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後, 兩個正大光明相親,偷偷摸摸戀愛的人被勒令坐在沙發經受三方會審。

陸母:“所以,你們昨天不是第一次見麵?”

虞了悻悻點頭。

陸邀:“嗯。”

陸父:“所以你們早就認識了?”

虞了繼續小幅度點頭。

陸邀:“剛回山就認識了。”

陸母:“所以你們現在是……談著?”

虞了抿了抿嘴, 看向陸邀。

陸邀:“確實在一起有段時間了。”

陸父默默推了推眼鏡。

陸母好氣又好笑:“你們真是, 談就談了,怎麽還瞞著我們搞相親這一出, 合著還怕我們會不同意不成?”

虞了硬著頭皮:“抱歉啊阿姨,是我——”

“是我之前瞞著了了沒有告訴他我就是他相親對象的事。”

陸邀自覺將所有攬到自己身上:“了了覺得耽誤了別人時間不好意思, 就打算親自過來請對方吃個飯順便當麵道歉,我想跟他開個玩笑,所以在見麵之前也一直沒說,結果把人惹生氣了, 我的錯。”

虞了沉默兩秒:“嗯, 是的, 就是這樣。”

“你說你怎麽這麽煩人?”

陸母瞪他:“還小嗎學人家小年輕開這種玩笑?就欺負小虞脾氣好是吧?”

陸父也嚴肅著臉跟著陸母一起責備:“老大不小了還不懂事, 你想開玩笑, 也要考慮一下別人是不是也覺得好笑。”

……

頂鍋俠好偉大, 虞了有點兒愧疚,試圖幫忙解救一下:“叔叔阿姨,沒事,一個玩笑而已, 沒什麽大不了的其實。”

“了了你別事事順著他。”

陸母語重心長:“談戀愛太縱著對方就容易吃虧知道吧?這事兒我太懂了,他是我兒子我也不偏袒他。”

“小虞, 你年紀小,就該他多讓著你, 你該生氣就生氣, 該發火就發火, 實在有什麽氣不過的就來找我,我幫你出氣,別太輕易被哄好,不然他下次還敢。”

陸父:“……”

陸父:“你跟小虞說話,看我做什麽?”

陸母:“你多金貴,看不得?”

陸父吸了口氣,撐著沙發起身:“我去澆花。”

陸母可太喜歡小虞了。

昨天還是相親對象的時候就覺得親切和眼緣,今天知道了已經是半個自家人,更覺得哪兒哪兒都順眼,多看兩眼,嘴角翹得壓都壓不下去。

而虞了剛剛開門時那股足已扣穿地心的尷尬勁兒又上來了。

他對見家長這件事實在經驗不足,不對,是毫無經驗。

而且事發突然,他甚至來不及提前做功課好好準備,以至於現在坐在這兒被男朋友的媽媽笑眯眯盯著,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才是最妥當。

好想縮到陸邀背後把自己藏起來。

而在這時,坐在陸母旁邊從頭安靜到尾,導致虞了在緊張下差點兒忘記她存在的小姑娘幽幽開口了:“我就想采訪一下,你們好意思嗎?”

“你們小情侶玩情趣,還要把我這個天真可愛不諳世事的高中生攪和進去,是覺得沒有觀眾的恩愛秀起來不夠甜是嘛?”

“虞了哥哥……算了,你長得好我不跟你計較,但是你,陸老大!”

陸星星鼓起眼睛瞪他:“你跟虞了哥哥開玩笑,為什麽要連我也瞞著?虧我還那麽盡心盡力幫你找攻略,為了你的終身大事殫精竭慮費,費盡心思,你簡直是浪費我的心血!”

“現在有些當哥哥的人啊,就是不懂得珍惜!沒關係,幸好我陸星星夠堅強,小問題,隻要我忍住不悲傷,心酸的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昨晚給你購物車清空了。”

陸邀淡定開口,在陸星星的哀歎戛然而止後,繼續道:“之前你沒買到的幾套限量盲盒也讓人幫你收了,順便還收了其他挺多款,到時候自己去我辦公室拿。”

問,從憤憤不平到欣喜若狂需要多久?

陸星星答曰:隻要我哥一句話!

她表情一收,動作飛快套出手機打開購物app,點進後台。

三秒鍾後,客廳硬是被她的尖叫**出回音:“啊啊啊啊啊哥!!!你是我親哥!!!!我愛你一輩子!!你們一定永結同心白頭偕老!!!我願意被你們撒的狗糧撐死!!!!”

