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收到喬茵發來的短信時,肖楊剛把車開進停車場。

恰好到了休息日,他知道喬茵今天也不需要去律所,便開了車來x市。將車停進車位,他一手解開安全帶,一手拿了手機下車,鎖好車門的同時,也已經打開了喬茵發來的那條短信。

準備邁開的腳步頓下來。

“準爸爸”三個字落入眼底,肖楊難得反應了好幾秒。真正意識到這條短信的意思後,他馬上撥了喬茵的手機號碼,就站在車門前等電話接通。結果一連打了三次,都是無人接聽。

一開始的喜悅的忽然淡退,他隱隱覺得不大對勁,於是又打開車門跨進駕駛座,緊接著聯係黃玲。“喂?肖楊啊?”黃玲的電話倒是很快接通,她那頭傳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板磚上噔噔瞪的聲響,似乎是正在穿過住宅樓底層大堂。

把車鑰匙插好,肖楊微皺著眉單刀直入,“喬茵跟你在一起嗎?”

“沒,她剛從我家出去,說要先去醫院。”聽出他語氣不對,黃玲的口吻也稍稍急躁起來,“我現在也下樓了,陪她一起去。有什麽事啊?”

他戴上藍牙耳機,快速把車開出停車場,趕向黃玲住的社區,“我打不通她的電話。”

“可能已經出發了吧?在開車?”電話那頭響起了她推開大堂大門的動靜。

“她開車的時候都會戴耳機。”肖楊告訴她,“你看看她的車還在不在停車場。”

“哦哦……”經他這麽一提醒,黃玲才想起喬茵開車戴藍牙耳機的習慣,趕緊在樓底左右看了看,很快找到了喬茵的車。身邊的嚴聰已經往車那邊跑過去,黃玲也一麵通知肖楊一麵朝那兒跑:“在在在!看到了!”

可等她跑到車後頭,卻看到嚴聰站在駕駛座的門邊,半個身子探進了車裏,像是在檢查。喬茵的手機掉在車門外邊,車鑰匙還插在車裏,泰迪在副駕駛座下頭“汪汪”叫個不停,車內卻沒有喬茵的身影。黃玲一驚,三兩步上前拉了拉嚴聰:“怎麽了?!人呢?!”

嚴聰直起腰從車裏出來,緊鎖著眉心向她伸了手,“手機給我。”

“老肖,喬律師人不見了。”拿到手機以後,他直截了當地告訴電話那頭的肖楊,“車還在這裏,駕駛座上有字。”視線轉向車內的駕駛座,嚴聰深吸一口氣,“是dg……”

三分鍾後,警車報警器的聲響由遠及近,肖楊已經站在喬茵的車邊。駕駛座內側有用原子筆匆匆寫下的“dg”,車窗完好,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利用車內的車鑰匙檢查過車鎖,也並未被破壞。

“車窗是打開的,應該是站在車外麵用什麽方法脅迫了喬律師。”嚴聰在一旁推測,眉心緊擰,焦慮地咬緊了牙關,“喬律師怎麽會沒認出他?”

“這一片住宅區的外籍住戶多,隻要偽裝得當,就可以蒙混過關。”大抵猜得到當時的情形,肖楊的腦海中閃過與claire jones通信時她在郵件裏提到過的一點,“claire jones也說de garcia的臉跟以前不一樣,可能做過整容手術。”

點點頭,嚴聰拿出手機聯係負責詢問門衛的警察。

這時候被黃玲抱到一邊的泰迪突然拔腿跑了過來,一頭撞在肖楊腳邊,兩隻小爪子使勁扒拉他的褲腳。肖楊垂眼看向它,注意到它嘴裏銜著什麽東西。他蹲□伸手過去拿,泰迪果然很快就鬆了口。

是支被折斷的原子筆。

喬茵在座椅上寫下“dg”,當然不能讓de garcia發現。泰迪叼著筆,顯然是她在被帶走之前偷偷扔給它的。但是為什麽要把筆折斷?

