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生物鍾作祟,喬茵早上五點就悠悠轉醒。

見身邊的黃玲睡得正香,喬茵隻好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悄悄溜出房間。她換好衣服準備去菜市場買菜,出‘門’時順道敲了敲對‘門’肖楊家的大‘門’,不出意料沒有人回應。

一晚上沒回來,辦案這麽忙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吃早餐。她站在‘門’前走了會兒神,想到時間還早,便決定買兩籠生煎包給肖楊送過去。於是她先發了條短信給嚴聰,打開手機才想起昨晚沒等到肖楊回複信息,現在看看,依然沒有消息。

喬茵心有些癢癢,畢竟這還是他頭一次這麽久都沒回她短信。

星期一早晨從六點開始已經是上班高峰期,她買完早餐去擠公共汽車,一路上被踩了好幾腳,忙著護住錢包防扒手的同時還得注意有沒有鹹豬手。所幸市公安局距離她住的社區不過四站路,熬出滿頭汗的時候也已經到站了。

多半是天氣太熱睡眠又不足,喬茵好不容易擠下公車以後就有些頭暈目眩,還沒走到警局大‘門’就感覺到鼻腔裏冒出一股子鐵鏽味,而後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她趕緊拿手去擋,微微仰起頭,食指的側沿堵在鼻口,以免血往下滴。

“咦,喬律師?”這時一個迎麵走來的警察認出了她,連忙上前詢問需不需要幫忙。喬茵自身難保,知道不是客氣的時候,就把兩袋生煎包‘交’給他:“麻煩你,如果肖楊和嚴聰還在,就把這個給他們……謝謝了,我先去廁所處理一下。”語罷便匆匆跑去了局裏的洗手間。

她在盥洗台前飛快地清理了鼻血,抬起頭才看到自己的頭發在擠公車時已經被扯得淩‘亂’,因此又伸手去整理頭發。鏡子裏映著空‘**’‘**’的洗手間,喬茵莫名就記起了昨晚看到的屍體,心裏一陣發‘毛’,趕快梳好頭離開洗手間,沒想到剛踏出去就看到前邊立著一個人影,嚇得她一抖,差點尖叫出來。

好在她發出尖叫聲以前看清了那個人影:“肖楊?”她鬆了口氣,“你嚇死我了……”

肖楊拿到生煎包以後就來洗手間外邊等她,還沒嫌她折騰得夠久,反倒先被她這受到驚嚇的反應堵住了嘴邊的話。他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她一眼,麵上神‘色’平靜,瞧不出情緒,“放假了?這麽早過來,有夠清閑的。”

一大早的,走廊裏除了他倆再不見人影。他倚著對麵的窗,兩手攏在‘褲’兜裏,背著光看不清表情,應該是剛小睡了一會兒,襟前沒有係領帶,領口微微敞開,警察淺藍‘色’的襯衫邊角有點褶皺,要不是還有警徽擺在那裏,真讓喬茵有種他還穿著休閑裝的錯覺。

“有九天的假。”她笑笑,隨手理了理頭發,還有些擔心自己儀容不整,“我習慣早起了,買菜的時候想起你們可能沒時間吃早飯,就順路買了包子過來。”

“嗯。”肖楊沒什麽表情地注視著她,“完全相反的方向,確實順路。”

鼻腔裏還殘留著一點血腥味,喬茵彎著眼笑,拿手背輕輕碰了碰鼻尖,又很快放下,“有什麽辦法,我這不是在追你嘛。”她說完又暗自後悔:這回他們可不在車上,要是冷場了,再用一句玩笑話敷衍過去未免牽強。

她眼底一瞬間的神‘色’變化都被肖楊收進了眼底。喬茵臉‘色’很差,出‘門’前抹了BB霜才不那麽嚇人,但她沒有塗‘唇’彩,剛才又洗了把臉,兩片嘴‘唇’看上去更加沒有血‘色’,加上一雙大眼睛裏懊悔的眼神一閃而過,還真有些可憐兮兮。

肖楊沉默兩秒,沒有揪著她這句話不放,而是換了個話題:“鼻血止住了?”