“嘖。”陸母一伸手捂住她的嘴:“吵得耳朵疼,要嚎去花園找你爸嚎去,別在這兒吵我們說話。”

“好嘞!”陸星星跳下沙發蹦噠著就往花園跑:“爸,爸,幹嘛呢?還澆著呢?我來找你嚎來了!”

虞了對陸邀的先見之明與熟練的哄妹技巧歎為觀止,小聲問:“牛啊陸老板,你是知道今天會露餡?”

“不知道。”陸邀略略偏頭:“不過遲早的事,早一點顯得態度端正。”

虞了幽幽道:“原來你哄人時候都是這個心態。”

陸邀:“……寶貝,魯迅說過,凡事不要過度發散思維。”

“哎對了小虞。”

陸母回過頭,兩人迅速從竊竊私語狀分開,虞了一臉乖巧看向她:“阿姨,怎麽了?”

陸母麵色慈祥:“你今天有什麽事要忙嗎?”

“嗯,新的工作室在選址,有幾個備選要去看一看。”虞了說:“然後回家一趟,已經買了今天午後的機票。”

陸母:“回蕪城嗎?”

虞了:“對,我爸媽那兒。”

陸母喔了一聲,又語焉不詳問:“你一個人?”

虞了點了點頭,有些不明就裏。

陸母衝親兒子抬了抬下巴,笑眯眯對虞了說:“這位不陪你一起回去?”

“我們都見過你了,禮尚往來,也該讓他過去給你爸爸媽媽會會了。”

陸邀和虞了離開別墅時,澆完花的陸父一路把他們送到門口,才放下花灑轉身回了客廳,

他在陸母旁邊坐下,一會兒摸摸遙控器,一會兒抵著嘴咳兩聲,把人招煩了:“幾十歲了還多動症?有話就說。”

陸父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阿遙和小虞既然談上了,那就不用你再教了吧。”

陸母睨他:“然後呢?”

陸父:“既然不用教了,那那些過氣的老教材,是不是也能收起來了?”

陸母這下懂了:“你說你那些情書是吧?”

陸父故作淡定點頭。

“哦,晚點兒吧。”

陸母瞥了裝模作樣的老公一眼,忍著笑慢悠悠道:“星星想看,昨晚我就讓她都拿回房間慢慢看去了,你等她看完再說吧。”

陸父:“???”

恰好陸星星進來聽見,咧嘴一樂,壓低了嗓子:“靜,你是讓我迷失在星光夜色下的穿堂風,我喜愛你,勝過喜愛這世間萬物……”

“角落那兩盆蘭花還沒澆是吧?”

陸父起身,帶上他的寶貝花灑再次快步前往花園:“得去澆了才行,這兩天天氣熱,別回頭幹死了。”

-

“要搬工作室?”

陸邀邊開車邊問副駕上昏昏欲睡的人。

他今天要去公司一趟,而虞了去的地方正好跟他順路。

虞了晚上沒睡夠,加上早上一連串事件的發生,導致他精神又一直緊繃著,上車一坐下放鬆了就開始犯困。

“是啊。”虞了打了個哈欠:“很多供應商資源都在萱城紮堆,其實早就計劃要搬了。”

陸邀:“搬過來準備住哪兒?”

“晏嘉那兒。”虞了眯著眼睛:“也是之前就說好了的,他老說自己一個人住那麽大的房子太浪費,讓我給他添添人氣。”

陸邀輕輕點了點指尖,沒說什麽。

半小時後到達目的地,陸邀把人放下,說:“我大概中午之前忙完,到時候再來接你。”

“我要回蕪城的,你來接我做什麽?”虞了笑道:“難不成真的打算跟我回家見爸媽?”

他是調侃,孰料陸邀還真點頭了:“我已經讓助理買好機票了,給叔叔阿姨的禮物也買好了,一會兒陪你一起回去。”

虞了:“……?”

虞了愕然於陸邀的行動力,直到上飛機之前他還是想不通:“陸老板,你是有什麽見家長牛逼症嗎?”

陸邀:“叔叔阿姨會揍人?”

虞了:“當然不會。”

陸邀:“會把我趕出去不讓我進門?”

“怎麽可能。”虞了戳他肩膀:“你這樣的,我爸媽肯定會特別喜歡。”

陸邀笑了笑:“那我怕什麽。”

好有道理,虞了無法反駁,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這種邏輯是這樣算的?