筆不是從中間被折斷,而是一截長一截短,一側的塑料殼還將兩截連在一起,形狀看起來就像……

“他有槍。”肖楊站起身,不輕不重地提醒嚴聰。

剛掛斷電話的嚴聰一聽,趕忙用對講機把這一消息告知趕來的警察,再轉頭看看肖楊:“門衛那邊沒看到他們出去,肯定還在小區裏。”他環顧一眼周圍,“現在怎麽搜?”

這個小區的住宅樓采取c型半圍合式布局設計,外圍是單行車道,整個小區地底則是大型地下停車場,在靠近小區出入口的兩棟樓房旁分別設有車輛進、出口。住宅樓由高到矮,十八層到三十一層樓不等,短時間內搜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八棟樓,每五個人負責一棟,其他人搜地下停車場。”肖楊抬眼對上他的視線,迅速分配了任務,“喬茵今天來這裏是臨時行程,de garcia隻可能尾隨過來。他一個人作案,強行入室的可能性小,所以樓裏能藏人的地方隻有每層樓的垃圾房。”他接著交代,“地下停車場隻有車輛出入口裝有監控錄像,內部結構複雜,樓裏樓外另外還有十六個小型出入口,一定要仔細搜。”

“好。”嚴聰應下來,將他的原話一字未改地複述給搜救的警察,讓他們即刻各就各位,開始搜救。

黃玲從家裏找來了喬茵留下的小坎肩,給警犬識別氣味。小區前後門和地下停車場的各個出入口都被封鎖,她神情恍惚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看向肖楊他們這邊,快步走過來跨過警戒線,直接將肖楊拽到了一邊。

“我也要下去找她。”她壓低聲音開口,竭盡全力保持冷靜,“我住在這裏,我對地下停車場的結構比你們清楚。”

肖楊沒什麽表情地拒絕:“對方手裏有槍,你下去隻會添麻煩。”

“我跟她認識了十九年!”這幹脆的拒絕終於激怒了黃玲,她漲紅了臉,捏緊拳頭徒勞地揮砸了一下,死死盯著他那雙幽深的眼睛,眼神震驚而憤怒,憋了許久的淚珠子滾下來的瞬間,也情緒失控地抬高了音量,“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麽能像個白癡一樣在這裏傻等?!”

拉開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肖楊神情仍舊寡淡,沒有半點動容。“我現在沒時間安撫你,你自己冷靜一下。”他語氣薄涼地丟下這麽一句話,就轉身朝地下停車場入口的方向走去,不再多看她一眼。

大約是受了他這種態度的影響,黃玲愣了愣,而後快步跟上他,再次壓低了聲線:“你一定要把她救回來。”她語速飛快,“你一個做警察的,要是連自己的女人都救不回來——”

“我知道。”肖楊麵無表情地打斷她,腳下步伐不停,“我的女人和我的孩子,我都會救回來。”

眼看著地下停車場入口就在眼前,黃玲不得不刹住腳步,任由他一個人進去,自己則留在外頭,脫力地蹲□,抱住了腦袋。

現在也隻能靠他們了。她反複告訴自己。沒關係,喬茵命硬,一定能安全回來。

與此同時,在某個光線昏暗而狹小的空間裏,de garcia正將被綁住手腳的喬茵扔到冷硬的水泥地上,然後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裏取出一把蜘蛛刀。他一步步走到還在試圖掙紮的喬茵身邊,坐上她的腿以防她亂動,接著便俯□逼近她的臉。

“你還真是一點警惕心都沒有啊。”鼻尖幾乎與她的鼻尖相貼,他咧嘴笑起來,手中的蜘蛛刀刀刃輕輕劃過她的胸口,語氣不緊不慢,微眯著眼享受她的顫抖,“難道這幾年你都沒有勇氣去了解我的案子麽?你不知道我每次都是選在周末下手?”

