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把眼淚擦幹,受了刺激的淚腺也終於消停下來。

喬茵扶了扶腦袋,平複了一會兒情緒。早在決定追肖楊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總有一天要碰上這種情況。因此擔心歸擔心,她到底不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小陳。”按了按太陽穴,喬茵抬頭看向小陳,“能不能跟我說說是怎麽回事?我想轉移一下注意力。”

一旁的小陳還在留意她的臉色,他真懷疑喬茵是病了,不然不可能氣色這麽差。聽她這麽開口,小陳又有些犯難。現在案子還沒有解決,他們對案情是要保密的,能不能告訴她,他還沒法做主。

結果這時候領一個聲音傳來:“小陳。”

小陳打了個機靈,跟喬茵不約而同地扭頭看過去——一個身穿警服的高大男人正大步流星地朝他們走來,看上去也就是四十來歲的模樣,五官竟然和肖楊有幾分相似。喬茵注意到他的警銜,在大腦作出反應以前,她就已經習慣性地站起了身,稍稍理了理衣襟,靜立在原地迎上對方的視線。

“局長!”小陳倒是有些慌了手腳,這麽匆匆叫了一聲,又要給對方介紹喬茵:“這位是……”

“我知道。”男人點了點頭打斷他,在喬茵跟前停下了腳步,“喬律師對吧?阿楊的女朋友。”他禮節性地伸出手,“我是阿楊的叔叔,肖明。”

“您好。”喬茵頷首,簡單地和他握了手。她之前聽肖楊說起過他這個叔叔,隻不過那時候肖楊也隻是略略一提,沒有詳說。要不是喬茵記性好,估計一時半會兒還反應不過來。

肖明示意她坐下,他來時腳步匆匆,臉上神色卻自始至終是穩的,雖然不像肖楊以往的表情那麽冷冰冰,但他看上去還是相當嚴肅。“嚴聰他們已經追到了犯人,等處理完那邊的事就會趕過來。”肖楊這話像是對小陳說的,實際上也是在告訴喬茵,“現在能做的也隻有等了。”他在對麵的那排椅子上坐下,抬手引起小陳的注意,“小陳,跟喬律師講講這個案子吧。”

“好。”有了領導的首肯,小陳立馬鬆了一大口氣,“是這樣……五號那天我們接到報案……”

五號那天晚上,第二個失蹤者的前女友胡珊來到公安局,把先前隱瞞的事都告知了警方。

“趙康德逼她打過胎?”在李家和肖楊碰頭後,陳波得知這一消息難免有些吃驚,好在麵對肖楊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他很快就收斂了情緒:“好,那我再去確認一下其他三個姑娘有沒有一樣的情況。”

肖楊點頭,沒忘了再叮囑他一句:“確認她們做流產手術的醫院是不是一致。”

“嗯。”

陳波和老孫便匆忙離開,換了肖楊跟小陳留在李家,把剩下的事處理完。他們的談話是在李家樓下進行的,最後一個失蹤者李寧的妻子江寒就站在二樓的陽台上,惴惴不安地俯視著他們,直到陳波和老孫走了,才急急忙忙跑到客廳給肖楊他們開門。

“警察先生,是不是有我老公的消息了?”剛把他們兩個警察領進客廳,江寒就迫不及待地問他們。

“暫時還沒有,但是已經確定那間旅館裏大部分血跡不是您丈夫的血。”小陳主動回答。趁著江寒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小陳身上,肖楊邁開腳步走向了屋子裏頭的臥室。“江女士,我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您。”機靈地配合著他,小陳開始向江寒提問,“請問您最近有在人民醫院做過流產手術嗎?”

聽說依然沒有丈夫的消息,江寒原本帶著些期待的眼神也黯淡下來。而小陳這個問題又來得突然,她愣了愣,鸚鵡學舌似的重複:“流產手術?”臉上的表情轉變為迷惑,她搖搖頭,“沒有……”

“那您和您丈夫有沒有去過人民醫院?”

“最近……也沒有……”

他們這一問一答的工夫裏,肖楊已經把這間房子的臥室和書房逛了一遍。書房的衣架上亂七八糟地掛著男人的衣物,沙發床有經常使用的痕跡,上頭放著一個枕頭和一床空調被,還有一本睡前讀物。至於臥室,雙人**隻有一個枕頭,屋子裏也不見夫妻兩人的照片,很顯然李寧和江寒兩夫妻已經分房睡了一段時間。

留意到枕頭似乎稍稍高了一些,肖楊伸手將它翻過來,不怎麽意外地在底下發現了一大遝照片。照片上的男主角自然是失蹤者李寧,但女主角卻不是他的妻子江寒,而是另一個陌生的女人。

大致翻了翻這些照片,肖楊已經心中有數。

與其說是另一個陌生的女人,倒不如說是其他陌生的女人。

因此回到客廳後,肖楊站定在江寒麵前,開場白就和這季節的空氣一樣帶著涼意:“你跟你丈夫分房睡多久了?”

