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8

倒下以後,喬茵便開始渾身抽搐。

走廊的廣播裏響起de garcia的聲音。他終於不是在悠閑自在地報時,而是發了瘋地怒吼。她在最後一個房間門口倒下,顯然再次超出了他的預料。他已經做足了準備要享受她最後絕望而崩潰的表演給他帶來的快/感,可這一切都毀了。他暴怒,捶打桌子,砸東西,奮力吼叫……全都無濟於事。喬茵依然癱軟在地上,四肢抽搐,微睜的雙眼翻著白眼,像是隨時可能喪命。

十五分鍾後,de garcia拎著一桶水出現在她身邊。他將一整桶涼水都澆在她頭上,試圖讓她恢複正常。

但她沒有。她甚至開始口吐白沫,情況比剛才更加糟糕。

de garcia開始相信她身患疾病。他粗暴地扔開鐵桶,在走廊上來回踱步,已經出離憤怒。

而喬茵就是趁著這個時候,一手摸到鐵桶,撈起它猛地爬起身朝他的腦袋掄過去!

那一掄幾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甚至感覺得到鐵桶撞上他的後腦勺時產生的震動,而de garcia則是在這毫無征兆的重擊之下失去了意識。眼看著他在自己麵前癱倒,喬茵瞬間就脫了力跌坐下來,震驚地看著他,胸脯還在驚魂甫定地劇烈起伏。

她反應的時間不足三秒。很快她就爬到他身旁,摸索他的衣兜,找到了打開各個機關的遙控器。

然後顧不上發軟的雙腿,她扶著牆站起來,用最後的力氣逃出生天。

當她跑到馬路上攔下一輛經過的警車時,她知道自己獲救了。喬茵這輩子逢場作戲的次數數不勝數,但也隻有那一次“做戲”堪稱一絕——她不僅發揮了她最好的演技,而且還救了她自己的命。

“但是警察找到那間工廠的時候……de garcia已經不在了。”記憶總算脫離了那間血腥味撲鼻的工廠,喬茵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下來,“不過他們根據我的描述畫出了他的畫像,還通過那間工廠,用其他線索確認了他的身份。”她歎了口氣,“他們把他抓住的第二天,我就改簽機票回了國。”

“嗯。”肖楊還摟著她,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未曾流露情緒,隻是簡單地替她分析,“不用太緊張。他不是有背景的國際罪犯,在被全國通緝的情況下很難出境。就算他真的不打算放過你,越獄至今才跟你取得聯係,也隻能證明他能力有限。”

喬茵扒著他的胳膊,慢慢點了點頭。冷靜下來以後,她也想明白了一些。de garcia再怎麽恐怖,都隻是個沒有特殊身份背景的殺人犯。他不可能追蹤她的手機,更不可能跑到中國來找她。現實又不像拍電影,哪來那麽玄乎的事。

說到底,她隻是太怕他了,才會潛意識裏覺得他無所不能,肯定能找到她。

這麽想清楚之後,喬茵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一係列行為都特別蠢。她頓時有點尷尬,抬起頭眨巴眨巴眼看看肖楊:“我緊張過頭了吧?”

“還好。”他麵無表情地按了按她的腦袋,“隻不過讓我以為我們在被fbi追緝而已。”

幹笑兩聲,她親了親他的下巴,趕緊從他身上爬回了副駕駛座。都是三十歲的人了,提到四年前的事還抖得跟篩糠似的要男朋友抱著安慰,喬茵多少是覺得害臊的。她下了車,把新買的手機也丟進垃圾桶,才回到車上係好安全帶,勉強對肖楊扯出一個笑臉:“回去吧。我去看看我的郵箱,claire聯係不到我可能會發郵件給我。”

肖楊見她情緒穩定下來,也就沒再多話,頷首把車開回住處。

安全起見,他們停車的這個公園距離他們住的社區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一路上喬茵都在打瞌睡,但到底沒真的睡著。她還在擔心claire jones,即使身體已經放鬆下來,腦子裏也依然是一團亂麻。

好在回到公寓打開電腦,她就在郵箱裏找到了claire半個小時前發過來的郵件。

claire沒事。她下班後回到家,發現家裏的保安係統被破壞,就提高了警惕。進屋之後,她的家像遭到了搶劫,亂成一團。她很快就發現她專門用來跟喬茵聯係的手機不見了,於是起了疑心,找到備用的電話簿想要聯係喬茵。結果電話簿上隻記了喬茵家的電話號碼,所以才有了沈燕芳接到外國女人的電話這一茬。

“我準備聯係局裏追蹤那台手機的時候,”claire在郵件裏這麽寫道,“他出現了。他把我打暈,但是沒有把我帶走,也沒有傷害我。我再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他們說有人打越洋電話報了警,我的同事趕到我家發現了我,把我送到了醫院。報警的那個號碼是中國的預付費號碼,那是你嗎,喬?”

