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饕餮(23)

童冬月抽絲剝繭,漸漸地發現,饕餮看似行為荒誕,但實際上有兩個一直沒有變過的特點,一是貪吃,二是乞丐。

這其中,定有深層次的原因。

饕餮是怪物,能被天火珠灼傷,說明它跟鬼魅關聯緊密,假如是鬼魅之流,那麽饕餮生前多半是個人。

想到這裏,童冬月茅塞頓開。

但是饕餮生前是人又如何?

生前是怎樣的人?對抓捕對方有何用處?

童冬月被這個問題困惑許久,此後十來天,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

顧向黎不時抽瘋,不管是府裏的侍衛,還是五區校尉,都以她的命令為準,儼然有取代顧向黎的趨勢,當然,她完全沒這個想法。

時間飛逝,轉眼來到二月中旬。

十七日晚上,童冬月騎馬剛進入巷子,就看到站在門口的蘇姝。

蘇姝看童冬月終於回來,驚喜道:“童姑娘!”

童冬月問道:“怎麽了?”

蘇姝抽噎道:“城主他又......”

又什麽卻說不出口。

童冬月心中了然,百分之輩狂躁症又發作了,說道:“走吧。”

語畢,兜轉馬頭,往城中區駛去,坐在樹下撫琴的忍冬聽到漸行漸遠的馬蹄聲,撫琴的手沒有停頓,曲調悠揚的琴音在指尖流瀉,宛若天籟。

去顧府的路上,風起雲湧,天際雷聲轟隆,餘音久久不歇,沒一會兒就下起瓢潑大雨,還未到顧府,渾身已經濕透。

童冬月進去之後,才發現事態遠比自己設想中的還要嚴重許多。

這一次,顧向黎遠遠不止是召集眾人到演武廳,強行命令大家相互打板子那麽簡單,而是直接大開殺戒。

顧向黎手持利劍,站在院子中間,雙目充血,麵目猙獰,如同發了狂的野獸,手中利劍染血,地麵的雨水被鮮血染成紅色,他濕透的衣服上,也遍布血斑,不過血都不是他的。

顧向黎毫無章法地不斷揮砍,侍衛們很小心地應付著,一方麵要避免自己受傷,另一方麵還要保證不會傷到顧向黎分毫,如此瞻前顧後地遞招,哪裏是毫無理智可言的顧向黎的對手,因而不時有人被顧向黎刺傷,或者一掌拍飛。

突如其來的暴雨,讓場麵更加混亂失控,雷聲重疊,轟鳴不止。

侍衛們不停勸顧向黎住手,但他就跟沒聽見一樣,仍舊不顧一切地大打出手。

童冬月大致掃了一眼,沒有看到於晟睿和黎修二人,副統領也隻有兩個在現場,抓住後麵一個年級尚幼的小侍衛問道:“可有人喪命?”

小侍衛回神後連連搖頭:“沒有。”

“於統領和黎統領呢?”

“於統領和黎統領都被城主打成重傷,被抬下去醫治了。”

小侍衛說罷,又要衝上去,童冬月拽著他的手臂往後一帶,不容反對道:“退後!”

小侍衛稍稍一愣,立即閃身退到後麵。

童冬月持劍飛步上前,靈巧地穿過人群,到了最靠近顧向黎的地方,提氣怒喝一聲:“顧向黎!”

一幹侍衛紛紛住手,齊刷刷朝她看來。顧向黎同樣微微一怔,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凶神惡煞地瞪著她。

童冬月直視顧向黎的眼睛,隻見往日潭水般深邃的眼眸,已然麵目全非,看不到一星半點昔日熟悉的神采,好像麵對了一個陌生的殺人狂,心頭隱隱作痛,放緩語氣,輕聲勸說道:“他們都是你的人,你傷他們做什麽?”

顧向黎好似被突然定住,一動不動地盯著童冬月,臉上冷漠的表情全無改變。

童冬月朝顧向黎邁進一步,試探著伸出右手,用哄小孩子地語氣說道:“可以把你的劍給我嗎?”

顧向黎依舊紋絲不動,一言不發,身體穩如泰山,隻有雨水順著臉頰徐徐流淌。

謝青抬手,示意其他人後退。

顧向黎充斥著煞氣和暴虐的眸光,死死盯在童冬月臉上,忽然間,眼中有了一絲探究,一絲妥協,一絲痛苦的掙紮。

童冬月再上前一步,距離顧向黎更緊了,雙方間隔不足半丈。

這近在咫尺的距離,此時卻仿佛隔了天涯海角。

眾人見顧向黎沒有對童冬月表現出敵意,以為童冬月就能將顧向黎說服,可令人措手不及的是,顧向黎突然又舉起手中的利劍,指向童冬月胸口。

童冬月驚愕之下欲閃,但她轉念一想,顧向黎剛剛冷靜下來,自己這一動恐怕又要引起對方的不安和焦躁,心一橫,微微偏了偏,避開要害,讓劍尖刺進肩頭,柳眉倒豎。

“童姑娘!”

眾人紛紛驚呼。

童冬月抬手:“我沒事,大家都別動!”

牽一發而動全身,哪怕很正常的舉動,都有可能刺激到顧向黎。

鮮血很快滲透童冬月淺灰色的衣衫,說著雨水沿手臂留了下來,混入地上的泥水之中。

童冬月凝視顧向黎的眼睛,眼神毫不閃躲,循循善誘道:“沒人傷害你,可以把劍放下來嗎?”

顧向黎仍舊無動於衷,無情地拒絕道:“不!行!”

春雷轟鳴,張牙舞爪的閃電不時撕裂夜空、撕裂雨幕,狂風呼嘯,大雨滂沱,身處浩瀚天地,

童冬月忽然抬起右手,一把抓住鋒利無比的劍身,眼睛始終直視顧向黎,難以置信地問道:“顧向黎,難道你想殺了我嗎?”

顧向黎仿若被人當頭棒喝,身體如遭重擊,胸口劇痛難忍,眉頭一蹙,緊握劍柄的手,微微一鬆,嘴唇輕啟,有氣無力地吐出兩個字:“不!想!”

童冬月嘴角噙笑,眼中含淚:“既然不想,放手可好?”

“好!”顧向黎沒有猶豫,一個字真真切切,言而有信,說放手就放手。

見顧向黎終於放下手中利刃,所有人同時鬆了口氣,總算用渡過一劫。

伴隨著長劍落地,顧向黎好似瞬間被抽幹所有力氣,身體直直朝前倒下來,童冬月連忙衝上去,在顧向黎倒地之前,撐住了對方的身子,雙雙緩緩跪在地上。

“童冬月,我...”顧向黎眼中盡是愧疚,剛一開口,口中就吐出大口淤血。

童冬月輕聲安慰:“沒事兒,你不用說話,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