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雖然身子被裹得緊,青絲卻露在外麵,哭泣時不忘扭動,珠花全都掉了下來。

陸昭伸手撿起,放入袖中,而後硬著心腸閉上了眼睛。

幸好馬車很快就到陶府,他從門房小廝處聽說陶太醫在太醫院,馬上吩咐隨從:“叫他立刻過來。”隨後便抱著林紈紈走入府邸。

陶夫人聽說太子駕到,出來相迎,行禮後見他懷中有一姑娘,小心詢問:“這是……”

林紈紈被外袍裹著,臉也沒露在外麵,陸昭低聲道:“是林首輔之女,被人下了**,你不得傳揚出去。”

陶夫人大吃一驚,垂首道:“是,臣妾明白。”忙把陸昭引入客房,又召來管事讓他束著底下的小廝丫環,不得聲張。

“相公應很快便到了。”為方便醫治皇上,太後等人,陶府就安在太醫院附近,若無意外的話,隻需一盞茶的時間,陶夫人手心托著一粒藥丸:“林姑娘吃下此物應會舒服些。”

“這是何藥?”陸昭詢問。

“安神丹,”陶夫人解釋,“相公以前也救治過一位中了**的姑娘,便是先給她服安神丹,而後用針灸排毒,再泡藥浴。”

陶家乃杏林之家,世代為醫,陶太醫一心服侍皇家,陸昭是知道他非陸璟一派,才將林紈紈帶到此地。這陶夫人嫁入陶家數十年,聽聞也是一位賢內助,陸昭思忖:“此藥確實對症?”

陶夫人道:“是,”又看一眼林紈紈,“林姑娘再掙紮下去,恐怕損耗過重。”

她的臉紅得跟火燒雲似的,陸昭也委實擔心,將藥丸塞入林紈紈口中。

陶夫人隨即遞上水。

陸昭俯下身把林紈紈托起往她口中喂。她極為的口渴,就著茶盅把水喝了個精光。

有一些從唇邊流出來,陸昭拿帕子給擦拭。

陶夫人在旁看著他溫柔的動作,心道難怪這儲君一直不曾娶妻,原是心儀林首輔的女兒。不過這林姑娘委實生得出眾,哭成這樣,花了妝容,竟也沒有減損一絲的美貌,反倒是一副叫人疼到心肝裏的楚楚模樣。

“臣妾去準備針灸等物,相公一回便可馬上予林姑娘祛毒。”

“勞煩你了。”

陶夫人告退。

林紈紈漸漸安靜下來,不再哭喊。

陸昭俯下身將她身上的衣袍解開,拿起旁邊的被子蓋上。

眼前一張臉仿佛是被雨水衝刷過,他看得會兒,手指撫上去輕輕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臉頰。

剛才的事一遍遍在腦海中掠過,陸昭的臉色變得陰沉。

此事就算不是陸璟做得,恐怕與他也是脫不了關係,他是不信陸璟會那麽巧正好遇到林紈紈被下藥。

他一定是知道內情,才會挑準這個時機!

卻說陸璟眼睜睜看著陸昭將林紈紈帶走,而後又把兩個丫環也弄出了孟府後,一時竟是束手無策。

此事原是母親與舅父所為,他救下林紈紈,勉強能將功補過,但現在,半途竟被陸昭截胡。他完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想到林紈紈在陸昭懷裏的樣子,簡直有種被箭穿心之感。

也不知陸昭現在將她帶去何處了……

要是他沒忍住,林紈紈可不就成了陸昭的人?陸璟十分憤懣,卻偏偏找不到發泄之法,宛如困獸一般。

而薑玉真在與眾夫人說話之時,有位隨從模樣的年輕人忽然走過來,低聲道:“林夫人,小的有事稟告,關乎林姑娘。”

不是從綠芳,紫鳶口中得知,而是這位年輕人,薑玉真一怔,詢問道:“你是何人?”

