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了不是喝醉的,是嚐醉的。

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一直嚐完了兩杯深藍之境,也沒品出什麽回甘的香。

文遠在一旁簡直沒眼看,可小白兔是他br,老臘肉也是,他夾在中間真的很難搞啊。

“走了。”陸邀牽著虞了起身,對文遠說:“錢回頭直接轉給你。”

文遠:“可別!說了請你們的。”

陸邀:“一年就開張這兩個月,我還能占你便宜?”

文遠樂了:“行行行,知道陸老板財大氣粗了,那光付酒錢可不夠,我給你們陪了一晚上的酒,還要小費才行。”

陸邀拿起虞了的手機:“可以,回頭和酒錢一起轉你。”

虞了安安靜靜被牽著一直走到門口,忽然扭頭問陸邀:“你喝酒還要找陪酒?還要給小費?”

陸邀有些忍俊不禁,故意反問:“不行?”

虞了皺起眉頭一臉嚴肅:“不行!”

陸邀:“為什麽?”

虞了:“有我陪你喝還不夠?你還要花錢去找別人?”

“嗯,說得有道理。”陸邀還是沒忍住笑了,將他整隻手裹進掌心:“我的錯,下次喝酒不叫文遠了。”

虞了滿意了,低著頭繼續認真走路。

他們回到客棧,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水財也睡了,隻有一隻大黃在院子裏蹦來蹦去捉蚱蜢。

虞了盯著看了一會兒才跟著陸邀上樓,邊走邊說:“差點忘了,我還要給大黃做衣服來著,上次布裁了一半就收起來了,回去還要找一找。”

“不急。”陸邀說:“冬天還早。”

“其實不一定要冬天啊,山上溫度降得快,也許秋天就能穿了。”虞了說:“我想給它做件藍色的,鑲白毛邊,再縫個帽子下雨的時候可以戴,你覺得怎麽樣?”

陸邀把他送到房間門口,幫他推開門:“不怎麽樣。”

“?”虞了本來都要進去了,一聽這話又退了回去:“為什麽不怎麽樣,你有什麽意見?”

陸邀逗他:“人不如貓,貓都有你惦記著親手給它做衣服。”

“那不是閑得無聊才……”虞了忽然悟到了什麽,狐疑盯著他:“陸邀,你是在跟貓吃醋嗎?”

陸邀也有臉點頭:“你可以這麽認為。”

虞了不說話了,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想什麽,然後抓著陸邀領口幹脆利落把人拉進了房間。

開燈後第一句話就是:“上衣脫了。”

陸邀默了兩秒:“做什麽?”

虞了蹲下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東西:“讓你脫你就脫。”

陸邀無奈,但還是聽話地脫了上衣搭在手腕。

“奇怪,難道我沒帶嗎?”虞了自語。

陸邀:“沒帶什麽?”

“軟尺。”虞了又在抽屜裏翻了兩下,沒找到也不糾結了,起身回到陸邀麵前:“沒關係,不用軟尺我也能量。”

他用手抬了抬陸邀下巴:“背脊挺直。”

然後,用右手中指和拇指張開的最大距離為尺,貼著皮膚,從陸邀左肩慢吞吞量到右肩,又轉了個方向,從鎖骨中心點量到小腹。

指腹細軟,微涼,像是把他的身體當做了琴弦,以他轉深的呼吸為和弦,輕揉慢撚地撥動成樂章。

陸邀眸色轉深,一身的肌肉繃緊了。

偏偏虞了一點也意識不到自己現在的行為有多過分,他在量腰圍的時候犯了難,稍加思索後,決定用手臂試試。

他張開手臂抱住陸邀,小臂貼著他腰間的皮膚,記下大致的範圍後正要收手,後腰忽然被用力一按。

陸邀捏著他的下巴強迫讓他抬頭,兩道視線撞在一起,後者茫然,前者幽深。

“虞了。”他的指腹擦過他唇瓣,壓在嘴角,力道逐漸加重:“你的習慣真的很壞。”

虞了聽不明白:“什麽習慣?”

陸邀低頭靠近,嗅著他的味道,鼻尖隻差毫厘便可與他相觸:“喝酒不忘事。”

把他萌生出的所有趁人之危的想法,都幹幹淨淨扼殺在了搖籃。

-

虞了給陸邀做了一件衣裳,裁剪得體,做工精細,棱角筆挺,袖口和衣擺墜著槐花的暗紋。

他左看右看,覺得哪兒哪兒都滿意,興奮地想要去找陸邀來試試衣服,結果一出門就被門檻絆倒,嚇得兩眼一睜,醒了。

是夢。

可是那件衣服的模樣依舊清晰地印在虞了腦海。

夢裏那股振奮衝動還沒散,被帶到現實促使虞了飛快從**爬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將那件衣服的模樣畫了下來。

習慣性想把尺寸批注在旁邊,可是昨晚靠手丈量出的尺寸已經記不清了。

他用手在空中比劃半天,沒手感,想不起來。

水財在汪汪叫了,虞了的肚子也在叫,他隻好放下電腦,準備下樓先吃個飯,再去找陸邀問一問,或者重新量一邊。

隻是沒想到吃晚飯溜達進廳堂沒找著陸邀,倒是和大清早來訪的路欽碰個正著。

“你找陸邀嗎?”虞了說:“他沒在,好像出去了。”

“不,不用。”

路欽一看見他就結巴,笑得憨厚:“我來送個東西,放下就走。”

他快步走過來,把手裏抱著的幾個木雕的擺件放在櫃台上。

虞了問:“這也是路爺爺雕的嗎?”

