶妻之前便有幾個通房丫頭,娶妻之後更不知收斂,內宅養了五房小妾,庶子有兩名,庶女有四名。原配三年前得了一場大病去世,杏雲說,指不定是被他的行徑所氣死。

可陳老夫人麵對俞夫人卻是和顏悅色,甚至此前還誇過俞翼。

該不會就此同意這樁婚事吧?

陳蓮珠輕輕握了握拳頭。

秋風起,地上已有不少落葉,綠芳早上起來巡視一番後,吩咐丫環清掃。

到得屋內,見林紈紈醒了,便服侍她下床。

林紈紈穿上綴著明珠的雙色芙蓉繡花鞋後,忽地道:“我該去陳家看看陳二姑娘了。”哥哥不主動,她卻不能為此放鬆警惕。

上回在李家,陳蓮珠分明很得夫人們喜歡,就算條件比陳蓮錦略差些,要嫁個好人家一點不難。

“紫鳶,你找個小廝去陳家問問,二姑娘是否得空。”

紫鳶應諾。

綠芳捧來纏枝梨花的褙子,林紈紈看一眼道:“灩秋,你照這圖案重新給我做一件吧。”

“是。”宋灩秋答應,又問,“奴婢打算以梅蘭竹菊四君子圖,給姑娘分別做四套裙衫,姑娘可喜歡?”

“好極了,你加緊做。”等宋灩秋做完,她就可以離開林家。

到時候她出錢開個繡品鋪子,不過宋灩秋一個人也不知能否忙得過來,想著忽地問:“灩秋,你可有什麽親戚?”

宋灩秋一怔,她父母去世的時候她才七歲,當時就被匪徒抓去給了人牙子,她起先還當人牙子是好人,誰知轉手就被賣做奴婢。她記得她有個叔父,也是四處行商的,可過去那麽多年,也不知在何處。

說起來,她父母的骸骨也不知是否埋葬了,她從不曾去拜祭過。

她神色黯然,搖一搖頭:“奴婢隻記得叔父的名字。”

看來是當年失散了,林紈紈正想著,小廝過來稟告,說陳二姑娘有空,請她前去。

等用完早膳,林紈紈與祖母,母親說一聲,得到準許後,馬上就去往陳家。

在月亮湖,她曾經嚇唬過陳蓮錦,距此已有數月,不知陳蓮珠的閨房如今是何模樣?林紈紈隨丫環過去,在院門口就看到陳蓮珠安靜的站在那裏,穿一件湖綠色蘭花紋的褙子,雪白的八幅湘裙,頭發鬆鬆挽著,有種說不出的嫻靜與清麗。

“二姑娘,”林紈紈甜甜一笑,“你真好看。”

麵對旁人她不曾羞怯過,可小姑娘的直率卻總讓她臉紅,陳蓮珠一時不知說什麽。

“你不要嫌棄我嘴甜。”林紈紈拉拉她袖子,“我也隻對你才會如此。”

“到底為何?”陳蓮錦質問過她,用什麽手段讓林紈紈這般喜歡,她自己也不知理由。

“我之前說過呀,一見如故。”林紈紈笑。

興許世上真有這種情感吧,陳蓮珠能感覺出林紈紈的真心,倒也不排斥,隻是怕自己不能回報她這份喜愛。

陳蓮珠不再問,領著林紈紈去閨房坐。

院子不大,隻有一進,但收拾的十分整齊,屋內物件也齊全。側間一間書房,案幾是梨花木的,上麵擺著黃玉筆架,象牙硯台,墨香陣陣。從窗口望出去,嘉善公主送的雪塔映入眼簾,長得比往前粗壯些。

住得地方很不錯,林紈紈有些放心。

“下個月中秋,我想請二姑娘來我家拜月,可行?”林紈紈問。

“好。”陳蓮珠沒有拒絕。

林紈紈欣喜,到時候一定要讓哥哥見到陳蓮珠,她就不信對哥哥沒有辦法呢!

