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鹿城篇 第十九章 大昱

雨後初晴,斜陽將金色的光投在這個被雨水衝刷過的濕漉漉的世界,空氣中充滿新鮮的味道。

高牆灰瓦也被這夕陽籠出了一片暖意。

晴空纖塵無染,因著夕陽而變成金黃色的黃土牆頭,兀自飄搖著一縷翠草,草葉上的雨珠尚未蒸發,映出一個美麗的世界。

街頭重新熱鬧起來。

衛子君曲了曲站得酸疼的腿,一撩長衫下擺,走出避雨的屋簷。

行了半晌,想坐下歇歇,見前方有一處茶肆,熱氣蒸蒸,上麵一塊匾額,上書一個‘茶’字。門庭大敞,兩旁一幅對聯,寫著:龍團雀舌香自幽穀,鼎彝玉盞燦若煙霞。

衛子君環顧了一下這茶肆的環境,不由輕笑起來。這對子倒是既貴且雅,難得的好意境,隻是看著那粗瓷大碗,無論如何也和那玉盞聯係不起來。看來這店主人倒是個小雅大俗的主兒。

衛子君叫了一碗茶水,坐下休息片刻。忽聽得那個小二在門口與一個青年男子的談話,裏麵隱隱含著什麽戰亂的內容,遂起身上前傾聽。怎奈剛走過去,小二卻住了口,轉過身回去斟茶了。

衛子君順勢向著青年男子拱手相問:“請教小哥,時下國號為何?”

“公子從何而來?竟不知我堂堂大昱國號!“青年男子皺了皺眉頭,很是不解。

“小哥有所不知,隻因我一直與家師隱居深山,渾沌度日,今日方出得山門,故對世間之事,知之甚少,讓小哥見笑了。敢問小哥,這再上一個國號是……”

“自然是隋!”青年男子不耐煩道。

“隋!!!??敢問小哥,那再之前呢?”衛子君暫時忽略那男子想揍人的眼神。

“南北朝!!!”青年男子狠狠白了她一眼。

“魏晉南北朝!!!隋!大昱!天啊,那大唐呢!?”衛子君目光空洞的喃喃著,猛地抓住男子的衣袖,“小……小哥,這是大唐吧,啊?是吧!要麽是隋末吧!?啊?是嗎?”

青年男子皺眉扯掉衣袖,向後退了一步,又白了衛子君一眼,轉身扭進店去。他生平最討厭的便是小白臉,而這人不單單是個小白臉,還是個瘋子。

衛子君呆呆地立在門口,走出來的人把她撞了個趔趄猶不自知。大昱!?那唐呢?是曆史出錯了?是誰掩蓋了曆史?還是誰篡改了曆史?誰滅了隋?

衛子君拚命地敲著自己的腦殼,企圖敲出點什麽。

敲了半晌的確沒有白敲,終於敲出了一首朝代歌。接著又敲出一棵曆史發展知識樹,上麵碩果磊磊,記錄著每個朝代的發展狀況,一些人物事跡點點盈出腦際。從未認真對待過曆史的她,將這顆枝繁葉茂的曆史樹歸功於她過目不忘的頭腦。否則她就算敲碎自己的頭,裂開的也必是一個空殼。

然而這顆曆史樹也無情地昭示著,她回到了一段失去了的不曾被記載的曆史當中!

震驚!訝異!好奇!甚至僥幸!一股腦湧上來。不出意外的話,她將是第一個或可說唯一一個能夠得知這段被掩蓋曆史的見證人。

這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帶著無盡的疑問,迎著路人詫異的目光,衛子君頂著那通紅一片的額頭往回走去。

經過了一路的不恥下問,終於將當前的形勢了解個大概。

原來隋末楊廣荒**無度,猜忌嗜殺,各地義軍突起。昱公李鑾見政局動亂,楊廣難於自保,便在大業十三年起事,聯合西突厥,一舉拿下南至南海,北至遼東的大片領土,定都京兆郡大興城①,國號昱,年號大顯。並將西北部分區域劃給西突厥。而南蠻及遼東以北各地蠻夷也各自劃地為王,一時間形成多國割據的局麵。南有爨翫據滇稱王,北有東西突厥、靺鞨、契丹、高麗,西有蘇毗女國被吐蕃所製,東部有鹽城縣被韋性人氏據鹽稱王。

