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邀說的每一個字虞了都知道,但是他們組合在一起的瞬間,卻讓虞了沒能第一時間理解到表達出的意思。

他在空白的大腦裏緩慢將這句話打散,再一個字一個字地拚好,通讀一遍,兩遍,好幾遍……

他愣愣望著陸邀:“那麽喜歡什麽?”

陸邀:“你。”

虞了又問:“什麽你?”

陸邀失笑,捏了捏他的臉:“呆了?”

虞了抿著嘴不說話,直勾勾望著他。

陸邀遷就他:“喜歡你。”

虞了心跳撲通漏了好大一拍。

陸邀:“我喜歡你,陸邀喜歡虞了,這樣能繞清楚了嗎?”

虞了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心髒狂跳不止。

“哦。”

他眼神四下亂飄,隔了一會兒,又哦一聲。

某條魚就是這樣,不說清的時候隔三差五地冒出水麵吐泡泡撩撥一下,攤開了就索性把心慌意亂擺在臉上,一邊又強行故作成熟鎮定。

矛盾都被他占盡,卻不知道落在陸邀眼裏,他就是骨頭裏都透著可愛,討喜。

陸邀忍不住想逗他:“哦是什麽意思?”

虞了腦袋冒煙地扣著牆上一塊白皮,都被他扣得掉粉了:“就是知道了,還能什麽意思……”

陸邀:“然後呢?”

虞了眼神飄向天花板,再到收音機,氣息不穩:“什麽然後……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嗎……”

“嗯,或許是表白的黃道吉日。”

陸邀占盡地理位置的便宜,將虞了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都盡收眼底,隱晦勾起唇:“跟你表白的都湊到一天來了。”

“不一樣!”

虞了立刻反駁,說完對上陸邀的目光,氣勢立刻又弱了,降低了音量強調:“又不一樣。”

陸邀沒有問他哪兒不一樣,虞了的糾結和顧忌都寫在臉上了,內心不知道經曆著什麽樣腦回路的天人交戰。

但是他很清楚虞了的性格,藏不住事,什麽都喜歡直白地攤開來說,所以他很耐心地等著,等虞了自己把自己難到了,再反過來求助他。

但是意外比虞了的求助來得更快。

樓下客棧大門被拍得砰砰響,安叔和另外兩位長輩焦急地在樓下大喊:“小陸!沙地坪滑坡了,埋了好幾個人!好像你客棧裏住的一小夥子也被埋裏邊兒了!!!”

一語劃破了由悸動編織而成的脆弱結界。

虞了在聽見“埋了幾個人”後,眼神一下變得驚恐,陸邀用力揉了揉他發麻的臉:“沒事,我去看看,等我回來。”

陸邀很快離開了房間。

虞了獨自留在原地,深吸幾口氣,雙手用力抹了一把臉,將紛繁複雜的心情暫時壓下,也跟著跑了出去。

陸邀先是去了一趟三樓,原本的四個人如今隻剩下三個,少了一個周斐。

樓下安叔的喊聲他們也都聽見了,陳法說:“周斐下午在房間收拾東西,後來我就沒見過他人了。”

關證直言從打完架回房間開始,他就沒再出過門。

王文嫣一語道破:“估計是要滾蛋了不甘心,又懶得在這個節骨眼尋找新的落腳點,想著自己進山做完勘測一次性把數據拿全,直接回萱城。”

這個可能性最大。

知道了失蹤人是誰,陸邀立刻離開客棧趕往事發地點。

虞了他們想跟過去,被陸邀半路遣返:“回去吧,你們過去也幫不上什麽忙。”

“回去等我。”

他低聲告訴虞了:“雨停了,山裏沒有危險,救援隊伍也在趕過來,放心。”

虞了乖乖回去了,陸邀卻一夜沒有回來。

虞了睜著眼睛一直等到時間翻過十二點才睡著,掛礙的事情化成夢境來尋他。

這次沒有意外發生,他也沒有猶豫,陸邀一問,他就急不可耐告訴陸邀:“我也喜歡你!喜歡到飛起,我們立刻在一起行嗎!”

