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去醫院的路上,車裏的氣氛相當古怪。

周承澤自覺坐在了後座,還禮貌地跟肖楊到了謝,盡管對方隻回了他“不用”這麽不冷不熱的兩個字。考慮到肖楊在場,就算他沒什麽明示,喬茵也還是果斷地鑽進了副駕駛座,沒有到後座陪著周承澤。她打了電話給鄭天翊,時不時再轉過頭去問兩句周承澤的情況,周承澤也隻臉‘色’蒼白地搖搖頭。

抵達醫院之後他們立馬就掛了號,醫生診斷說是營養不良‘性’貧血和重感冒。除了吃‘藥’以外,還要掛吊瓶,平時也得注意補充營養均衡飲食。

鄭天翊還沒有趕來,喬茵隻好趁著周承澤在輸液室掛吊瓶的時候去‘藥’房幫他拿‘藥’。留下肖楊在輸液室陪著周承澤,輸液室有些嘈雜,老人的呻/‘吟’聲、孩子的哭聲和細聲細語的‘交’談聲‘交’錯,甚至還有輕微的鼻鼾聲。

而他們兩個大男人相顧無言。

肖楊個子本來就高,加上一身警服,老站著太引人注目。因此他沒站一會兒就在周承澤旁邊的空位坐下,習慣‘性’地想要掏煙,又想起這裏是醫院,便收了手,沉默地坐著。還隻是早上七點,護士幾乎每過一分鍾都要喊一次下一個注‘射’的病人名字,已經忙得沒有停歇的工夫。

過來掛吊瓶的病人多有家屬或朋友陪同,輸液室於是就顯得更加擁擠。

周承澤從北京跑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城市工作,又是個不好參加社‘交’活動的,自陳月紅回了東北老家,他出了事能依靠的朋友也就隻有鄭天翊。再算上喬茵這個初戀‘女’友,連三個臭皮匠都湊不齊。肖楊仔細想想他這種情況,也能夠想象這個男人是有多一根筋才敢為了喬茵從北京調到這裏來。

客觀來說周承澤確實值得同情,不過肖楊對此並不關心。

快三十了還單著的男人,居然還會因為營養不良而貧血,加上一次重感冒就虛弱成這樣,可見抵抗力差,平時生活習慣也並不好。當然,像周承澤這種搞科研、考腦力吃飯的男人體質差也不鮮見,肖楊從不歧視,但也不太當回事。

隻要這類人不招惹他,他就不會忍不住針對他們的弱項進行‘精’神上的摧殘。

可是周承澤緘默了好一會兒,還是率先開口了:“你是個刑警。”

肖楊稍稍轉頭,抬起了眼皮看向他。

“不可能一直陪著她。”周承澤倒也不怕跟他對視,抿‘唇’停頓了片刻,就這麽繼續道。

“你不是刑警。”沒什麽表情地收回了視線,肖楊應對得漫不經心,“在今年之前已經七年沒跟喬茵見過麵。”

“她在生我的氣。”

“據我所知是分手。”

周承澤重新沉默下來。

過了大約半分鍾,他再開口又把話題饒了回去:“你是個刑警。”

周承澤雖然不善言辭,但他有個特點:尤其一根筋。說不過別人的時候,隻要相信自己有理,他會認真而執著地重複他的觀點,簡直可以把人‘逼’瘋。

“不要給自己的偏執找借口。”肖楊看出了這個趨勢,所以繼續看都不看他一眼,隻眼角微微上揚了些,“男人拖泥帶水沒什麽值得驕傲的。”

“你是個刑警。”周承澤‘精’神不大好,可那一根筋的勁兒還是在的。

對方卻眉‘毛’頭沒抬一下,依舊氣定神閑地坐在他身旁:“待會兒我會建議護士再把你送去‘精’神科看看。”

正頭暈腦脹著,周承澤終於沒再出聲。這時候鄭天翊剛好匆匆趕到,在輸液室‘門’口張望了一會兒便找到了他們。眼見著周承澤旁邊坐的是肖楊,鄭天翊就知道這氣氛肯定不對了。他倒是很清楚這兩人段數差個十萬八千裏,於是忙不迭跑過去感謝肖楊,等喬茵取了‘藥’回來又是一通客氣話。