喬茵的嘴被紙團塞得嚴實,她說不了話,也沒有嚐試著發出聲音,隻盡可能保持冷靜,不讓他如願瞧見自己恐懼的表情。但是刀刃慢慢劃過胸口,她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情不自禁地緊繃,無數血腥的記憶片段浮現在腦海當中,叫她身軀發顫,眼底的鎮定一點一點冰消瓦解。

“我喜歡你的眼神。”de garcia笑著觀察她那雙眼睛,騰出一隻手來輕柔地替她拂去額上的汗珠,“畏懼,恐慌……最原始的懼怕。”握著刀的手忽然一下用力,刀刃劃破衣物、割開血肉的感覺直抵手心,他張大眼,笑得麵目扭曲,聲音卻還像夢中囈語那般輕緩,“當時我也是被你這樣的眼神騙到的,不是麽?”

鋸齒刃刺進皮肉再猛地將血肉劃開,細密的劇痛從胸口湧至大腦,喬茵身體一緊,一雙大眼睛赫然睜大,竄出喉口的尖叫被紙團堵住,隻有悶悶的嗚咽擠出了嗓子眼,無力而絕望。

de garcia哼笑起來。

“知道我為什麽要殺那些女人嗎?”他貼著她的臉,情人般親密地呢喃,手中的刀卻劃過她的胳膊,腕勁一使便再一次割破她的皮肉,“你真該聽聽那些心理學家是怎樣分析我的……沒有父親,從小就跟做應召女郎的母親生活在一起,看著她和那些男人的sex,被他們毆打、辱罵以致心理扭曲——”

喉中的悶叫還沒停止,她感到沾著血的刀刃正摩挲著她的衣物向下滑去,緩緩掃過她大腿內側的大動脈,隔著布料和皮肉,每一寸移動都令她戰栗。她借著昏暗的光線能夠看清他的臉,他的容貌已經跟從前不同,唯有那雙碧色的眼睛,與她噩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眼睛重合。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漫長的噩夢中,不同的是那銳利的刀刃沒有割在別人身上,而是落上了她的血肉之軀。皮開肉綻的劇痛刺激著她的大腦,空氣中的血腥味擠壓著她的身體,恐懼如巨手捏緊她的內髒,他粗重的呼吸輕掃她的皮膚,沉重的身軀覆在她上方,在光線昏暗的室內如同一片巨大的陰影將她籠罩。

“但是那些所謂的專家不懂。他們從不知道,在看到我的母親被男人虐待的時候,我會感到興奮。”低下眼瞼欣賞著她痛苦的神情,de garcia嘴角帶笑地繼續,“起初我也以為我隻是個——他們管那叫什麽?性變態?”側著刀刃滑過她的膝蓋,他緊貼她的身體感受著她的顫抖,“直到那天……那天我躲在衣櫥裏,親眼看到那個男人將她肢解。”

刀麵一斜,猛然間削去她膝蓋上一塊血肉!

鑽心的劇痛侵襲大腦,喬茵頓時繃緊身體抬了頭,身體呈現出痛苦的弓形,鹹澀的眼淚與汗水交匯,嘶叫悶啞地從嗓子眼裏發出,另一條腿繃直後又開始抽筋,她再也無法放鬆,痛嗚不停,像是要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哦,那可不像現在我做的這麽簡單。不過你也已經看過了,對嗎?你隻是還沒有嚐試過。”他愉快地低笑,再從她的小腿一刀一刀割上來,陶醉地聽著她一輪又一輪的嗚叫,“她的尖叫聲……還有血肉被割裂的畫麵……全都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快/感。所以我學醫,我想再次得到那種快/感。”他眯起眼回憶,“但給打過麻藥的病人開膛剖肚不夠。遠遠不夠。我隻能找那些姑娘……那些金發碧眼的,和我的母親一樣漂亮的姑娘。我把一個個肢解……為了延長這種快/樂,我學著從更小的部位開始。就像你看到過的那樣。”

似乎陷入了回憶當中,de garcia手上的動作停下來,“然後我慢慢發現,這依然不能滿足我。我聽到她們的尖叫,看到她們恐懼的表情,把她們折磨到崩潰——”

拖長音頓在這裏,他重新看向喬茵的眼睛,把刀刃上的鮮血抹上她慘白如紙的臉龐:“因此我把她們的身體分門別類放好,讓新人來參與‘拚圖遊戲’。”稍微歪了歪腦袋,他一臉迷醉地凝視著她的雙眼,好像又透過她的眼睛看到了那些橫陳的人體殘骸,“你還記得嗎?”