“請林夫人挪步。”他走到不遠處。

薑玉真心頭驚疑,但見這年輕人神色十分坦然,又在孟府,便跟了過去。

他才把林紈紈發生何事一五一十告知薑玉真。

薑玉真緊緊攥著帕子,手心裏全是汗,低聲道:“你去稟告殿下,我會盡快來陶府。”

“是。”

等那年輕人離去,薑玉真馬上就去找林紈紈,果然在一位丫環口中得知,林紈紈不舒服被扶去了客房,可她回來後卻發現林紈紈與兩個丫環都不見了。

薑玉真才知此事不假,控製著表情去與孟老夫人道歉,說自家女兒不舒服,她得回府照顧。

孟老夫人當然不介意,催著她快走,自家千金要緊。

出得府邸,薑玉真直奔陶府而去。

她沒有告訴林鏡清與林嘉言,想先看看女兒的情況再說,畢竟孟大學士大壽,全都離開不好。

到得陶府,薑玉真快步走向正堂。

在門口見到陸昭與陶夫人,薑玉真都來不及行禮,問道:“殿下,紈紈呢?她有沒有事?”一邊說一邊眼淚就落了下來。

同為母親,陶夫人很明白薑玉真的心情:“林夫人不要著急,如今相公在替令千金行針。”看一眼陸昭,“幸好殿下及時送來,沒有耽誤時間。”

“多謝殿下,多謝夫人。”薑玉真擦擦眼淚,“我多久能看到她?”

“還需半個時辰。”陶夫人回答。

竟然要這麽久,薑玉真心急如焚,可陶太醫已經在治了,倒也不好去打攪。她歎一口氣,此時才對陸昭行禮:“請殿下見諒,剛才臣妾太過擔心……”

“林夫人不必如此。”陸昭忙道,“林夫人的心情,孤很明白。”

薑玉真又忍不住擦眼淚:“紈紈她……這孩子平常甚少出門,竟是得罪了誰,被人下此毒手!殿下可曾見到下藥之人?”她實在是無法理解!

陸昭沒有告知遇到陸璟一事:“等林姑娘醒來,自會一清二楚。”

陶太醫行完針灸後,又讓陶夫人幫著仍在沉睡的林紈紈去泡藥浴,薑玉真不放心,在旁邊陪著。過得半個時辰吩咐丫環去告知林鏡清與林嘉言,這會兒孟府的壽誕宴應該是散了。

藥浴後,林紈紈終於醒轉,趴在母親懷裏,像是大病初愈般的沒有力氣。

“娘,我怎麽會在這裏?”她感覺腦袋也是昏沉沉的。

薑玉真都不知怎麽說,半響道:“你病了,故而被我送到陶府。”

什麽病居然要太醫院院使來治?林紈紈揉揉額頭:“我今日不是……”她漸漸想起來,“是孟大學士大壽,跟爹爹娘還有哥哥來賀壽的?”

“是,中途你病了。”。

“不對,我好像是喝了水之後不舒服,去了客房。”林紈紈想著想著,忽然叫道,“有個人把綠芳跟紫鳶打暈了,娘,她們在何處?”

“她們都沒事。”薑玉真看著女兒,“你記得?”她倒希望女兒記不起這一段。

林紈紈嗯一聲,她想起了陸昭,是陸昭把她抱了起來:“是不是太子殿下將我送來的?”

薑玉真不好再瞞著:“是。”

“那殿下還在這裏嗎?”她問。

說來也是奇怪,女兒在醫治的時候,這位儲君竟然一直沒有離開陶府,薑玉真心裏隱隱有種感覺,他跟女兒的關係不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因往前女兒同他學騎術之故。

薑玉真正要回答,卻見林鏡清與林嘉言雙雙趕到,林嘉言疾步走到床邊:“紈紈,你怎麽樣了?”

“我沒事了,就是有點累。”林紈紈還是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麽了,拉著母親的衣袖詢問,“娘,我剛才喝得茶水是不是有毒?”

薑玉真支支吾吾:“是有人下藥……幸好陶太醫把你治好了,你不要再想。”

怎麽母親看起來如此古怪,好像這東西是不能說出口的,林紈紈垂下眼簾,回想起當時的感覺,那確實不是一般的藥,若是毒藥,當時她就死了,這藥隻是讓她沒有力氣,還有感覺很熱。

林紈紈的臉忽地一紅。

難道是那種藥嗎?

怪不得陸璟會出現……

林紈紈的手慢慢捏緊,他竟然如此卑鄙,對自己下藥,想逼迫她嫁給他不成?

她十分惱火,正好父親也在,急著就道:“爹爹,一定是二殿下與皇貴妃使得毒計!他們定是找了一個人,讓此人背上罪名,而後讓二殿下救下女兒,好讓女兒嫁給他,讓爹爹扶持二殿下奪太子之位!”