喬茵這回話卻不多,見鄭天翊來了,就隻把幾種‘藥’該怎麽吃都告訴他,然後跟著肖楊一起離開。周承澤從頭至尾都沒再開過口,合著眼微皺著眉頭,像是真的要燒糊塗了。

“我得跟你解釋一下。”一上肖楊的車,喬茵就搓著冰涼的手搶先開口,一臉正兒八經的模樣,“今早我開‘門’就發現他在‘門’口了,他什麽時候來的我也不知道。”

‘插’好鑰匙開了車裏的暖氣,肖楊係了安全帶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嗯。”

她一張臉給寒風刮得紅彤彤的,為了表示自己很嚴肅很認真,還板著臉繼續保證:“他給我送過來的東西,我待會兒回去就丟掉。”

原以為他還是會丟給她一個字的回複,喬茵卻沒料到肖楊竟然多施舍了她兩個字:“沒必要。”同時手裏的動作也沒停下,轉動鑰匙開始熱車,表情就跟口‘吻’一樣平淡。

“真的?”喬茵張著她那雙大眼睛歪著腦袋湊過去看他,“你不是在生氣吧?”

“沒有。”隨手捎起一個暖手寶,他掰彎了袋子裏頭的金屬片就遞給她,答得十分幹脆。喬茵正愁手冷呢,看到有暖手寶,馬上就高興得笑彎了眼,接過來捧在手裏:“那我們要不要去吃點東西?”她想到兩人都還沒吃早餐,就心心念念起湖南米粉來,“我知道有家湖南米粉店,他們家的米粉味道很正。”

“嗯。”肖楊沒有意見,聽她說了米粉店的地址,才又問她:“感冒都好了麽?”

“都好啦。”不大確定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感冒了,喬茵隻能故作鎮定地點頭,“本來就隻是小感冒。”

他頷首,也不多話,“自己要注意保暖。”

之後他們就在那間湖南米粉店裏一人吃了一份二兩的蓋碼粉。喬茵說這裏的湖南米粉味道正,無非就是指碼子做得好,她那碗牛‘肉’粉裏的牛‘肉’又薄又入味,分量也十足,美味得叫她吃完了一份還嘴饞。但吸取了頭兩個月胖六斤的血的教訓,她還是極力想要克製。結果肖楊又把自己那碗米粉裏的碼子分了她一半,食物都到碗裏了哪有不吃的道理,她隻好默默含著淚痛並快樂地將它們享用完了。

回到家換了身衣服,肖楊見時間還早,居然破天荒提出要帶她去看電影。閑暇時間基本都跟他一起憋在家裏,喬茵確實快悶壞了,一聽說要去看電影便笑得合不攏嘴,走路都快要蹦躂起來,被肖楊不冷不熱地一瞥才稍加收斂,抱著他的胳膊使勁笑。

現在都說一到假期,影院賺的基本是學生的錢。因為學生放假了都特無聊,哪怕是讓他們坐在電影院裏看廣告,他們也比呆在家裏高興。

肖楊覺得,喬茵目前就是這樣一種狀態。

正趕上聖誕節,學生黨們被困在了學校裏,還有閑情出來看電影的多就隻剩下情侶。這天上架的電影隻有一部聖誕節相關的驚悚片,國產的則有一部恐怖片、一部愛情喜劇片和一部災難片。

喬茵看來看去,最終慎重地拉了拉肖楊的手:“我們還是支持國產吧。”

於是最後,他們看了《唐山大地震》。

對於聖誕節看災難片這種行為,肖楊已經不想做任何評價。偏偏喬茵還看得特別起勁,從電影裏地震開始她就在哭,基本算是一路哭到了尾。他擔心她眼淚掉到爆米‘花’桶裏,就把爆米‘花’從她懷裏拿到了自己那邊。因此看電影的全程裏除了要一次又一次的塞紙巾給她,肖楊還不得不強迫自己忽略她邊哭邊把手伸到他這邊抓爆米‘花’往嘴裏塞的行為。

“以後少看這種悲情的電影。”走出電影院後,肖楊一麵丟掉空空如也的爆米‘花’桶,一麵冷著臉‘交’代喬茵。

她還在‘揉’眼睛,笑得便有些嬌憨:“平時高興的事都太多了,難得找個機會哭一下發泄發泄……”

“所以你以前邊看劇邊哭也是單純找虐?”