後腦勺磕回水泥地麵,喬茵沒有力氣回應他。

de garcia勾起唇角一笑:“可惜她們都沒有贏。包括你。”

話音未落,刀刃又滑向她另一隻完好無損的膝蓋,狠狠削下了第二塊皮肉!

強烈的痛感毫無預警地淹沒了她,喬茵身子一縮,條件反射地抬了腦袋,最後一點氣力都在這次吃痛的嗚喊中耗盡。

“我不會殺你,joey。”de garcia湊近她耳旁,咧著嘴笑,“你不知道,折磨活人的樂趣可比折磨死人的樂趣要多。”他輕輕地,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我要你知道,隻要我還活著,不論是在哪裏,我都能找到你。”

外間傳來多人急促的腳步聲和警犬的叫聲,de garcia丟下刀抄起一旁的手槍,快速爬起身再將喬茵拽起來,憑借著身高的優勢輕而易舉地提著她退到牆邊,拿槍抵著她的太陽穴,麵向這間房唯一一張門等待。

“de garcia.”門外響起一道清冷的男聲,平穩的嗓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你已經被包圍了,立刻釋放人質繳械投降,否則當場擊斃。”

de garcia沒有說話。

幾秒過後,大門被一腳踹開。

一排握著槍的警察堵在了門邊,肖楊正對著大門,手裏的槍已將槍口對準de garcia的腦門,麵上不見表情,一雙眼角微微上挑的鳳眼裏神色冰冷。他直直地盯著de garcia,薄唇蠕動,唇齒間溢出的聲音都失去了溫度:“放下武器。”

看清他臉的瞬間,de garcia嘴邊扯出了一個笑容。

“我知道他。”他貼近喬茵的耳郭低聲開口,眼睛卻還迎著肖楊的目光,“你的未婚夫,對不對?”嘴唇蹭了蹭她的耳垂,他溫柔的聲音像是情人的耳語,撲向她的氣息卻令她毛骨悚然,戰栗不止,“joey,你說我是會被交給中國的法庭,還是會被引渡回美國?”

喬茵瑟縮了一下,身子已經抖如篩糠,卻不肯吭聲。

他簡直愛極了她這種反應,微微一笑,便鬆開了手裏的槍,隨意地將它踹向門口,而後又放開了她。被割得鮮血淋淋的腿再也支撐不起身體,喬茵像脫了線的木偶一樣倒下,聽見持槍的警察走進房間,把他背過身壓到牆邊銬住。

從她的角度,還能看到他望向自己時露出的詭異笑臉。

一雙溫熱的手將自己抱起,那張魔鬼般的臉終於從視野中消失,喬茵微睜著雙眼,在陷入黑暗以前看到了肖楊緊繃的下顎,和他深邃的眼仁。

也總算是在噩夢的尾聲,抓住了希望。

三天之後,喬茵在病房裏醒來,眼球接觸到窗外透進來的天光時,眼皮依舊很沉。她看到肖楊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原是在半垂著眼瞼看書,當她看向他的時候他就好像有所察覺,抬眼與她四眼相對。

她張了張嘴,硬是從幹啞的嗓子裏逼出了點聲音:“孩子沒事吧?”

“沒事。”合上手裏的書,他臉上沒多少表情,手心覆上她前額的動作卻顯然比往常要輕柔不少,“喝水麽?”

幅度較小地搖了搖頭,喬茵還很疲倦,動了動手指,吃力地捏住他的手,“我想再睡一下。”

稍微頷首,肖楊回握住她微涼的手,“睡。我不會走。”

聽話地閉上眼睛,她感受著他手心的溫度,沒過多久便再度進入夢鄉。

肖楊平靜地看著她,把書擱上床頭櫃,替她掖了掖薄被。

有句話他沒有告訴黃玲。他和喬茵交往近三年,當然不比她跟喬茵閨蜜十九年。但在那之前,他花了三十一年的時間,就為了等這麽一個人的出現。

既然等到了,又怎麽可能放手。

盡量今晚寫出來,不過就算今晚寫出來估計也得超過淩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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