喬茵拉了肖楊一起看這封郵件,而後回了郵件給claire,把她跟de garcia通話的事告訴了她。

“我醒過來之後就讓我的同事去追蹤那台手機,但是我們找到它的時候,它已經被丟在公園的垃圾桶裏了。”隨後claire就在郵件裏這麽回複她,“你聽到的叫聲……很可能是aimme white。之前我沒有告訴你,因為我怕你太過緊張……事實上de garcia越獄後這一年以來,又有五名女性在他手上喪了命。我們一直在想辦法逮住這個狗/娘養的東西,相信我,喬,我們很快就會把他送回監獄的。”

知道claire沒有生命危險,喬茵其實就已經放下心了。她抱著泰迪狠狠親了一口它毛茸茸的小腦袋,然後在肖楊鄙夷的注視下跑去浴室洗了個澡,不過晚上八點就爬到**睡了過去。

給她關了燈掖好毛毯,肖楊把趴在床腳的泰迪拎回窩裏,自己則坐回電腦麵前,開始查有關de garcia四年前的犯案細節的新聞報道。

將近淩晨三點,他才關了電腦回到**。喬茵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會習慣性往他這兒靠,他如常把她攬進懷裏,倒是沒她那麽快入睡。自從查出了腦瘤,喬茵整個人就清減了不少。這幾個月肖楊好吃好喝地養她,也沒見她再胖回來。他的注意力便基本都放在了她的健康問題上,沒再太留意她的精神狀態。

經過今天這一遭,他就不得不兩方麵都多留意了。

人的潛意識可以藏住很多東西,最主要的就是記憶。肖楊從前就看得出來,喬茵很善於利用潛意識忘掉不愉快的事,但他從沒想過她在美國還有過這麽恐怖的經曆。

在網絡上查閱到的各種信息還徘徊在腦中。他當刑警這麽多年,不論是親自查過的還是有所耳聞的案子,都不及de garcia的所作所為駭人聽聞。

稍微捋了捋喬茵的頭發,肖楊在黑暗中合上了眼。

萬幸的是,喬茵沒過幾天就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她比較相信肖楊的話,所以確認了claire沒有危險後,她緩了兩天便又恢複了常態,依然是上午泡在圖書館,下午窩在家裏工作或者補劇,傍晚停了兩天的慢跑也重新開始。隻是半夜裏她偶爾會做噩夢,肖楊剛好在家時會及時叫醒她,不在家的夜晚他則是入夜前打通電話給她,盡量讓她入睡前不那麽精神緊張。

這麽一晃又是兩個月,等到他們過年回x市的時候,喬茵已經完全走出了de garcia帶來的陰影。

他們是在肖家過的除夕。張春梅這年對喬茵的態度又比去年好上許多,見她瘦了不少,吃年夜飯時便一個勁地挑好菜夾給她,替她盛的飯也比較多。老人家知道喬茵得過腦瘤,餐桌上也不忘叮囑她平時吃菜要多吃抗癌的食物,說著說著,話題就繞到了孩子的問題上。

“這身子不養好啊,以後生孩子也麻煩……對了,你們倆打算什麽時候要孩子?”

她這話剛一問出來,肖正桌子底下的腳就踹了她一下。張春梅一時吃痛,轉過頭瞪他一眼,也不吃他這套,再次把詢問的眼神拋向肖楊和喬茵。

要孩子的事兒肯定得等到結婚之後,但老人家急,這是顯而易見的。要不讓老人家心裏頭不舒服,就不該喬茵回答。她便想向肖楊求救。幸好肖楊心裏也清楚,沒等喬茵有所表示,就先夾了個蛋卷到老人家碗裏,神色平靜地回答:“現在忙,明年結婚以後再說。”

“明年明年,今年說明年,明年又說明年。”老人家果然不高興了,一筷子下來就把碗裏的蛋卷給戳散了架,“我看啊,你們婚都不用等到明年再結。咱們也不強求,順其自然吧,避孕措施就不用做了,看什麽時候能懷上,就什麽時候把婚給結了。”她說完就去看喬茵,“你說行嗎,小喬?”

“也行,順其自然嘛。”喬茵還是張笑眯眯的臉,先表明了態度,接著就把最終決定權拋給了肖楊,“肖楊沒意見就好。我聽他的。”

肖楊轉眸用他那微微上挑的眼角瞥她一眼,視線涼颼颼的,意思很明顯:才剛幫你一把,你就是這麽對恩人的?

丟了個靦腆的笑容給他,喬茵眼兒彎彎,眼神半是討好半是安撫:辛苦辛苦,誰叫我倆是一條繩上的蚱螞呢。

“你聽他的幹什麽!女人都該有點主見,不用老聽男人的。”張春梅沒注意到他們之間無聲的交流,隻十分詫怪地瞧了眼喬茵,也不顧飯桌上三個男人的目光,說得那叫個理直氣壯。作為她丈夫的肖正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卻也沒見她把他放在眼裏。

“就這麽定了啊,從今天開始,藥啊套啊都不要用,知道不?”順理成章地擅自做了決定,張春梅說到這裏又想起點什麽,關心地看向喬茵,“誒小喬,你沒吃避孕藥吧?那種藥吃了對身體可不好……”

