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

四月二十三號,喬茵搭飛機來到北京。

到機場來接她的是喬文琛,排除他作為養子的身份不說,按親戚關係來看,他算是喬茵的表哥,也是喬家唯一一個最終留在北京工作的晚輩。喬文琛熟識北京最權威的顱內腫瘤專家,‘插’隊掛個號還是能辦妥的。喬茵跟他的關係不錯,所以碰上腦瘤這種病,也能放心托他幫忙。

喬茵走得比較急,還沒有來得及跟沈燕芳和肖楊說這事兒,甚至沒跟黃玲打招呼。她想先確定了情況,再跟他們商量該怎麽辦。因此一路上她都有點心神不寧,喬文琛跟她搭話,她也時常走神。

直到檢查結果出來,喬茵才鬆了口氣。

“良‘性’腫瘤。”專家明確告訴她,“位置也長得不危險,情況很樂觀。下個月做個開顱手術,可以把腫瘤完整切除。另外,因為是腦室脈絡叢瘤,不用做化療,複發幾率也比較低,術後隻要定期做CT複檢就行。”

走出專家‘門’診的之後,喬茵長長地舒了口氣,再看向身邊的喬文琛時,臉上緊繃的神情也終於放鬆下來:“我快被嚇死了。”

“我不是說過你運氣好嗎,不可能太嚴重的。”喬文琛笑笑,看了眼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快打電話通知你媽還有你男朋友吧。手術前最好先在醫院住下。”

喬茵點頭同意。她也想盡快告訴他們,她有好多話想對他們說,尤其是對肖楊。但不好意思當著喬文琛的麵打,喬茵便跑到了洗手間。她先和沈燕芳打了個電話,一次‘性’把事情的經過說明白,以免嚇到她老人家。結果沈燕芳還是被嚇到了,知道情況樂觀以後就開始數落她,從她小時候的不良飲食習慣開始說,一直講到她現在還喜歡吃冰品的問題,就好像她所有壞‘毛’病都是導致她腦子裏長瘤的原因似的。

自己還不是鬆了一大口氣,喬茵於是也沒反駁,笑著聽著,還不時附和兩句,表示自己一定糾正。等跟沈燕芳結束通話之後,喬茵又迫不及待地撥了肖楊的號碼。

她知道他現在可能在工作,可是她很想聽聽他的聲音。天知道剛得知自己有腦瘤的時候,她有多怕。她活了三十年,這期間有數不清的事情讓她害怕,但她從沒有哪一次會想要依賴某個人,想要讓某個人陪著她、跟她一起承擔一起麵對。

隻有這一回不同。這一回她想到了肖楊。來北京之前,她告訴自己,不論結果如何,她一定要告訴肖楊。

電話終於接通,喬茵深吸一口氣。

“親愛的,告訴你三件重要的事。”趕在電話那頭的肖楊開口之前,她率先出聲,“首先,我腦袋裏長了腫瘤。其次,我已經找專家看過了,腫瘤是良‘性’的,位置長得也很好,保住了我的小命。我現在人在北京,準備住院,下個月做手術,你可以根據工作安排,決定要不要來看我。”

一口氣將這段話說完,她嘴邊不自覺地浮現出微笑,“最後,我愛你。”

另一頭的肖楊沉默了良久,才開口問她:“跟你媽說過了?”

“嗯!”一聽到他熟悉的聲音,喬茵就忍不住彎了眼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她要我給她買機票,明天過來。”

肖楊那頭有些嘈雜,他好像是應了一聲,然後平靜地‘交’代:“也幫我訂一張,我跟她一起去。”

“好~”聽說他要來,她便把剩下的話收住,決定等見到他再當麵告訴他,“那我先去辦住院手續啦,拜拜。”

“嗯。”他頓了頓,“我也是。”

沒明白他後麵三個字是指什麽,喬茵愣了愣,“什麽?”

“我也是。”重複了一次,肖楊嗓音低沉而穩,字字清晰,“我愛你。”

她徹底愣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張張嘴,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快別說了,”她咧了嘴笑起來,“我待會兒一個‘激’動,腦神經出問題就慘了。”

大概是她的錯覺,她似乎聽到電話那頭的肖楊微不可聞地笑了一下,“等我過去。”

不管是不是幻聽,喬茵都能感覺到他心情不錯,便用力點頭,“嗯。”

之後再給黃玲打電話,她整個人的狀態都變得相當好。

“你知道我現在有什麽感覺嗎?就像天上突然掉下一個鉛做的餅,我以為它會把我砸死,結果等它砸下來我才發現它是紙做的。”對著電話那頭的黃玲一個勁地傻笑,喬茵已經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黃玲,我太高興了,我覺得我可以吃三碗飯。”

“你閉嘴吧,就算不這麽高興你也可以吃三碗飯!”她再怎麽傻樂,那頭的黃玲都多少有點被她的病嚇到,手上不停地點著鼠標,“我現在相信你確實腦子裏長瘤了,百度上說這病的早期症狀就有‘精’神異常,其中包括興奮過度。我覺得你現在‘精’神就‘挺’異常的,你趕緊叫專家給你看看,滾走不送。”

喬茵還在笑,“要不要我也幫你訂一張機票呀?”