小姑娘眉飛色舞,陳蓮珠不知不覺也唇角翹起:“我聽你說喜歡吃金絲棗糕,我讓廚子做了一些。”

她吩咐杏雲端過來。

還有些熱乎,林紈紈夾一塊放進嘴裏:“隻要是二姑娘請得,我都喜歡。”

嘴真是太甜了,陳蓮珠笑。

林紈紈吃了幾塊後,關心起陳蓮珠的近況:“二姑娘最近可曾去哪家做客?上次我見好幾位姑娘邀請你呢。”

“去過胡家,趙家。”陳蓮珠告知,“你都認識吧?”

父親首輔的身份,當然是經常有夫人姑娘相請的,隻她有些挑三揀四,並不是每回都去,如今更是謹慎了,但凡別有目的,一概拒絕。林紈紈點點頭:“趙三姑娘為人不錯,我記得她彈得一手好琴。”

“是,那日彈了《春晚》於我聽。”陳蓮珠微微靠向椅背,“我隻會書畫,倒是羨慕她的琴藝。”

倘若陳蓮珠生於名門,必定會成為一代傑出的才女,可惜了。林紈紈道:“你光憑一手書畫都不知令多少公子折腰呢。”

她倒是想找個興趣相投之人,可以談論書畫,可偏偏……陳蓮珠想起俞翼叫人生厭的目光。

林紈紈腦中卻全是陳蓮珠與哥哥的事情:“如果可以,我會替二姑娘留意合適的公子的。”

小小年紀,怎麽要替她選夫了?陳蓮珠失笑。

倒是旁邊的杏雲欲言又止,猶豫之後插嘴道:“林姑娘,老夫人可能是打算……”

“杏雲!”陳蓮珠打斷她,“去倒壺花茶來。”

杏雲抿一抿唇,轉身去了。

這小丫環,林紈紈也是認識的,陳蓮珠來給哥哥衝喜時,老夫人送了四個丫環給她,其中就有杏雲。印象裏,杏雲對陳蓮珠很是忠心,陳蓮珠去世時,她哭得最為傷心。

剛才莫非是有什麽話想說?

林紈紈起了疑心,隨後借著如廁,讓綠芳把杏雲叫來問話。

前些天,二老爺與姑娘談過一次話,說起衛國公世子,姑娘回絕了,二老爺心疼姑娘,求老夫人推了這門婚事。可老夫人並沒有聽進去,這些時日竟然在準備嫁妝,也不知會用什麽手段逼迫姑娘。

杏雲查過那俞翼,就算姑娘天資聰慧,嫁過去恐怕也沒個好結果,她作為丫環豈能不急?

雖然林紈紈年紀小,可她真真切切的關心姑娘,杏雲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思,一五一十告知。

林紈紈聽完大怒,這俞翼什麽狗東西,居然想娶陳蓮珠!

“他怎麽會知道二姑娘的?”

“有日在百寶軒撞到姑娘……”

原是因此見色起意了!

也是她的嫂嫂長得好,可這樣的嫂嫂隻能是哥哥的,無論如何也輪到那個俞翼,林紈紈馬上就去見陳蓮珠。

“我會幫你的。”

不想杏雲會這般魯莽,陳蓮珠睨她一眼,與林紈紈道:“林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此事我自有主張。”

林紈紈見過她能幹的一麵,可還是不放心,臨走時叮囑杏雲:“遇到緊急之事,一定要來告訴我,府裏自會有人傳話。”

“是。”杏雲答應。

坐在馬車上,林紈紈仍很生氣。

俞翼是出了名的浪**子,陳老夫人怎麽會把陳蓮珠嫁給他呢?不,也並不意外,前世哥哥中毒命不久矣,陳老夫人不也將陳蓮珠送過來了嗎?她這種毒婦根本就沒有親情可言,陳蓮珠在她心裏不過是一枚棋子,隻要可以得利,毫不猶豫便將她犧牲。

可怎麽解決呢?