繃緊的肩膀這才放鬆了些,喬茵點點頭,下意識地又拿手背碰了碰鼻尖,然後飛快地瞥了眼手背,看樣子自己都不大確定。

他捏了捏眉心,才再次抬頭問她:“還有哪裏不舒服麽?”

“沒有,你……”

喬茵還頭暈,搖搖腦袋想問他案子的進展,卻猛然見他朝自己走過來。兩人之間本來就隻有三四步的距離,肖楊一靠近,她就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腳跟踩上了牆腳才低頭發覺自己沒了退路,於是‘迷’茫地抬起頭,沒想到前麵窗戶外頭透進來的天光都被他擋住,而她整個人已經被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味包圍。

肖楊低下頭‘吻’住她的時候並沒有想太多。他年輕時是個急‘性’子,做什麽事都憑感情和衝動,進了警校吃過虧才開始學著動腦子,結果腦子動得太多,有時候就難免錯過一些機會。昨晚嚴聰的話倒是提醒了他,既然他這麽在意這個‘女’人而又做不到不搭理她,那麽與其婆婆媽媽,不如就隨著‘性’子來。

所以突然‘吻’她也是因為,他想這麽做了。

偏偏喬茵好像還沒反應過來,平時‘挺’機靈的一人,給他這麽親住卻愣了,也不知道上回偷親他的時候是怎麽想的。肖楊便再挨近了一些,扶住她的肩稍微用力捏了一下,這才讓她反‘射’‘性’地張了張嘴,他也有了機會勾住她的舌頭,提前嚐到了生煎包香甜的味道。

果然已經吃過了。肖楊不怎麽驚訝,而喬茵總算有了反應,稍微有些‘性’急地踮起腳回應,兩條涼涼的胳膊也圈住了他的腰。她皮膚涼,人又是勻稱還有點小‘肉’的身材,軟軟涼涼意外舒服。但到底是在公共場合,肖楊沒過一會兒就放開了她,見她稍微有些喘,臉‘色’卻依然發白,便皺了皺眉。

“回去再補個覺,黑眼圈都出來了。”他自己卻也麵不改‘色’,從兜裏拿了鑰匙給她,還不忘‘交’代一句,“我這幾天不會回家,自己把你那隻王八搬回去。”

喬茵這會兒又機靈了,眼疾手快地接了鑰匙才笑眯眯地問他:“你就這麽放心讓我進出你家?”

“上次我進屋,有人還要告我非法侵入住宅。”肖楊像是沒聽出來她話裏調侃的意味,手‘插’回了兜裏,神‘色’淡定地審視她,“怎麽,現在鑰匙‘還’你了,反倒不高興了?”

她便有那麽點臉紅,“那是我喝多了……”

“原來還知道害臊。”眼神裏帶了幾分鄙夷,肖楊臉‘色’平靜,說出口的話卻一點不留情麵,“我以為你連基本的羞恥心都沒有了。”

喬茵拉了拉嘴角想佯裝生氣,結果下一秒就破了功笑起來,心裏頭正甜蜜著呢,哪會跟他計較,隻拎了拎手裏的鑰匙,彎得像月牙的眼睛裏藏著狡黠的試探,“正式‘交’往的頭一天就拿到男朋友家的鑰匙,這也算特權了吧?”

“你是當之前四年的鄰居白做了。”抨擊她邏輯的同時也沒有否認那句“男朋友”,他稍稍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快回去,我還要工作。”

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她笑‘吟’‘吟’地跟他道別,臨走前還回頭看看他,兩眼亮晶晶的,笑得活像偷了腥的貓:“你記得注意休息啊。”

肖楊就站在原地看著她,稍微頷首以示聽到了。

一路腳步輕快地來到公‘交’車站,喬茵掏出手機給黃玲發了條短信,第一時間跟她分享好消息:“幸福來得太突然!親愛的,我決定去買好多好吃的,回去給你做一頓大餐!”