“滾,以為我自己不會訂嗎!”黃玲似乎覺得她侮辱了自己的智商,轉而又想起什麽似的,怪異地笑起來,“嗬嗬,我已經可以想象我上司聽到我的請假理由會是什麽表情了。閨蜜腦子裏長了瘤,要去北京幫專家撬開她的腦袋,嗬嗬……”

當天晚上黃玲就發了短信告訴喬茵,她已經訂了三天後的機票。

第二天肖楊跟沈燕芳抵達北京的時候,喬茵已經住在了醫院。喬文琛在距離醫院不遠的地段還有一套閑置的房子,正好可以讓他們兩人先安頓在那裏。一路上沈燕芳再三跟喬文琛道謝,他都快要招架不住:“嬸嬸,不要再客氣了。喬茵是我堂妹,我們一家人,幫這點忙是應該的。”

沈燕芳點著頭,坐在車子後座開始抹眼淚。她多少年沒哭過了,這回真是被喬茵給嚇著了。所幸情況還算樂觀,不然沈燕芳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已經老了,這條命不寶貴,可喬茵還年輕,她應該還要走很長一段路的。

他們到醫院見了喬茵,又找到那位專家了解詳細的情況。到了晚上,在三個晚輩的勸說下,沈燕芳還是跟著喬文琛一起先回住處休息,隻留下肖楊陪著喬茵。

兩人也沒幹別的事,找了些關於腦瘤的資料一起看。

夜裏喬茵又叫肖楊睡到‘床’上來,湊過去抱住他,“會不會耽誤你去B市?”

“已經跟上頭說明了情況,可以推遲一個月去。”他也摟住了她,下巴擱在她頭頂,隻有嗓音如常清冷,“這個月我都留在北京。”

“嗯。”這種時候就不再去想會不會耽誤他的工作,喬茵拋開一切,閉上眼滿足地蹭蹭他的‘胸’膛,“我剛告訴你我腦袋裏麵長了腫瘤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挺’怕的?”

“有點。”他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語氣平淡。

喬茵笑了笑,想著如果是等他喝了七兩茅台開啟傲嬌新技能再問他,他的回答肯定更有意思。

“我在X市那邊拿到檢查結果的時候,也‘挺’怕的。”她隔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頭一次真真實實地感覺到還能見到他真是萬幸,“當時我就想,如果我真要死了,一定要‘逼’著你帶我去領證。我才活了三十年呢,要是死之前都沒來得及跟你結婚,肯定死不瞑目。”

“嗯。”肖楊淡淡應了一聲,等待她的下文。

她把臉貼近他,聲音有些悶:“以前我老覺得不管碰上什麽事,能解決的都要自己解決。畢竟不可能總有人陪著我麽,總會有需要我一個人麵對、一個人撐過去的時候,所以與其習慣依賴別人,不如在平時就學會自己解決。”她悄悄翹起‘唇’角,“但是這次我覺得很怕的時候,第一個就想到你了。我來北京的路上就在想,等結果出來了,不論情況好壞,我都要跟你說。我想見你,想聽到你的聲音,要是我真的活不長了,我想讓你陪著我。管你有沒有夠工作,我都要死了,你一定來陪著我。”

而後喬茵睜了睜眼,“是不是特別任‘性’?”

“不會。”少見地沒有順勢給她一輪打擊,肖楊回答得平緩而篤定。就算她不要求他也會陪著她。

“然後知道情況比較樂觀之後,我就想告訴你。”收攏雙臂將他抱緊了一些,喬茵再次安心地合了眼,“我愛你。我想跟你在一起。跟你結婚,給你生孩子,幫你掃地做飯——不過碗得你洗……也可以我們換著來。我想在你需要我的時候陪著你,在你受傷的時候第一個趕到醫院等你——當然,你最好是不要再受傷了。”

她沒有事先在腦子裏組織自己的語言,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思維都有點兒‘混’‘亂’。最後她放棄接著‘混’‘亂’地說下去,隻再蹭蹭他:“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走下去。一起走下去。”

十二歲時她隻身跑過那條沒有燈光的小道,趕去醫院見生死未卜的母親。除夕那晚她在他的陪伴下坐出租車獨自前往醫院,為已經過世的父親處理後事。如果沒有那天晚上他帶著她經過一盞盞路燈底下的回憶,她就不會知道當年自己是擔著多大的痛苦自己一個人麵對。

今後她還想一直跟他在一起。不管前路如何,都要跟他在一起。這樣即使沒有燈光,沒有勇氣,她也能一路走到底。

肖楊抬手壓了一下她的腦袋,一句話語調‘波’瀾無驚,也不知道是諷刺多一些還是欣慰多一些:“說這種毫無邏輯的話,反而比平時的奉承要好聽。”

“是嗎?”喬茵隻當是表揚了,嘚瑟地抬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我隻說給你聽。”

‘揉’了一把她額前的頭發,肖楊倒是一時沒有說話。

“喬茵。”良久,他才慢慢道,“昨天是我爺爺的忌日。”

喬茵稍稍一愣,就聽他繼續:“他過世的時候我正好高三。所有人都瞞著我,所以我沒見到他最後一麵。”

他口‘吻’自始至終都是平日裏那個聽不出情緒的調調,她聽了卻下意識地抱緊了他。

肖楊沒有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他隻按了她的後腦勺將她摟緊了一些,略略低下頭,溫熱的鼻息掃過她的頭頂:“你很重要。”他叮囑,語氣稍嫌冷淡,卻十分鄭重,“要記住。”

收收下巴點頭,喬茵告訴他:“嗯,我記著。”

作者有話要說:明明是很甜的一章,結果寫的時候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