江寒愣住。“差不多四個月了……”她吞吞吐吐地說,“之前我們一直想離婚,但是婆婆她……”接著就沒了聲。肖楊也沒逼她繼續說下去,隻神色平靜地看著她,又拋給了她另一個問題:“是什麽原因要離婚?”

這已經涉及到*,江寒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回答,可一對上肖楊那雙深邃的眼,她便被震懾,想了想,還是低下頭如實回答:“李寧他外頭有女人。”

“所以你找了私家偵探跟蹤他麽?”他麵色不改,語氣也不帶任何情緒,“這件事為什麽不早跟警方說?”

李寧失蹤前難道還有私家偵探跟著?小陳震驚地張大眼。那情況就更複雜了。

“我也是覺得真的跟他過不下去了……才想找到他出軌的證據,到時候離婚好多拿點財產……”興許是知道瞞不下去了,江寒咬了咬下唇,壓抑了許久的緊張總算是釋放出來,肩膀微微顫抖,“那個私家偵探……我是從昨晚開始就聯係不到他了,所以……”

肖楊垂眼凝視她,倒也不責怪,直截了當地問:“他叫什麽名字?”

江寒請來跟蹤李寧的私家偵探,名叫鄒健。拿到鄒健的聯係方式和辦公地址,肖楊再問了江寒幾個問題,便帶著小陳回了局子。六號上午,陳波帶來了另外幾個失蹤者女友那邊的消息,確認她們都曾在市人民醫院做過流產手術。而江寒雖然沒在那裏做過手術,卻有親戚在那間醫院做護士。她曾經向親戚訴苦,提到過李寧出軌的事。

下午五點,dna鑒定結果送來,確定了那間旅館房間裏留下血跡的另一個人就是私家偵探鄒健。

“按這個流血量來看,不死也得重度昏迷。”嚴聰看過鑒定結果,又習慣性地揉了揉鼻子,“也就是說,當時房間裏確實有第三個人。”

“鄒健跟蹤李寧到那間旅館,從窗口進入房間,然後受了重傷。”根據當時犯罪現場的情況作出推測,肖楊的視線掃過那張鑒定結果,“有可能是犯人用什麽方法引誘他進了房間。”

陳波想起現場散落的財物,也跟著開始分析:“要同時製服兩個男人很困難。那犯人很可能是一早就發現鄒健在跟蹤,所以先製服了李寧,再拿走他的財物躲起來。”他頓了頓,“鄒健在窗口看到了,以為犯人是要搶劫,就爬進去想看看情況,結果被埋伏好的犯人攻擊。”

點頭表示同意,嚴聰補充:“能把兩個男人從窗戶那裏拖走,除非有同夥,不然犯人就一定是個男人沒錯了。”

“五個失蹤者之間的聯係就在人民醫院。”肖楊將重點放回五個失蹤者唯一的聯係上,“犯人應該是在那裏工作,知道了幾個失蹤者出軌的行為,計劃懲罰他們。”放下手中的筆,他微微皺了眉,“他把自己看做正義的使者,可能存在心理或精神上的疾病。”

案情終於有了眉目,陳波點了點頭,多少鬆了口氣,“等嫌疑人畫像送過來了,我們就去人民醫院調查。”

於是一月七號一早,他們三人帶上了嫌犯的畫像,換上便裝前往市人民醫院。

首先調查的當然是婦產科,給胡珊她們四個姑娘做流產手術的都是不同的醫生,嚴聰和陳波負責逐個調查,肖楊則同護士簡單了解情況。婦產科,又是做流產手術的病患,一舉一動被醫生護士看在眼裏,理所當然就成了醫院內部茶餘飯後的談資。像胡珊她們那種情況,隻要有內部工作人員跟同事提過,通常不需要多久就會傳遍整個婦產科。

“但我們也隻在內部說,不會傳到病人耳朵裏。”站在肖楊麵前的護士有那麽點兒局促,因為知道對方是警察,難免就要緊張,“嗯……也可能會回到家跟家裏人提提吧……總之不太可能外傳。”

這時一個女醫生經過,大約是看見護士臉上神色緊張,以為她遭到了病患家屬的為難,於是走上前詢問:“怎麽了,小鄧?”

“哦,林醫生——”護士擺擺手,“沒事,就是這位警察先生想問幾個問題。”

“警察?”林醫生細眉微挑,視線轉向肖楊,用詞禮貌,神情卻略顯冷淡而不近人情:“您好,請問能看看您的證件嗎?”