隻是蓬勃壯大的愛意還沒有收到回複,他就被窗外的吆喝聲吵醒了。

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外麵天才朦朦亮。

走廊也有動靜,虞了飛快翻身跳下床,拉開門正好攔下洗完澡還要下樓的陸邀。

“怎麽這麽早就醒了?”陸邀頭發上的水汽還沒有完全幹。

“你一直沒回來,我惦記著睡不安穩。”虞了說:“怎麽樣,人救出來了嗎?”

陸邀:“都救出來了,昏迷著,不過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虞了鬆了口氣:“那你還要去哪兒?”

陸邀:“我去一趟消防隊。”

虞了點點頭,低頭去看他的手,欲言又止,最後也隻小聲說出一句:“那我等你回來。”

陸邀往前走了一段,回頭時虞了還站在門口望著他。

潔白柔軟的睡衣,有些淩亂的頭發,幹淨溫順的眼神,像隻睡眼朦朧還要堅持把要出門的主人送到門口的小貓。

陸邀知道公司很多員工家裏都養了貓,包括他的助理,所以總是時不時聽他們討論起家裏小貓的養護相關,以及每天早上被小貓眼巴巴盯著出門時總會產生一種幹脆辭職留家陪它們的衝動。

陸邀沒養過小動物,一直不太能理解那種心情,但是現在他好像明白了。

於是調轉方向,大步回到虞了身邊,長臂一攬將人用力擁入懷中。

虞了被他的氣息嚴絲合縫包裹,有點頭暈目眩的:“怎麽了?”

“忙了一夜,太累了,充會兒電。”

陸邀埋在他頸窩輕輕吸了口氣,鬆開手:“我很快回來。”

天大亮了,虞了才知道走的不止有周斐,關證以傷患陪同的身份也離開了。

雖然知道不應該,但是虞了還是禁不住小小鬆了口氣,別的不說,至少不會再有單獨碰麵的尷尬了。

早餐是清粥小菜,醬肉包子,虞了心不在焉攪動著粥等它涼下來。

一夜過去了,他腦袋還被陸邀一句坦****的“喜歡”充斥得不留縫隙。

有點突然,有點懵,有點迷茫,卻沒有感覺到多意外,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身體裏激**。

有一點像無數氣球在胃裏絡繹不絕地鼓脹,再破掉,綻開的碎片像,頃刻化成甜膩的糖水塗滿內壁,滲入肺腑。

他知道的,他也喜歡陸邀,特別喜歡。

不知道情起於何時,隻知道發現的時候,它已經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土中盤根錯節交織綿延了豈止千萬裏,想要連根拔起已經不可能了。

可是比起陸邀的喜歡,他的……

他鬱鬱吐出一口氣,被愛情的煩惱困擾,眉心打出了一個結。

抽象形容一下,一個粉色的蝴蝶結。

“了了。”

一道女聲打斷了他紛繁的思緒,他抬起頭看見不遠處的蘇慧,笑了笑:“嫂子,早。”

“你別叫我嫂子了。”

蘇慧將碎發撩到耳後,抿嘴笑得好看又溫柔:“我比你大一歲,讓你叫我一聲姐姐不過分吧?”

虞了麵色微怔,很快明白過來,並沒有多問,隻是笑著改口:“蘇慧姐。”

“哎。”蘇慧問:“文嫣呢,他起來了嗎?”

剛巧王文嫣下樓,都不用虞了開口:“這兒呢~找我什麽事兒?”

蘇慧快步走過去,張開手臂一把抱住她。

王文嫣被抱得一愣,挑高了眉:“?”

蘇慧燦笑著拉住她的雙手:“好消息共享,我馬上就會跟他解除婚約了。”

“喲,恭喜。”王文嫣打了個哈欠,隨她拉著:“不過馬上又是什麽意思?這會兒不好意思開口?”

“當然不是。”蘇慧說:“我把事情告訴我爸媽了,他們正在著手取消和程西梧工作室的所有合作項目,等我一走,他就會雙喜臨門了。”

“不錯啊,幹得挺漂亮~”王文嫣懶洋洋勾著唇:“打算什麽時候走?”