而還在她家睡得‘迷’糊的黃玲聽見短信提示音,‘摸’索了半天才將手機‘摸’到眼前,點開短信看完,便再次哼哼唧唧地把臉埋進了枕頭裏:“你是該犒勞犒勞我的……”

至於肖楊這邊,他剛回到休息室就瞧見嚴聰正拚命往嘴裏塞包子,狼吞虎咽的模樣簡直毫無形象可言。然而嚴聰壓根顧不上肖楊這鄙夷的一瞥,見他回來了便趕緊咽下嘴中的包子:“謝過人家了吧?”

“謝大了。”肖楊的回答一如既往不冷不熱,轉眼見嚴聰好像還想問點什麽,就一個不帶感情的眼刀子甩過去讓他閉了嘴,“快吃,等下還要看驗屍報告。”

二十分鍾過後,他們拿到了驗屍報告。就像他們推測的一樣,死者生前遭受過侵/犯,上身和下/體都被老虎鉗夾傷,留下了五十多處傷痕。死亡時間在屍體被發現的十二個小時之前,死因為窒息,脖子的勒痕和手腕、腳腕上捆綁的痕跡都是由麻繩在死前留下的。除此之外,死者的指甲裏還留有男‘性’的DNA。

“死者身份也已經確定了,叫王秋蘭。她家裏人找了她好幾天,說是前天去市裏的人才市場找工作,結果晚上就沒有回家。她社會關係比較簡單,以前也從沒有過夜不歸宿的現象,估計就是那天在人才市場被帶走的。”嚴聰把剛打印出來的死者照片遞給肖楊。

肖楊看了眼照片,很快做好分工:“你負責跟王秋蘭的近親屬了解情況,我去人才市場看看。”

嚴聰點頭應下,“好。”

由於是剛發生兩天的事,人才市場那裏馬上就有了線索。王秋蘭急於找工作,不少工作人員留意過她,其中三人都見到她最後跟著一個中年男人離開了人才市場。肖楊把三個人帶到警局,根據他們描述的特征模擬了犯罪嫌疑人的畫像。

嚴聰正好也從詢問室裏出來,一邊抓著腦袋一邊走向他:“沒什麽進展。王秋蘭有個男朋友許暢,他們關係一直很好,初步排除了他的犯罪可能‘性’,不過還得看DNA一不一樣。”他停在肖楊旁邊,低頭一看才注意到他手裏已經有了一張畫像,“誒,嫌疑人畫像已經出來了?”

他把畫像給他看,“已經叫小張他們在人才市場布控守候了。”

“這事兒鬧得‘挺’大的,今天早上已經上報了,要是凶手看到了新聞,多半不會再去人才市場。”嚴聰咬咬牙,盯著畫像瞧了好幾秒,多少有些後悔,“當時發現記者的時候就應該警告他們的……”

肖楊也沒有安慰他,隻從他手裏‘抽’過畫像擱到桌上,麵無表情地替他做了接下來的安排:“先去吃飯,等明早DNA驗證結果出來,排除了許暢的嫌疑我們再去那個社區調查。”

但肖楊不知道,第二天一早在他跟嚴聰趕到度假村旁的社區之前,喬茵和黃玲就先抵達了那裏。不過她們不是來查案,而是來找周承澤——發現屍體的那天晚上是他送她們倆回了家,事後他邀請她們到他新家吃飯,住址就在緊挨著度假村的這個社區。

將車停在停車場的時候剛到早上八點,喬茵拔下車鑰匙掃了眼時間,頓時感到頭疼:“我們不該來這麽早的……”