喬茵連忙搖頭。她哪會去吃避孕藥,那東西傷身。再說如果每次幹那事的時候肖楊都不肯戴套,非得讓她吃藥,那她早就要跟他分手了。

“大嫂,”一旁沉默已久的肖明冷不丁開了口提醒,“還在吃飯呢。”

言下之意是,這種話題就不要拿到飯桌上說了。偏偏張春梅不聽他的,轉而又對準他開炮,嘮叨起他快五十歲還不結婚的事兒上來。

飯後一家人差遣肖楊去外頭放鞭炮,喬茵也穿了羽絨服跟過去。

她一向是怕鞭炮這種東西的,尤其是前年差點死於煤氣爆炸之後,更是對這些易燃易爆物品很不放心。肖楊就在拎了鞭炮準備在樓底下放,喬茵遠遠地站在樓道口看著,眼見著他蹲到那卷紅彤彤的鞭炮麵前掏出打火機,心裏一陣怕,腦子一熱就喊出聲了:“等等等等!肖楊!”

肖楊停下手裏的動作,回頭看向她。

她噔噔瞪跑過去,把他拉起來,笑嘻嘻地拿過他手中的打火機:“你回去,我來放。我還沒放過鞭炮呢。”

垂眼審視她,肖楊眼角微微上挑了一些,神情倒是仍舊寡淡,“確定?”

點點頭,喬茵推推他,“回去吧回去吧,站遠些啊,到樓梯口那裏等我。”

最後看了她兩秒,他便什麽也沒說,轉身走到了樓梯口那兒,兩手插在褲兜裏安靜地等她。他預料得沒錯,喬茵果然是怕鞭炮的:她反複扭頭確認他站得夠遠了,才扭扭捏捏地蹲下來,而後又好像意識到這個動作不安全,便站起身,改成彎下腰去點引線。

剛把引線點燃,鞭炮的聲音還沒響呢,她就觸電似的彈起來,捂著耳朵飛快地撒腿朝他這裏跑過來。等鞭炮劈裏啪啦地響起來了,她也已經一頭撞進了他懷裏,驚恐萬狀地回頭瞅瞅,好像生怕鞭炮一麵爆炸一麵追過來。

戰戰兢兢的模樣看上去相當滑稽。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肖楊抬手掰回喬茵的腦袋,低頭吻住了她。

人這一輩子,要碰上一個不惜自己承擔痛苦也願意一直等你、陪伴你的人,很難。更何況這個人還能夠遵守承諾,為了你去改變。她也會護著你,去直麵她害怕的東西。

他倒算是幸運,不僅遇上了,還得到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張春梅大中午的就做了補湯給肖楊,惹得家裏一眾親戚都瞪大了眼,趕忙拉了喬茵去打麻將,開始盤問他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什麽時候要孩子。十幾張嘴一齊湧上來盤問,任喬茵嘴皮子再怎麽厲害,也有些應付不過來。

後來還是肖楊過來,頂了她在牌桌上的位置,才讓她能夠脫身。

年初二一早,他倆就搭火車去了沈燕芳在湖南的娘家。沈家也算有書香世家的派頭,春節不像肖家那麽熱鬧,也從不聚眾打麻將小賭。親戚聚在一塊兒,多是看看電視聊聊天,氣氛溫溫和和,叫人沒什麽壓力。

大約是因為生在這種家庭環境裏,沈家的孩子們也比較乖巧聽話。他們不像肖家的那群熊孩子,見了有臉生的大人來拜年就擠上去討壓歲錢。反倒是收了肖楊的壓歲錢以後,他們會禮貌地道謝,然後跑去各自的家長跟前匯報。

也有稍大些的孩子,比如喬茵的表弟。他剛好今年要高考,成績不好,聽說肖楊是警察,便向他打聽起考警校的問題:“誒姐夫,考警校有沒有特別的要求啊?你看我這樣能考上嗎?”

“考什麽警校,”他母親在肖楊開口回答以前就輕飄飄地出了聲,“你這樣要是還能做警察,全國人民都沒有安全可言了。”

這一下幾乎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喬茵偷偷跟肖楊對視一眼,也咬著筷子笑了。

到了年初三,沈家一大家子都去衡陽南嶽拜菩薩。

喬茵拉了肖楊到去年沈燕芳替他求到平安符的廟裏,先是感謝了廟裏的老師傅,再照例捐了香火錢,而後就跟著沈家一間接一間廟地拜菩薩。肖楊不信佛,也跟著他們一家拜了拜,動作算不上誠心也算不上敷衍。喬茵甚至有些懷疑,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向每個菩薩祈求些什麽。

“你知道拜這些菩薩要求什麽嗎?”拜過好幾間廟後,她終於忍不住小聲問他。

肖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兀自跨進下一間廟宇,側身一臉平靜地衝她招了招手:“過來。”他停在一尊佛像麵前,稍稍抬了抬下顎示意她,“多拜拜這個。”

“啊?”一時間跟不上他的思路,喬茵迷惑地走上前,抬頭看看麵前這尊佛像,是觀世音菩薩。

站在她身邊,肖楊慢條斯理地給了她四個字:“觀音送子。”

“……”好吧,看來他是懂的。

這章後半部分還是很暖的嘛(*/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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