登機後,陸邀叫空乘拿來一條毛毯放在虞了膝蓋上:“新的工作室定下了?”

虞了:“差不多吧,不過還在談價格。”

陸邀:“花照灣?”

那是剛剛陸邀送他過去的地方。

“不是。”虞了說:“是另一個,在南水路福,十字路口旁邊那棟樓。”

陸邀抬了抬眼:“南水國際?”

虞了點點頭,見陸邀表情不太對:“怎麽了嗎?不會是那裏有什麽不合適吧?”

“沒。”陸邀笑了:“很合適,價格也不用談了,免費帶裝修布置,回頭你們直接搬進去就行。”

虞了一愣,隨即詫異地睜大眼:“不會這麽巧吧,那棟樓是……?”

陸邀點了點頭。

就是這麽巧。

其實在剛聽見虞了說要搬工作室時他就已經有給他提供選擇的打算了。

隻是見虞了已經有了備選,加上他也不清楚這方麵工作室對選址之類有什麽要求,便想等看看情況再說,誰知道這麽巧,男朋友又一次再不知情的狀況下悶頭往他懷裏撞。

虞了哇了一聲,樂彎了眼:“我這算不算是抱到金大腿?”

“不太算,以後也都是你的了。”

陸邀幫他把毯子鋪開籠好,又揉了揉腦袋:“不是困麽,睡一覺吧,一會兒到了叫你。”

兩個小時的飛行時間,他們順利趕在晚飯之前進了家門。

早上已經有過實戰經驗了,下午再交代起來也就格外順利,除了背鍋俠從陸邀變成了虞了,其他基本照搬就行。

自己男朋友的形象自己維護,兩個都將這一點踐行得非常棒。

虞父虞母的接受能力意外的高,除了在門口詫異一下他們兒子竟然就把相親對象帶回了家,之後一切竟然都消化得十分順理成章。

以及,如虞了所說,他們是真的對陸邀非常滿意,非常喜歡。

根正苗紅又年輕有為的小輩誰不愛?

尤其當這個小輩還是自己家準兒婿時,那濾鏡肯定就更重了。

距離晚飯還有一點時間,虞了說話算話,帶著陸邀去參觀自己房間。

他把之前路欽送的那隻木雕放在了陸邀說合適的架子上,退後端詳一陣,果然很合適。

陸邀則是落在後麵,遊覽似的打量著男朋友的房間,這一次沒有隔著屏幕,每一處角落,每一個細節都不會被錯過。

整體偏藍的基調,架子上放著各色建模手辦,很符合一般男孩子喜好的擺設,房間不算很大,東西多卻不雜亂,有著很濃鬱的生活氣息。

虞了收好東西回頭,就看見陸邀若有所思地坐在了自己書桌前。

他電腦帶回來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如今桌上空****的,隻歪歪斜斜放了一遝手稿。

“想什麽呢?”虞了走過去。

陸邀:“在想你念書時坐在這裏寫數學試卷的時候,有沒有被難到咬筆蓋。”

虞了:“……”

他拉開抽屜,抓了兩支筆放到桌麵:“你說這個?”

看得出來它們年歲挺久了,塑料外殼有了很明顯的磨損痕跡,而最惹眼的是它們還有一個共同點:筆帽被咬得皸裂變形。

陸邀拿起看了眼,輕笑出聲。

桌角上還放著個相框,那是上次視頻時虞了就給陸邀看過的,不過視頻裏再怎麽對焦,也不如親眼見的來的真實直觀。

三個男生,虞了站在中間,被兩邊同學搭著肩膀,他則是對著鏡頭笑嘻嘻用雙手比了個“耶”,清爽帥氣,朝氣蓬勃,是會一眼討所有人喜歡的程度。

虞了見他愛看,幹脆轉身去把自己厚到快積灰的一本相冊給翻了出來。

回去沒地方坐了,虞了拿開男朋友的手,用他腿當凳子,相冊放在桌上,倒著從他還在咬奶嘴時候的照片往前翻。

陸邀抱著他,下巴懶洋洋枕在他肩上,聽他興致勃勃跟自己講解每張照片拍攝時發生的有趣的事。

從幼兒時期,到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虞了回憶起過去的幼稚,把自己都講樂了,發現身後的人半天沒有回應。

偏過頭,掌心呼嚕他頭頂,短寸有點兒紮手:“你困了嗎?”

