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四大家族

竟然和馬車相隔這麽遠,可見崔天遠對這人的品行是多麽不放心啊。

難得的是,荒郊野嶺的,又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崔天遠竟神通廣大地弄來了不少野味。這著實另淩波驚喜一番,直嚷著要自己烤。

然後,在她成功地毀了一隻山雞並差點引發火災後,理所當然地遭到了拒絕,並被文碧強行架走。

酒未足,飯已飽,夜已越發的深沉。

眾人不禁都起了濃濃的睡意,顧淩波和文碧和衣睡在馬車內。尹之華的帳中再無聲響,想也是睡了。

荒野上,一時間陷入寂靜,隻除了依舊張狂的夜風呼嘯著。

幾乎是同一時刻——

帳中,尹之華猛地睜開眼;火邊,崔天遠“騰”地起身;車內,文碧驚醒。

而淩波先是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然後滿臉無奈地坐了起來,慢吞吞地伸了個攔腰,苦著臉抱怨道:“這種時候竟然……還讓不讓人活了呀。”

她又不是神仙,是需要充足的睡眠的凡人啊。

可是,現在她是無論如何都睡不下去、也不敢睡了。

夜風呼嘯著,帶來凜冽寒意的同時,也帶來了血腥的氣味。

有人夜襲車隊!

淩波心不甘情不願地下了馬車,見崔天遠已經帶著一幹人等密密地護住了馬車。

尹之華也在車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二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呢。”

若之前還有一絲懷疑,那尹之華現在就是絕對肯定了。

顧淩波八成是早就猜這一路上會有人偷襲,所以才改變態度,邀他入夥。這樣,不但臨時多了個幫手,又可借機把來路不明的他拴在眼皮底下,免得他私底下搞什麽鬼。

淩波揉了揉稀鬆地順眼,裝傻到底:“尹兄何出此言?在下邀尹兄同行,確實是一番好意,這一片誠心,天地可鑒啊。”

揉了揉太陽穴,淩波接著道:“如今對方的目標是在下,尹兄不必掛懷,走了便是。”

走?尹之華冷笑,轉身麵向前方。

他走得了嗎?

十丈外,約二十人,黑衣勁裝,看得出,皆是功底不俗的練家子。此時,馬車已經被前後圈圍,而對方所站方位頗為講究,竟似某種陣法。

風雲堡的巡邏守衛,已經被無聲無息地解決了三分之一——那正是空氣中血腥味的來源。

尹之華見事已至此,索性賣個人情給顧淩波:“二小姐哪裏話,尹某不是那等不義之人啊。”

“我就知道尹公子是俠義心腸。”淩波坦然接受對方“自願”的支援。

其實,她雖然隱約察覺到了附近的殺機,卻也沒料到對方來得如此之快,又摸不清對方底細,這仗打得未免不爽快。偏這時候,又出來個居心叵測的尹之華,同樣是來意不明,難分敵友,索性抓來小小利用一下子。一來可以刺激對方出手,二來可以觀察這兩方有沒有什麽聯係,三來嘛……方便盯梢,人在眼皮子底下,總好過敵暗我明。

想要白撿人情?好,送給你!

那種東西她顧淩波向來不會吝惜的,反正她根本不打算還。

淩波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些怯弱:“如此的話,尹兄的恩情在下銘記於心。為了不至於拖眾位的後腿,在下會在馬車內‘老老實實’地呆著。尹兄盡管放心地去吧。”

你盡管放心去“英雄救美”吧!淩波覺得自己真是太配合了。

此話一出,尹之華著實一怔。

他卻是忘了,顧淩波在茶館使出內力的時候,崔天遠是不在場的。而其他風雲弟子,修為不夠,根本看不出他們二人當時在打什麽啞謎。

也就是說,眾人之中,多數都認為淩波雖是智謀過人,卻不諳武藝。就算有,八成也是防身都不夠用的花拳繡腿,這種情況下,受保護是理所當然的。

但尹之華卻是體會過淩波那可怕內力,如今大敵當前,她竟然不出手?她是對對方太有信心了,還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了?