“我爸爸派來借我的車子到了,馬上就走,我特意過來跟你們道別,還有……”

蘇慧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實在抵不住好奇:“你是怎麽發現的?”

王文嫣:“自打我出生,我媽前前後後跟了不下五個男人,她挑男人的眼光差極了,這麽個耳濡目染法,還有什麽垃圾我沒見過?”

蘇慧嘴角弧度僵住了:“對不起,我是不是不……”

“沒什麽對不起的,又不是你渣了她。”

王文嫣渾不在意:“你呢,知道你那位前未婚夫真正的心上人是誰了?”

蘇慧往虞了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再次揚起笑容,看著王文嫣:“我和了了這麽好,他誰也配不上。”

蘇慧走了,臨別和虞了王文嫣都交換了聯係方式,約好等回萱城了一起吃飯。

虞了不知道蘇慧離開後他的師哥就開始焦頭爛額,不僅再沒空來找他,連客棧都沒有多留就匆匆退房離開了。

他隻關心為什麽一天過去了,陸邀還沒有回來。

他甚至已經把陸邀退伍那年發生的所有需要救援的重大災難事件都搜了一遍。

九點過半,陸邀終於回來了。

聽見動靜,虞了立刻跑下樓去迎他,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是:“你說的很快也太‘快’了。”

陸邀失笑,將一個q版消防車布偶遞進他懷裏:“什麽時候也學**陽怪氣了?”

消防車很可愛,虞了抱住了,決定看在這個消防車的份上原諒他。

他轉身上樓,陸邀跟在他後頭。

兩人一前一後兩雙腳步聲,兩個人各懷心思,誰也沒有說話。

到了房門口,虞了停了步子沒進去,轉身問陸邀:“你這會兒……還要做什麽?”

“可能需要上個藥。”陸邀說。

虞了:“手腕?”

陸邀:“嗯。”

虞了就知道,他手傷那麽嚴重,救援了一晚上怎麽可以一點事沒有。

“我幫你。”他直接略過自己房間,悶頭去了陸邀那兒。

其實這種恢複後留下病根的傷不在表麵,上藥來得慢,效果也並不明顯,還不如按摩管用。

虞了慢吞吞幫他按著,輕聲問:“你離開部隊,是不是因為這個手傷?”

陸邀:“是。”

虞了:“怎麽傷到的?”

陸邀:“那年夏天發洪水,有個鎮子受災,我們受命去救援,過程中意外被上遊衝下來的玻璃碎片劃到了手腕。”

他沒有隱瞞,卻把整件事描繪得輕描淡寫。

要不是虞了特意搜索過,知道那年夏天洪水多厲害,湍急的河水衝垮了橋梁民居,人邁進一條腿瞬間就會被掩埋衝走,說不定就真被他蒙騙過去了。

能留下這麽嚴重病根的傷,怎麽可能隻是劃了下那麽簡單。

虞了第一次發現自己離英雄這麽近。

他心裏想什麽都在臉上了,陸邀輕輕勾了勾他的手指:“其實劃到的時候沒感覺有多疼,等感覺到了,它也快好了。”

虞了:“……你當我傻的是嗎?”

陸邀:“沒有,你最聰明了。”

虞了:“……”

虞了往他手掌心裏不輕不重砸了一拳頭。

昨晚戛然而止的話題一路沒有提及,但是他們都知道,誰也沒忘記。

所以虞了的拳頭剛觸及幹燥的掌心,就被輕輕握住了,隻是持續不過一秒,又將他鬆開。

包裹著手背的溫度一聚一散,虞了能感覺到落在側臉的目光。

他沒有抬頭,安靜了兩秒。

緊接著,默默將手指擠進陸邀指縫,扣緊,緊貼的掌心將溫度重新囚禁在裏麵。

“陸邀。”

他抬起頭,將對麵的人滿滿當當裝進眸子裏:“我們談戀愛吧!”

陸邀眼底劃過璀璨的微光,虞了卻沒有留給他開口的機會,好像生怕被打斷一下,想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昨天我說不一樣,是關證的表白隻讓我覺得愧疚不自在,我會想他要是不喜歡我就好了,但是如果是你,我隻會覺得高興,陸邀,我喜歡你,所以我希望你也喜歡我!”