林鏡清目光閃了閃:“你為何這般認為?可是二殿下早前就對你說過什麽?”

“是,有次太後請女兒入宮,二殿下半途攔住女兒,說想娶我。”

“豈有此理。”薑玉真心疼女兒受苦,未免恨死了陸璟,“這二殿下也太不像話了吧?相公,你一定要稟告皇上,他怎麽能這麽對紈紈呢!”

此事若能這麽簡單處理便好了,林鏡清安撫妻子:“我自有主張。”

想到陸昭,薑玉真道:“太子殿下還在府中,相公,嘉言,你們快去道謝一聲吧。”

林鏡清便與兒子來見陸昭。

“今日真是多虧殿下了,殿下做事周全,孟府上下無一人知曉,全了小女清白名聲。此相救之恩,微臣萬分感激。”林鏡清說著頓了一頓,“不過臣有個不情之請……”

“林首輔但說無妨。”

“請殿下以後能忘懷此事,當不曾與小女見過。”林鏡清沉聲道,“那麽此恩,微臣一家都會銘記在心。”

此話何意,林嘉言一清二楚,不由替父親捏了把汗。

畢竟妹妹已與陸昭這般親近過,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嫁給陸昭,可父親顯然不願。

陸昭看著林鏡清,過得片刻道:“恐怕孤要讓林首輔失望了。”

林鏡清眼眸一眯。

多年的宦海生涯讓這位林首輔有著不同於尋常官員的氣勢,平日看著溫和,但一旦肅穆起來便是有種無形的壓力如山嶽般傾軋。

陸昭心頭也有些緊張,但這番話無論如何都要說了。

“孤今日來孟府,除了賀壽外,原也是想見見林首輔……孤對林姑娘傾心已久,多年相識相知,在孤心裏,早已將林姑娘視作唯一。林首輔讓孤忘記此事,實難做到,還請林首輔能加以成全,把令嬡嫁與孤為妻。”

他麵上滿是真摯之情,提到“林姑娘”三字時更是掩不住的喜愛,林鏡清一時沉默,過得會道:“不知皇上會否同意此事?”他要看看陸昭怎麽解決。

陸昭苦笑,到底是首輔,真是一針見血。

“我與父皇的關係,林首輔最是清楚不過,當然能猜到父皇會作何反應。但我保證,隻要林首輔願意將紈紈嫁給我,兩年之內,我一定會讓父皇同意。”

“要是不能呢?難道要讓紈紈一直等著?”

林鏡清的語氣難免壓迫。

“真有這一日,孤自有別的主張。”那瞬間,陸昭眼裏有隱隱的殺氣。

倘若父親真對他如此無情無義,連他一生的幸福都要抹殺,他絕不會坐以待斃。

年輕的儲君神情嚴肅而認真,從他剛才的話語中不難看出他的決心。林鏡清沉吟:“微臣還得聽聽小女的想法。”

“明白,”陸昭頷首,“孤會耐心等候林首輔的答複。”

林鏡清便不再說了,與林嘉言將薑玉真母子倆接出來準備回府。

陸昭仍沒有走,林紈紈一眼就看到他了,可想到自己吃了藥被他抱走的事情,臉立刻紅成一片。

她實在不能想象當時是什麽樣子。

林紈紈躲在了薑玉真身後,不敢再看陸昭。

小姑娘羞答答的想逃走,誰料陸昭忽然叫住她:“林姑娘,你的珠花掉在路上了。”他手心裏托著一串粉色的珠花,正是她今日戴得。

原本林紈紈是不與他說話了,可陸昭的語氣裏分明藏有留戀,才會故意如此。她便有些舍不得,在母親要幫她去取珠花時,快步搶在前麵:“多謝殿下。”

她已恢複如常,一張臉白淨如玉,陸昭把手掌往前送了送。

林紈紈去拿珠花時,碰觸到他掌心。

他眼裏有笑意。

林紈紈輕聲道:“怎麽隻有這一朵?”她今兒明明戴了兩朵珠花。

他嘴角微翹:“下回還你。”

不過是想再多見見她。

林紈紈臉色微紅,低低嗯了一聲,轉身走回母親身邊。

二人的小動作,林鏡清都看在眼裏,暗道許是也不用問這女兒願不願嫁了,女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