與祖母,父親母親說,她們會叫自己不要插手別家的事情,與哥哥說……

林紈紈決定試一試。

夜幕降臨,不知不覺便到戌時了,外麵偶爾傳來一陣蟲鳴,顯得院子格外寂靜。

翰林院的事務不多,但林嘉言極為認真,到他手裏的每一件事都會做得盡善盡美,故而今夜晚歸了。

走到門口,就見林紈紈坐在案前,翻著他的書看。

莫非是拿了畫過來,想讓他評價一二?林嘉言正待要問,卻見林紈紈發現了他,而後快步跑過來,叫道:“哥哥,大事不妙!”

林嘉言一頭霧水。

若是家中出了大事,小廝早就來翰林院告知了。

林紈紈把他拉進來,將門一關。

“我今日去見過陳二姑娘,哥哥你可知,陳老夫人竟然要把她嫁給俞翼,那個衛國公府的世子俞翼!”

當年衛國公尚在京都時,林嘉言也曾見過,端得是威風凜凜,神武不凡,然而虎父無犬子這句話並沒有在衛國公身上得到靈驗,那俞翼連衛國公十分之一的本事都不曾繼承。

林嘉言眉心微蹙,片刻後道:“紈紈,那是陳家的家事。”

林紈紈心頭一涼:“哥哥,可我很喜歡二姑娘啊,我不忍心看著她嫁給那俞翼。”

就算是素未謀麵者,聽見此種消息也會替這個姑娘可惜,但是又能奈何?林嘉言道:“紈紈,凡事都有規矩,師出無名,你用什麽理由去勸陳老夫人?別說是你,就是祖母也不可能開這個口。”

“那我要是認她做姐姐,是不是就可以了?”

林嘉言沉吟:“她願意認你嗎?”

似乎陳蓮珠真的沒有這種想法。

“此事還未定下吧?”林嘉言安慰妹妹,“也許是一場誤會,你不如再等等。”

要不是看在他對前世一無所知的份上,林紈紈都想把哥哥打一頓了!但她也不想把這一切都告訴哥哥,因希望他可以真心的喜歡上陳蓮珠,而不是因為前世。

林紈紈告辭離開。

小小的背影滿透著失望,林嘉言無奈的搖一搖頭。

他坐下來,拿起一卷書。

可不知為何,有些分心,腦中竟浮現出那日在雲陽伯府看到陳蓮錦想扇陳蓮珠耳光的情景。

本是親密的堂姐妹,誰料關係如此之差,想必她在陳家過得很是辛苦,所以初見時才裝出膽怯的樣子。

她明明不是這樣的,她應是如她畫裏的那個文士,冷靜理智,又有些孤獨,因懷抱著難以實現的理想。

他那時是看懂了的。

林嘉言久久都沒有再展開書卷。

這一樁婚事,對方家世再如何顯赫,也必定會讓這二孫女不滿,其實陳老夫人也不會用太過強硬的方式。

她覺得她是有辦法說服的。

命丫環將陳蓮珠請來後,陳老夫人笑眯眯道:“此事是委屈你了,那俞世子風流浪**,你不喜歡也是常理。”

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陳蓮珠安靜得聽著,沒有說話。

“但浪子回頭金不換,他那原配夫人去世後,這些年他都不曾續弦,若非喜歡你,怎麽願意娶你呢?俞夫人都說,他相看過許多姑娘,都沒有動心。”陳老夫人頓一頓,“俞家那些妾室你願意就留著,不願意還不是能趕去別處嗎?你這麽聰明,應該明白,往後再生下一兒半子,將來就是衛國公府的世子。”

還真是高估她了,覺得她能收拾這一番爛攤子?