“可能吧……”

看著她笑意無辜的臉,肖楊總算是明白為什麽每次不論自己講話多難聽,喬茵都能笑眯眯地湊上來了。感情這‘女’人不是脾氣好,而是個隱‘性’受虐狂。

“下次還想找虐直接跟我說。”想到這裏,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有不下一百種虐你的方法。”

“……”喬茵腦子裏不自覺冒出手銬、槍、皮鞭、蠟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心想自己還是老老實實看劇鍛煉淚腺比較好。

中午他們在外邊的餐館吃了飯,再逛了會兒商場,然後回家午睡了一個小時,便動身去沈燕芳那兒了。喬茵在出發前沒忘了給沈燕芳打個電話知會一聲,還特地提醒她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電話那頭的沈燕芳沒了聲,好一會兒才應了一聲,接著匆匆掛了電話,心裏大概也是有了數的。

果然,當沈燕芳打開家‘門’看見閨‘女’身邊站著的肖楊時,臉上沒多少驚訝的神‘色’。

“伯母。”肖楊還和上回見到喬新忠時一樣從容,略一點頭就先打了招呼。沈燕芳表現得比喬茵想象的要淡定得多,嘴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點了點頭就側身邀他們進屋了:“快進來吧,外頭冷。”

肖楊今天又拎了兩斤茶油、一袋營養品和一瓶茅台過來,沈燕芳推托了一句,最終還是收下了。江成維也出來招呼他們到客廳坐下,喬茵幫著沈燕芳泡了茶端來,四個人就坐在客廳聊上了。

“小肖……我記得是在市刑警大隊工作吧?”

“對。現在是刑偵大隊長。”

“那平時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

“還好。案子多的時候比較忙。有時候還會負責組織全市的專項鬥爭。”

“誒,那咱們市的犯罪率高不高?”

“財產犯罪率相對比較高。伯父對這個感興趣麽?”

聽他們漸漸聊開,喬茵才悄悄鬆了口氣。她知道要讓肖楊像鄭子昊那樣臉上帶笑是不可能的,而除了工作,長輩最忌諱的莫過於年輕人太冷淡,她真擔心肖楊要麽會像一樣寡言,頂多人家問一句他答一句,要麽會無限散發他那種警察特有的懾人氣場,講起話來像在問詢,嘴還特毒。

好在這兩種情況都沒發生,肖楊態度比較平和,提問和回答的次數都是一半對一半,甚至還主動找話題。隻是他臉上表情仍然寡淡,語氣也不怎麽流‘露’情緒。

喬茵一邊注意肖楊的表現,一邊留意著沈燕芳的一舉一動。沈燕芳今天倒是稀奇,也跟肖楊聊得較為盡興,時不時問問他家裏的情況,得知肖楊的母親有失眠的老‘毛’病,還難得‘激’動起來。

“我也一直有這老‘毛’病!”老人家熱心地告訴肖楊,“這些年找了好多方法,都不管用。後來我跟著老江去練氣功,竟然慢慢就好轉了!你也可以跟你母親說說,練練氣功對身體有好處。”

“好,我會告訴她的。”肖楊平靜地點頭,“謝謝伯母。”

喬茵便有些拿不準沈燕芳的想法了。

借了準備晚餐的時機,喬茵偷偷鑽進廚房,笑嘻嘻地湊到沈燕芳身邊,又打算探探她的口風:“媽,怎麽今天見到肖楊你也不怎麽驚訝啊?”“有什麽好驚訝的。”沈燕芳洗著砧板,一臉的不以為意,“你又不是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了。原先小周跟小鄭不是都來過嗎。”洗完了砧板,又白她一眼,“再說了,越讓你不要去幹的事兒你偏要幹,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這言下之意很明顯了,老人家根本沒把肖楊當未來‘女’婿招待,隻算作招待閨‘女’的男朋友。

喬茵真有些‘欲’哭無淚,什麽年頭了,做媽的居然比‘女’兒還開放。

後來肖楊也進廚房幫忙,這頓晚飯的菜‘色’就多出自他的手。江成維吃得讚不絕口,反倒是沈燕芳飯前態度還好好的,吃了肖楊做的菜臉‘色’就微微變了,抿抿‘唇’假笑半天,也隻說:“不錯。”

有男人的飯桌,吃到興頭上了,自然是要喝酒的。江成維算是個老酒鬼,即興開了肖楊帶來的那瓶茅台,就開始給他倒酒。

喬茵是事前就料到了這種情況,所以在廚房的時候已經提前跟肖楊通過氣:“等下江叔叔要是讓你喝酒,你象征‘性’的喝點就行了,他酒量嚇人,別陪著他喝,容易越喝越起勁。”