路欽撓撓頭:“不是,是我雕的,想著送幾個給陸哥,擺在店裏也好看。”

虞了驚歎:“你雕的?厲害!”

“還,還好吧。”路欽被誇得臉都紅了:“你喜歡的話我那兒還有很多,還有個八仙過海沒雕完,你要不要去看看?”

反正現在閑著也沒事,何況虞了確實挺想看看木雕現場雕刻是什麽樣,點點頭答應了。

出去的時候才發現門口冰粉攤的雛形已經支起來了,不過沒放材料工具,趙小鬆人也不在,周圍一圈都不見人。

路欽家就在客棧隔壁,出門拐個彎走兩步就到了。

虞了跟著路欽走進後院,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坐在爬山虎藤下搖椅上慢悠悠扇著蒲扇的老人。

她穿著老舊的淺藍色幾乎發白的棉布旗袍,花白的頭發挽著髻垂在腦後,一身沒有因為年齡而被掩蓋的嫻雅氣質,隻是閉著眼睛安靜坐在那裏,都會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虞了一時看愣了。“這是我奶奶,你叫路奶奶就好。”路欽在旁邊小聲介紹:“不過她生病了,不愛理人,你別放在心上。”

虞了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他隻想感慨一句奶奶好氣質,往那兒一坐,讓小院都顯得跟幅畫兒一樣。

路欽的木雕都堆在另一頭牆角,他帶著虞了過去,把雕好的木雕都擺出來給他,自己則回到長桌後繼續雕刻八仙過海。

路欽是個不善言辭的,感覺不主動搭話他能一直安靜下去,於是虞了未免氣氛太安靜,禮貌地挑起了幾個不痛不癢的話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陸邀找過來時,虞了正興致勃勃地將一些小巧的木雕攤在手心挨個拍照。

“怎麽上這兒來了。”陸邀問。

“來看藝術品。”虞了把一隻木雕小羊舉到陸邀麵前:“看,全是路欽雕的,是不是活靈活現?”

陸邀嗯了一聲:“不錯。”

路欽見著陸邀,拍拍身上的木屑站起身:“陸哥,我給你送了幾個過去當擺件,就放在你櫃台上。”

陸邀笑笑:“看見了,多謝。”

路欽:“沒事陸哥,你幫了我們那麽多忙,我都報答不過來,你不用跟我客氣。”

陸邀說沒事,又隨意問了幾句路奶奶的近況,然後轉向虞了:“小鬆的冰粉攤都收拾好了,想請你第一個嚐嚐味道,回去看看?”

“行啊。”他放下小羊木雕:“不過他怎麽這麽快,剛剛我出來時還隻有一把傘一張桌子。”

“搬東西不花時間,走吧。”陸邀轉身往外走。

虞了拒絕了路欽要把小羊木雕送他的好意,追上陸邀:“你剛剛看見路奶奶了嗎?”

陸邀點頭:“看見了,怎麽了。”

虞了:“我好驚訝,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老人,果然歲月不敗美人,路奶奶她真的很像一位大家閨秀。”

陸邀跨出門檻,糾正他:“不是像,路奶奶確實就是一位大家閨秀。”

虞了有些意外:“怎麽說?”

陸邀:“路奶奶以前就是地主家的大小姐,路爺爺是她家的長工,後來地主被批鬥敗落,大家逃的逃散的散,路爺爺舍不得路奶奶在外麵流落,就偷偷把人帶回了自己老家。”

虞了詫異:“就是這兒嗎?”

“嗯。”陸邀說:“路奶奶自小飽讀詩書,熟知禮數,自然氣質出眾,那會兒長工沒有名字,都是按照家裏排行來叫人,所以路爺爺姓氏是路奶奶給的,名字也是路奶奶給起的。”

虞了:“路爺爺叫什麽?”

陸邀:“路轉溪。”

虞了又問:“那路奶奶呢?”

陸邀:“路喬喬。”

虞了默念了兩遍,不禁感慨:“原來是長工和小姐終成眷屬的故事,這麽浪漫。”

“不算。”陸邀說。

虞了:“嗯?”

陸邀:“他們沒有結婚。”

虞了:“可是路欽不是他們的孫子……”

哦,虞了想起來了,陸邀跟他說過,路欽隻是二老的養子,不是親孫子。

陸邀:“從出逃那會兒開始,路奶奶的精神就有些問題了,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記憶總是停留在18歲那年,那會兒她還是地主家最受寵的大小姐,路爺爺是她身邊最年輕老實的長工。”

虞了聽得一怔:“所以路爺爺隻是以長工的身份,一直獨自照顧路奶奶到今天?”

陸邀:“是。”

從18歲到68歲,整整五十年的時間,都在以一個仆從的身份守在意中人身邊。

虞了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到了客棧門口,連依舊空無一物的冰粉攤桌子都沒注意到。

“路奶奶其實心裏也是喜歡路爺爺的吧?”

他求證似的問陸邀:“不然也不可能會給路爺爺取這個名字,是不是?”

“不清楚,或許吧。”陸邀停下腳步,轉向虞了:“想問的都問完了嗎?”

虞了不明就裏點頭:“問完了。”

陸邀:“好,那就該我了。”

“?”虞了疑惑:“你要問什麽?”

陸邀:“為什麽會跟著路欽去他家?”

虞了:“因為他說他家有很多木雕啊,讓我去看看。”

陸邀挑眉:“讓你去你就去了?”

虞了一個“是”字才出口,就被捏住了一邊臉蛋。

“虞了了同學,安全意識太低。”

陸邀半眯著眼,聽起來是想好好對他進行一番客觀的安全教育,偏偏又舍不得用力:“別人隨便一哄,就能把你騙走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