肖楊在看清她的臉時眼角便稍稍上揚,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她的胸牌,也沒有多少表情變化,沉默地出示了證件。確認證件沒問題,林醫生才點點頭:“謝謝。”然後又對一旁的護士交代,“配合警察調查,回答完問題記得趕緊去工作。”

小護士把頭點得像小米啄雞。林醫生又對肖楊稍稍點頭,便轉身離開。

十分鍾之後,肖楊和嚴聰一起敲門走進了她的辦公室。

林姝英抬頭見進來的是不久前見到的警察,不禁一愣。然而肖楊已經跟嚴聰一起出示了證件,麵上沒有什麽情緒,一雙鳳眼漆黑的眼仁裏映著她的身影,語調平穩而篤定:“林姝英,你涉嫌一起連環綁架案,請跟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

這個長相和嫌犯畫像極其相似的女人皺了眉:“連環綁架案?”她看看肖楊,再看看嚴聰,確定他們沒有開玩笑,才合了合眼,“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跟他們回了公安局。

審訊還是從不在場證明開始。

“本月五號晚上十點到淩晨三點之間,你在哪裏?”

“家裏。”

“有人能證明嗎?”

“沒有,我一個人在家。”

一開始還有些煩躁,等到審訊真正開始之後,林姝英便慢慢冷靜下來。她三十一歲,做醫生也已經有幾年的時間,心理素質自然過得去,回答問題條理也就比一般人要清晰。

“本月一號晚上十一點到淩晨四點,你在什麽地方?”

“家裏。”她說,“那晚我跟朋友一起喝多了酒,他把我送回家,沒有走。”

嚴聰抬眼看了看她,“你朋友的名字?”

察覺到他的視線,林姝英也並不緊張,隻將微涼的手攏進衣兜裏,緊繃的肩膀稍微放鬆了一些,“謝俊華。”

負責記錄的小陸握著筆,筆尖劃過紙張,唰唰唰寫得飛快。

“去年七月三十一號晚上九點到淩晨三點,你在哪裏?”嚴聰又繼續問她。

這個久遠的時間點令林姝英皺起了眉頭:“不記得了。”她想了想,考慮到自己的現狀,還是稍加提醒,“不過醫院的值班表還在,如果我有值班,會有記錄。”

接下來兩個更早的時間,她的回答也都相差無幾。

陳波留在醫院取證,沒過多久就把結果報了過來:情況對林姝英不利,因為按照醫院的排班表來看,她在五個案發時間都不在醫院,而除了最近的兩個案發時間以外,她甚至想不起自己當時身處何處。

至於能為她作出不在場證明的謝俊華,陳波稍作調查,得知他是個律師以後,便匯報給了肖楊,沒有立即去向謝俊華取證。

而肖楊在對林姝英做過調查之後,也來到了審訊室。

他在嚴聰旁邊坐下,麵無表情地將一張照片推到林姝英眼前:“你有個胞胎哥哥,林登輝。”

低眼去看那張照片,林姝英眯起眼,眉心緊鎖。照片是她和一個男人的合照,他摟著她的肩,笑得格外燦爛。最重要的是,這個男人的臉跟她的臉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記得這張照片。他們二十七歲那年,在遊樂場拍下了它。

“去年一月,林登輝宣告失蹤。第一起失蹤案就發生在他失蹤後兩個月。”肖楊平靜地觀察著她的神態,“我們要找的嫌犯是一名男性。加上嫌犯的畫像,現在作案嫌疑做大的就是林登輝。”

她聽了不禁抿唇,原本瞧不出情緒的眼底慢慢亮起了惱怒的火光。“不可能。”她抬頭對上肖楊的視線,眼裏的怒火霎時間又凍成冰,叫人瞧了背脊發涼,“我哥如果還活著,不可能不聯係我。”

肖楊神情平淡地與她對視,絲毫沒有受她眼神的影響,兩人一時誰也沒做聲,僵持不下。

良久,林姝英才盯著肖楊再次開口:“而且他在部隊待了七年,人品怎麽樣,你們一查就知道。他不可能綁架別人。”

“我的確查過了。”不緊不慢地將照片收回來,肖楊稍稍垂眼,“除了他的人品,我還查到別的東西。”重新看向她的眼睛,他淡道,“五年前他因為防衛過當,殺死了你們的親生父親林飛。據我所知,林飛死後還被砍了不下十刀。當初林登輝為什麽沒被判刑,你比我清楚。”

嚴聰從頭到尾閉口不言,他以為肖楊這一招已經能讓林姝英露出點破綻,卻不想林姝英聽完卻翹起嘴角冷笑了一聲:“不管我哥為什麽沒被判刑,林飛都是活該被砍死。他嗜酒,每次喝醉了回來就對我媽拳打腳踢,最後逼得我媽跳樓自殺,又把毆打的對象換成了我和我哥。”

她表情冰冷,眼裏沒有任何悔恨或是痛苦的情緒。

“我哥砍他,是因為他要強/**。”她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們,“實話告訴你們,那次就算我哥不動手,我也一定會殺了他。隻有他死,我們兄妹的噩夢才會徹底結束。”

那是一場漫長的噩夢,持續了二十六年,才最終被溫熱的鮮血終結。

晚一點還會有一章更新,是番外,補償大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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