女子嫁人,不圖丈夫體貼,也得圖尊章慈和,可俞翼這種做派分明是俞夫人縱容出來的,兩頭都靠不住誰願意受這委屈?陳蓮珠淡淡道:“我知道祖母是出於好意,但恐怕我會讓祖母失望。”

“不必著急回答。”陳老夫人並不動怒,“你有得是時間考慮。”

等陳蓮珠發現,別的願意娶她的男子,家世遠遠不如俞翼時,她總會明白的。

隻有嫁入衛國公府,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從正房出來,陳蓮珠走在路上,看著遠方悠悠白雲,無比想念在成縣的日子。

倘若父親沒有被調到京都的話,此時她不會有這種煩惱吧?

“姑娘,該怎麽辦呢?”杏雲十分擔憂。

“祖母勝券在握的樣子,可能從她這裏是沒有辦法找到對策的。”陳蓮珠沉吟,“容我再想想。”

杏雲道:“奴婢再去打聽下。”

“好,辛苦你了。”陳蓮珠朝她一笑。

最近這段時日,林紈紈就沒安生過,就怕陳蓮珠被嫁到俞家,但她派人去探查,陳家倒還沒有急著與俞家結親,一時就捉摸不透陳老夫人的想法。

或許,她是借此向衛國公府索取豐厚聘禮?

前世,因為陳蓮珠是來衝喜的,祖母出於愧疚,給了陳家數倍的聘禮,後來陳蓮錦嫁入邵家時,也是風風光光。

隻是光憑自己這般揣測,始終不明,林紈紈就有點想請俞智容過來做客。

她是俞翼的妹妹,應該會知道進展。

可難就難在,俞夫人也想把俞智容嫁給哥哥,主動邀請的話可能會引起誤會。

正當她左右為難時,卻聽到一個消息,說陸昭在雲城借著尚方劍,砍下數十名官員的腦袋。

那天,林紈紈正在吃枇杷膏,她有點輕微的咳嗽,老夫人就說吃枇杷膏好,專門使人去回春館買了來。

誰料一個管事來回話,說起林家一個香料鋪,那鋪子是從雲城進香料的,最近一批一直沒有送達,問過之後,原是太子前些日子將知府等好些官員斬首了,雲城翻天覆地,導致發貨推遲。

林紈紈嗆到,咳嗽不止。

老夫人急忙拍她後背:“慢點吃。”

林紈紈咳完問管事:“太子殿下還殺了誰?”

這孩子怎麽關心起殺人的事情了?老夫人可不想讓她聽,叫管事退下,林紈紈急死。

後來絞盡腦汁,見縫插針這日問哥哥,那日問父親,陸陸續續知道陸昭還殺了前首輔紀珂的孫兒,東平侯的兒子,與前世分毫不差,林紈紈惱火的不行。明明她都去提醒過了,讓他不要捅這個馬蜂窩,那日陸昭的樣子似乎也明白,還說會記住她說的話,結果呢?

林紈紈往**一躺,感覺她是白費功夫。

十日後,陸昭回京,她完全沒有去看他的衝動,誰料小廝卻送來一件禮物,說是陸昭在雲城買來的。

她打開一看,發現竟是雲城聞名天下的瓷器之一——瓷娃娃。

那是個十來寸大的黃楊木底的方盒子,裏麵共有十個娃娃,每個娃娃的神態動作都不一樣。有的蹲在桌案之下,有的躲在屏風後,有的則捂著眼睛,小嘴張著像是在數數。

沒猜錯的話,娃娃們是在玩躲貓貓。

“姑娘瞧,這個好像姑娘呢。”綠芳指著其中一個穿著白底紅梅褙子的瓷娃娃。

那小丫頭站在窗子旁偷笑,圓嘟嘟的臉,杏眼櫻唇,還真有幾分相似。林紈紈摸了摸那娃娃,對陸昭的氣忽然消去了幾分——這太子殿下可能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