“沒有,隻是發現一件事。”

陸邀將相冊往回翻了一頁,點了點其中一張照片:“英語演講競賽現場?”

虞了點頭:“對。”

照片上的男生看起來比相框裏高三時期的模樣還要青澀些,穿著白襯衫,西裝褲,頭發梳得整齊,光潔的額頭露在外麵,在燈光下對鏡頭抿嘴笑的模樣像個倍受寵愛的小王子。

陸邀看著照片角落的留影時間:“我沒記錯的話,這一年全國決賽地點是在萱中?”

“好像是誒。”時間太久,虞了都忘了,經他提醒才想起來:“我記得是去了萱城來著,那會兒你畢業了嗎?”

陸邀:“高三。”

“啊,我才初三。”虞了惋惜:“而且我都沒看見你,你去聽演講了嗎?”

陸邀:“逃課打遊戲去了。”

虞了:“……”

陸邀:“錯了。”

虞了撇撇嘴,還能怎麽樣,算了唄,他跟一個中二少年計較什麽。

往後翻的照片大多是合照,而無論人數多少,陸邀始終能第一眼從人群裏找到虞了。

在他眼裏,虞了就像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顆星,甚至不需要去分辨什麽,好像隻要他出現在視線範圍,目光就能自動追蹤鎖定。

陸邀:“我得收回之前的話。”

虞了:“哪一句?”

陸邀:“如果你來找我,我不會理你那句。”

虞了好奇:“為什麽?”

陸邀抱緊了虞了,吸貓一樣埋頭在他頸窩用力吸一口:“小虞同學那會兒看起來太乖了。”

“沒人會不喜歡乖小孩,十八歲的混賬陸邀也不例外。”

……

晚飯之後,虞了帶著陸邀出門散步。

他家離蕪中不遠,虞了就帶著陸邀把自己走了六年的那條路帶著他走了一遍。

入秋的季節,城裏的晚風也變涼了。

這個點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越靠近學校,賣吃的小攤就越多,偶爾還能看見幾個穿著蕪中校服的學生催著老板動作快一點,一做好就叼著炸串往學校大門衝。

虞了看了眼時間:“看來晚自習還是七點開始,這麽多年都沒變。”

陸邀:“晚自習?”

虞了:“昂,從七點到十點四十,相當於四節課,前麵三節有老師守著,最後一節自覺自習。”

陸邀提出疑問:“所有學生都上?”

“對啊。”虞了奇怪地問:“難道你們不是?”

陸邀:“我們下午五點放學。”

虞了:“沒有晚自習?”

陸邀:“住校上一個半小時,不住就不用。”

虞了震驚,他一直以為高中時高強度的學習排班是全國統一,沒想到別人那麽輕鬆:“早知道我就轉學去萱城了,還在這裏受什麽苦受什麽難。”

路過校門口,正好自習課的上課鈴響了,樓底下還沒進教室的學生鉚足了勁兒往教學樓衝。

虞了望著門口:“我也好久沒回去看老師了。”

陸邀:“要進去看看嗎?”

虞了搖頭:“算了吧,今天太晚了,而且不是所有老師都會留守晚自習,說不定我老師都已經回去了。”

他們繞了一圈,牽著手走上另一邊的林蔭道。

地上已經有了落葉,隻是沒有枯黃,虞了時不時踩一下,感慨道:“這條路以前跟同學打打鬧鬧的走了無數遍,後來畢業了大家各奔東西,我一個人過來,走著覺得沒意思,就再沒怎麽來過了。”

讓人記掛的從來不是什麽景什麽物,而是當時陪在身邊的人,以及一起製造的種種過往回憶,每當想起來,他們還在景裏,現實卻早已分別,所以才有了觸景傷情。

虞了低頭踢走一塊小石頭:“果然還是有人一起走才有意思。”

陸邀嗯了一聲:“以後都陪你走。”

“你怎麽陪我?”虞了笑起來:“我又不念書了,而且難不成你要每天騰出幾個小時陪我飛一趟蕪城?”

“走不了這條路,還有下一條。”陸邀:“我們不會各奔東西,所以接下來你想走多久都行,我可以一直陪著你。”

虞了心頭一動,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頭去看他。

他們正好站在燈光下,光源從頭頂傾瀉。

陸邀抬手將頭頂一片碎葉拂去,微涼的指腹摸摸他的臉:

“了了,去萱城之後,搬來跟我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