“知道了。”肖楊當時是這麽答應的。

可一到了飯桌上,真就容不得事前怎麽計劃了。兩個男人的酒杯一次又一次的斟滿,眼看著都要喝上七八兩了,要不是喬茵和沈燕芳攔著,還得繼續喝下去。江成維一喝酒就上臉,麵上倆酡紅,嘴裏也說起了胡話:“哎呀小肖,你可真是喬茵‘交’往過的三個男朋友裏頭酒量最好的了!以後要經常來陪伯父喝酒,好不好!”

“嗯。”肖楊淡應了一聲,把最後一杯也給喝下了。他喝酒不上臉,麵‘色’也還是平靜無‘波’的,喬茵看了半天都不確定他有沒有醉。

直到離開沈燕芳和江成維的家,喬茵見肖楊徑直往車子的駕駛座那邊走,才明白他是真的喝醉了。“肖楊,”她趕緊叫住他,“你喝了酒,我來開車吧。”

肖楊的腳步頓了頓,側過身看了她兩秒,才頷首繞過車子跨進了副駕駛座。

一路上他都是合著眼的,喬茵還以為他睡了呢,卻沒想到把車停進停車場的固定車位以後,他又第一時間睜開了眼,一言不發地下了車。她隻得忙手忙腳地鎖了車跟在他後頭走,試探‘性’地喊了一句:“肖楊?”

肖楊頭都不回。

倒是到了三樓,他又知道自己沒鑰匙,停下來等她氣喘籲籲地跑上來。

等喬茵拿鑰匙開了‘門’,肖楊就先邁開‘腿’走進了屋。她跟著他進去,剛把身後的‘門’關上,正準備伸手打開屋裏的頂燈,就忽然被一股淺淡的酒氣給包圍了——肖楊回身將她抵在了‘門’邊,黑暗中高大的輪廓幾乎要籠罩她整個身子,隻有那雙好看的鳳眼眸‘色’清黑,隱隱還辨識得清楚。

“你媽不高興。”他不鹹不淡地來了這麽一句。

喬茵一愣,差點以為他在罵人呢,緩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就想否認:“哪有……”

“不要狡辯。”聲線有些清冷地打斷她,肖楊又將她壓緊了一些,隻有語調還和往常一樣平靜,“你怎麽老想騙我。”

知道他這是喝醉了,喬茵也就當他在說胡話:“我沒有老想著騙你啊?”

“怎麽,還要我一次次數給你聽嗎?”他反問她,溫熱的呼吸掃過她的頸窩,雖說人是醉得,但威懾力還在,說起話來仍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

“肖楊,你喝多了。”她便歎了口氣,“你是不是不高興?”

“我是不高興。”他答得平平淡淡,承認得倒也大方。

喬茵就伸手抱他,“你幹嘛不高興?”

“手拿開。”口‘吻’頗為嚴厲地拒絕了她的親昵,肖楊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把她壓在這兒審問了,“你今早跟我說了什麽?”

今早她說的話可多了:“哪一句啊?”

“你不是說要把周承澤送的東西丟掉麽。”他一雙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目光沉沉,隱含著一股子與生俱來的迫力,真叫人感到壓力倍增,“為什麽沒丟?”

哦,原來是為了這事?

她討好地笑起來:“你說沒必要嘛……”

肖楊卻顯然不吃她這一套,依舊語氣冷淡:“我說沒必要你就不丟了?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聽我的話。”

“肖楊……”手又不安分地摟上了他的脖子,喬茵也不反抗,笑‘吟’‘吟’地任他壓著,“你吃醋啦?”

“沒有。”他麵無表情。

她親親他的嘴角,“那你是在生我的氣?”

“沒有。”他不為所動。

“那你別不高興嘛。”她隻好哭笑不得地撒嬌,“我現在就去把那些東西丟掉好不好?”

結果得來的還是他簡單明了的兩個字,“不好。”

“……”喬茵這下真是黔驢技窮了。

作者有話要說:老肖vs周童鞋

結果可想而知……

喝醉酒的老肖開始耍脾氣了~

話說喝醉酒還這麽傲嬌真的好嗎……

對不起小天使們,今天更晚了T^T

別拋棄我,給我留留言嘛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