“誰知道今天早上沒趕上堵車高峰期啊……”黃玲還坐在副駕駛座上享用油條和豆漿,嘴裏嚼著食物,說話含糊不清,“指不定這頓飯還吃不成呢,按周承澤的‘尿’‘性’,肯定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了。老實說我很擔心他會把亞硝酸鈉當成鹽放進菜裏……待會兒你可千萬別提你跟肖楊在‘交’往的事,不然很可能我們吃完飯就再也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車上的廣播正在播報天氣預報,這天恰好是‘陰’雨天。黃玲聽了低聲咒罵了一句,而喬茵點點頭,忍不住誇獎她很有預見‘性’:“看來我們是注定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黃玲騰出一隻手來賞了她一拳。

兩人打鬧一陣,最終還是下了車,決定先在社區裏走一走,等到周承澤聯係她們了再去他家。這個社區不大,所幸綠化做得不錯,蓊蓊鬱鬱的草木隨處可見,甚至還有低矮一些的樓房被十幾米高的大樹遮去了大半。

她倆就駐足在這幢樓前,觀察這棵樹到底有沒有妨礙業主采光。

可惜她們的討論很快就被小孩子的哭聲打斷了:這棟樓旁邊有塊鋪著小石子的僻靜小路通往後麵一幢居民樓,兩個十二三歲大的‘女’孩子背著書包站在小路邊一個勁地哭,她們跟前還站著一名保安,麵紅耳赤地想要發火卻又憋著沒出聲。

喬茵跟黃玲‘交’換了一個眼神,走上前詢問情況:“這是怎麽了?小孩子怎麽在哭啊?”

也是走近了喬茵才發現,其中一個‘女’孩子懷裏抱著一隻白‘色’的小兔子,而另一個‘女’孩則拎著一把沾了泥土的小鏟子。喬茵迅速瞟了眼她們腳邊被鏟開一片淺淺小凹地的硬泥地,心裏已經有了數。

果然,那個保安見她和黃玲走過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愈發難看了:“她們要把死兔子埋在這裏,小區物業條款上規定了不允許。我問她們爸媽住哪裏,她們就哭起來了。”

拿鏟子的小‘女’孩登時哭得更響了,抬起了胳膊,斷斷續續說得相當委屈,“叔、叔叔好凶,還拽我胳膊,好痛……”

黃玲湊過去一看,‘女’孩子的胳膊果然被抓得紅了大片。她便抿了嘴看向那個保安,語氣裏多少帶著責備:“你問就問,對小孩子動什麽手?”說完又‘摸’了‘摸’兩個‘女’孩子的頭,秀氣的柳眉眉梢微挑,顯然是有些火氣的,“孩子這麽點年紀,懂什麽物業條款?現在把她們嚇成這樣,你至少得道個歉。”

那保安厚厚的嘴‘唇’抿成一條線,臉還是豬肝‘色’的,窩火地瞪大了眼,完全沒有要道歉的意思。黃玲見了就來氣,幹脆向他伸了手,口‘吻’也硬起來:“你工作證件在哪裏?拿出來看看,不道歉我就去你們物業公司投訴。”

一旁的喬茵看了許久,忽然發現了他表情的細微變化:鼻孔微張,鼻翼抖動,眉心緊擰像是在壓抑著怒火,兩隻眯成縫的小眼睛裏閃過一絲讓人不寒而栗的情緒。她愣了愣,再看看他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捏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直跳。

“算了算了,大清早的。”直覺告訴喬茵這個人很危險,她於是趕忙安撫了黃玲,又‘摸’‘摸’兩個小‘女’孩的頭發,“你們還要去上學吧?別哭了,待會兒遲到要被老師教訓的。趕緊先回去把小兔子放到家裏,等放學了再讓爸爸媽媽帶你們找地方埋,好不好?”

她邊說還邊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特濃抹茶‘奶’糖塞給她們,倒是被兩個小‘女’孩拒絕了:“媽媽說不能要陌生人的東西……”

喬茵手裏拿著糖便有點尷尬,黃玲見狀不由得笑她:“看看你,一張怪阿姨的臉。”

好容易將兩個孩子勸走,她們再回過神來已經不見那個保安的影子。

黃玲氣得直哼哼,“真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