而今年也是大顯二十年後第二個年號太寧四年。

看來這個李鑾能在位二十四年還是有點能耐的,不過遜色的是沒能統一全國,而且聽聞這李鑾也頗為好色。雖為明君卻不是英主。也許正是由於沉迷女色而使之再無進取之心吧。而今年事已高,更無心開疆拓土。但他雖願安然自保,卻阻止不了別人窺視大好河山的野心。

衛子君所在的鹿城正是處於三吳之地的吳郡,此地盛產稻穀,經濟繁榮,土地富庶,又有大運河連接長安,所以每年都要從這裏經運河運走大批糧食、鐵鍋及茶葉,而又運回貂皮、人參等名貴物品。

而這次楚王叛亂主要在黃河流域,戰亂導致這片肥沃的土地大片荒蕪,流民遷徙,荒地無人耕種,平叛大軍的糧草成了主要問題。而邊疆的叛軍雖被驅逐,卻又虎視眈眈,所以邊疆的大批駐軍也耗費了大量糧草軍需。是以從距離較近,受戰亂累極較小,又有運河溝通的三吳之地籌措糧草便成了當務之急。

麵對這種複雜的局麵,衛子君心中有了個大致的概念。也強迫自己坦然接受。並且根據目前的形式,對時局分析了個大概。至於那裘再方控製糧草之事也便呼之欲出,讓她那過於聰明的頭腦不費力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她想這裴再方此時囤積糧草應不是為了盈利,因為迫於急切的需要,朝中給出的價格甚至高於平時販賣的價格。若排除盈利便隻剩有兩種可能,一是要借糧草拖垮平叛大軍,借機叛軍再起,同時由這裏補給叛軍糧草。如果這樣,這裴再方必是與叛軍有勾結。二是有意識的囤積糧草,那麽在這種非常時刻囤積糧草,目的必是伺機反叛。現在處於這種多國割據的局麵,誰個有野心的不想自己圈塊地做個王。若真是這兩種可能,那麽大量囤積糧草的現象必是不僅隻出現在鹿城。

心中初步有了打算,便加快了腳步,行到丹鶴樓處時差點撞上一個少年。衛子君閃身欲走,卻被少年拉住。

“仁兄?是你!”少年望著衛子君,“仁兄去了哪裏,我一直都找不到你。”

衛子君定睛細看,原來是上次給他玉佩的那個少年。隻是少年的臉洗得幹幹淨淨,長得竟是清秀無比,破舊的短衫也很是幹淨,以至她沒有認出來。更想不到少年講話竟有些教養。

衛子君心裏愧疚,那日走時,本欲打算叫六郎照顧他,但整個過程都沒來得及同六郎交待一句。也不知這些日子他有沒有吃飽穿暖。

“我已不在丹鶴樓做那差事,以後你若找我,便到旁邊那條街的觀雨閣去。”她伸手撫了撫少年的頭。

“那裏不是封了嗎?”少年有些疑惑,仰頭望著她。

“那裏我盤下來了,正要開個酒樓,你若沒有地方可去,就去那裏吧。”

“真的!?”少年瞪大眼睛,興奮的盯著衛子君。

“真的!”衛子君點頭道,忽又想起什麽,“對了,那玉佩還你。”

正要伸手掏那玉佩,卻被少年死死拉住手,“仁兄,那是給你的,我喜歡你就給你,不可退回來了。”

“那玉佩是哪裏來的?可是偷的?若是偷的如實告訴為兄,為兄不會怪你。”

“那不是偷的!”少年委屈得要哭了,“那是我家的,是我爹娘的,是我家的……”

他家的?這個乞丐般的少年怎會有如此貴重的東西?莫不是有什麽隱情?

注:①大興城。位於漢長安城東南,今西安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