“可我的喜歡沒有你的那麽珍貴,它不值錢,明明遇見你的時候我心裏還裝著其他人,現在卻又沒日沒夜地惦記上了你。”

“陸邀,我總覺得我變心太快了,沒個定性,跟你的喜歡一點也不對等,可是你有那麽好,我太難不喜歡上你……”

不省心的小孩,不過被放著一天沒管,他就硬生生把自己從主動位置換到了被動位。

哪裏有什麽不對等,哪裏有什麽沒定性,這分明就是陸邀一直以來究極渴求的東西!

陸邀以為自己已經很確定了,有了萬全的心理準備,可以從容自若地麵對虞了的回應,可事實證明他高估自己太多。

他現在的心情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冷靜的向虞了解釋這些,隻能竭力壓下胸腔的翻湧如潮:“那現在呢?為什麽想和我談戀愛?”

“因為我太想跟你在一起了,比想要跟宋老合作秀場還要想得更多更多。”

虞了望進陸邀的眼睛,他緊張,忐忑,以至於音調都帶有輕微的顫抖。

即便這樣,他卻仍舊在大膽地向他**自己所念所想的一切,無知覺地在對方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我以前喜歡我師哥,但是因為他說過不會喜歡男生,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跟他在一起。”

“我和那些外國學生合不來,他是我在那邊唯一可以信任依賴的人,隻是經常跟他一起吃吃飯說說話就已經特別滿足了,後來他告訴我他有了女朋友,我心裏不太舒服,但是也願意祝福他。”

“可我今天仔細想了很久,如果換成是你,我肯定做不到這麽灑脫,我可以坦然接受我不可能跟程西梧在一起這件事,卻沒辦法那麽簡單的接受我們之間沒有一點可能。”

“陸邀,我接受不了一直隻跟你保持止步於吃飯聊天的友誼關係,我喜歡粘著你,喜歡呆在你身邊,喜歡你關心我,喜歡你抱我,或者是更親近!”

“假如是你告訴我你要訂婚,那我肯定……不對,從一開始你跟我說你不喜歡男生起,我肯定就會努力讓你知道愛和喜歡根本不必卡死性別!”

“都說喜歡就要成全,我以前覺得自己理解得特別通透,但是現在,我發現我突然理解不了了,要是讓我成全你和別人在一塊兒,不如把我發配去非洲挖礦來得幹脆!”

“所以陸邀,你試試跟我談戀愛吧,正巧你也喜歡我。”

他的緊張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到達頂點,停頓緩了幾秒,才能繼續接下去的話:

“我不會談戀愛,可能在這方麵一點也不成熟,我可以慢慢學,或者等你覺得我們的喜歡足夠匹配了,你再讓我轉正。”

說完生怕陸邀拒絕似的:“當然,我也不能讓你吃虧,如果最後你醒悟了,覺得我真的不太行,靠不住,再提分,分開……”

這個詞真的紮舌頭,虞了鬱悶得不想說出來,卻發現一直安靜的陸邀在聽完後這句後忽地垂眼笑了,嘴角掠起的弧度足已攝人心魄。

他看得呆住,不可置信,萬分受傷:“陸邀,你在開心什麽?我們都還沒有在一起,你就在期待甩了我嗎?”

陸邀藏不住了,放任比之昨夜更加昭然若揭的愛意泛濫成災:“了了,你真是……”

真是讓他喜歡得,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才好。

入夜清涼,燈燭搖晃,一切都安靜得剛剛好。

陸邀自嘲於自己已經結束高考近十年,竟還能有這樣毛頭小子一般為一個人的一些話無法控製情緒。

但他享受這樣的失控,用力握了握虞了的手,拉近前低頭親吻他的手背,風托起他的聲音,低而沉地潛入虞了的耳蝸:

“那些都不重要,我隻關心一點。”

“我的男朋友,什麽時候上崗?”

虞了望著他,表情從受傷,到愣住,到展顏,最後再到驚喜。

笑逐顏開,張開雙臂用力撲進陸邀懷裏:

“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