隻是,如今又有誰會聽他辯解?隻會當他懼敵,臨陣退縮罷了。

眼看著顧淩波在文碧的攙扶下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娉娉婷婷地上了馬車,向來周旋於眾美女之間巧舌如簧的尹之華,初次嚐到了有苦不能言的滋味。

崔天遠自然不曉得他這份心思,隻道是花花公子沒見過這等場麵。又思慮到對方到底是風雲堡的客人,便勸道:“尹公子到底也是客人,不如也閉……”

話音未落,尹之華已經箭一樣地飛了出去。

笑話!

他尹之華向來是擔任“護花使者”的角色,豈可成了被護之“花”?別人說得,他還聽不得呢!

顧淩波回首對那背影一笑。

看來她又算對了:漂亮的人都愛麵子,漂亮的男人也不例外。

黑衣人各個手持長劍,轉眼已經逼近,目標果然是顧淩波所乘的馬車。

崔天遠狂嘯一聲:“兒郎們,保護貴客,給守崗的兄弟報仇!”

一時間,風雲堡兒郎氣勢驚人。

殺聲震天,連風聲都被淹沒下去,兩方人馬陷入混戰。

論人數,風雲堡是占絕對優勢,但論武功或作戰技巧,普通的風雲弟子顯然不是對手。

黑衣人看準了這一點,並不冒進,而是重點圍攻崔天遠和尹之華二人。又深知單打獨鬥,誰也占不著好去,一夥人竟是進退有度,以整齊規律的陣法應敵。

崔天遠一柄鋼刀,大開大闔,揮灑自如,刀鋒所過之處,寒光刺目,殺氣逼人。然而最可怕的卻不是他的刀,那久經江湖磨練而自然流露出的氣勢,刀鋒未至,殺意已懾人三分魄。

到底是風雲堡一方堂主,兩方僵持不下,一時間,竟是誰也撈不著便宜。但崔天遠一心擔憂馬車安慰,難免有些焦躁,而對方則是看準了這一點,故意饒著彎子和他耗。三對一,崔天遠的打法又十分消耗體力,時間一久,情勢明顯要有所偏頗。

而尹之華這邊情況又要好一點。

聞人絕收弟子雖然重相貌,卻也絕不至於交出些空殼的漂亮皮囊。

尹之華以扇代劍,揮灑間從容不迫,月色下衣袂紛飛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極至的美麗。衣袂翩翩,優雅無比,遠遠看去,竟不似在殺敵,而似仙人起舞。

然而,折扇所過之處,卻是氣流翻滾,哀聲四起。看似無力的扇骨暗藏內力,招招點向敵人死穴,竟是毫不留情。

但是,黑衣人身手不凡,四圍一又是在配合極默契的情況下,尹之華雖然不至於說吃力,卻也無法迅速解決對手。

刀起刀落,鮮血四漸,黑衣人下手毫不留情,刀刀致命。

聽著每一聲慘叫,都來自自己手下的兄弟,崔天遠雙目欲裂,刀法越發淩厲。鋼刀破空,猛地一招力劈華山,那迅猛壓迫之勢立即將對手逼入絕境,黑衣人慘叫一聲,由右肩被斜劈斷骨頭,直穿心髒。

尹之華聞聲望了一望,不讚同地搖搖頭。

太血腥了。

目光一冷,看準一個空隙,尹之華折扇如鬼魅般在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竄出,直擊黑衣人巨闕死穴。幾乎是毫無力道地一點,四條人影頓時變成三人。

這二十人雖然也算高手,但多了尹之華相助後,要把崔天遠等人真的逼入絕境卻是難上加難。隻是,若這麽打下去,風雲堡這些不明不白喪命的兄弟,實在是死得太冤。奈何崔天遠和尹之華都被纏得分身乏術,明知道此刻應該速戰速決,卻是有心無力。

黑衣人更像是看準了這一點,竟開始減緩攻勢,與其纏鬥起來。

正煩惱間,忽地,一聲嬌喝自馬車的方向傳來,碧色身影急如閃電,矯若遊龍,墨色長鞭如靈蛇出洞,回光幻電,竟似有生命一般。

長鞭所及之處,黑衣人皆被遠遠震開。

片刻,戰況立刻傾向風雲堡一方。

崔尹二人立即認出那某碧色倩影不是別人,正是幾日來與淩波形影不離的管家文碧。

二人不禁咋舌。

早知道文碧武藝不弱,但到底是女子,未免對她懷有輕視之心。如今看來,這文管家武藝竟是不遜於二人。

笑傲山莊一個管家竟也是如此高人,果真是藏龍臥虎。

文碧的加入,使黑衣人瞬間轉為弱勢。

別說接近馬車了,自保都成問題。

一見情況不妙,其中一個黑衣人打了個手勢。陣中三人尚未來得及反應,忽然覺得一陣異香撲鼻。

“閉氣!”

文碧仗著鞭子靈活,奮力一甩,鞭子如有生命一般纏上一個動作稍緩的黑衣人手腕,藥粉包自空中劃出一條弧線,穩穩落在尹之華手中。

“好鞭法!”尹之華由衷讚歎。

文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鞭揮來。

尹之華一驚,匆忙左閃。

那鞭子滑過他方才所站之地,竟纏上一名黑衣人的頸子。

尹之華這才明白文碧的意思,忙裏偷閑道了聲“多謝”。

文碧卻早已轉身,理也不理。

車內,顧淩波透過薄紗簾子,靜靜地觀戰。

不是她貪生怕死,實在是現在的她不適合輕易出手。

白日與尹之華的較量隻是試探意味的示威,而此時卻是以命相搏的血戰,冒然動作,體內氣息翻湧必然激烈無比,到時候她……

過於強大的內力是一把雙刃劍,傷起人來不分敵我,且難以掌握輕重。

在這種敵寡我眾的混戰中,她若出手,隻怕風雲堡要比現在的傷亡更加慘重。

更何況,若因妄動功力而引發……她如今人在江北,一旦顯出弱勢,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不顧文碧的反對拉尹之華入夥也是基於這一點考慮。

見對方似乎有纏鬥的跡象,淩波無奈,隻有讓文碧去助其一臂之力。

淩波冷靜地觀摩車外的形勢,開始分析來人的目的。

看尹之華殺的那麽順手,該不是一夥兒的,至少現在還不是;絕不會是長樂門的人,姬夢回要是想追早就追了,不會拖了這些天。

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了……忽地,淩波眸光一閃。

這陣法分明是……她懂了!

這陣法分明是……她懂了!

淩波冷笑。

過來江北這麽久,都沒有什麽動靜,又和長樂門好一陣周旋,她幾乎都要忘了——不同與燕非冰和她之間夾雜著個人恩怨,整個江南笑傲山莊的頭號死對頭還真沒變過。再不出手她真以為對方胸懷寬廣到任著自己在他地盤上撒野撒個夠……這回,可多虧了某人的提醒。

隻是這樣一來,這些風雲堡弟兄死得就更是冤了那。

淩波思索間,黑衣人卻是大勢已去。

那陣法並非什麽高難的絕學,乍看洶湧,其實破綻尚有很多。經這三人裏應外合,陣形已十分淩亂,漸成敗勢。隻等生門一開,陣法立破。

不過,對方耗了這麽大的手腳,總不能讓人家白白費了這麽大的周折,做戲也要做像一些才行啊。

淩波腦中略一算計,忙朝窗外大喊道:“尹兄,文碧,別忘了留一個。”

文碧聽罷,當下一鞭子直甩出去,在地麵劃出一道深深地印記,黑衣人險險躲閃,卻已經被斷了後路。

尹之華對此則是無奈道:“顧大小姐,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行不行?”

這黑衣人招招殺機蹦濺,她卻要他留活口,存心考驗他功夫嗎?想他憑白被利用,當事人還在那幸災樂禍的指手畫腳,心裏當真是不怎麽平衡。“一枝花”在女人堆裏向來花開不敗,好不得意,哪個舍得這麽使喚他?

話雖然如此說,手下卻是沒有半點疏忽,當下同文碧左右夾擊,展開攻勢。

“尹兄,你打迷糊了嗎?在下在家中排行老二,不是什麽‘大小姐’。”淩波閑閑地揶揄,熱鬧看得好不快活:“尹兄也真是……啊,崔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