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江湖之盟(下)

嬌俏女子一路腳步輕快地朝自己暫住的別院而去,衣袂飄飄,步履如舞,無不顯示著主人的好心情。

風雲堡其實並不小,堡內更是休憩精美,竟然頗得一絲宮廷韻味,邊走邊欣賞,一邊更是哼著不知明的小曲兒,女子一路過了拱橋,轉過假山,卻是在回廊處險些撞上人。

“啊!”

“公孫姑娘受驚了。”

和煦如風的聲音自前方傳來,公孫蝶定睛一看:人如其名,百裏春風。

“原來是名滿江湖的‘春風公子’,公孫蝶有禮了。”

一身青衫的百裏春風和煦一笑:“江湖人拿來胡亂取笑的綽號罷了,公孫姑娘莫要當真。”

在這次四大家族的人之中,百裏春風是其中於江湖上成名最早的,說是‘名滿江湖’其實也不為過。這又並非因為百裏春風的武藝如何高強,事實上,百裏家的武功在四大家族之中可以說是最沒有攻擊性的。與其他三大家族不同,百裏家乃是江湖上最負盛名的醫藥世家。同時,百裏家又是四大家族中對外隱蔽性最高的一門,家規規定每一代隻能有一名子弟行走江湖。

傳說這是因為過於精湛的醫術挽救了太多人的性命,以至於變動了天數,導致百裏家世代子息單薄,又大多夭壽,因此才定下了這樣一條家規。

這一代在江湖上以百裏家名義走動的子弟,便是百裏春風。“名滿江湖”自是因為其妙手回春的醫術,加之百裏春風性格溫和,對病人總是帶著和煦微笑,因此便得了一個“春風公子”的美譽。

“百裏公子這是……要往哪去啊?”公孫蝶巧笑嫣然,心底卻有無數個心思飛速流轉。她身為四大家族的人,在此遇到同是四大家族代表的百裏春風,要說心裏沒有一點防備那是不可能的。

百裏春風溫聲道:“百裏隻是看那拱橋精致,想過去遊賞一番而已。”說著,目光向湖那邊移去,神色間頗有向往之意。

“噢?”美目流轉,公孫蝶笑道,“讓公子這麽一說,倒也覺得這景雅致,我也想去看看了。”

百裏春風微怔:“公孫姑娘不是剛從那邊過來麽?”

“剛才走得匆忙,未覺有什麽特別,如今身邊有了百裏公子這樣雅致的人,賞起風景來想必又是一翻意境。”

百裏春風似乎不疑有他,依舊彬彬有禮:“姑娘謬讚了。既然如此,就全當百裏邀姑娘同遊吧。”

公孫蝶搖了搖扇子,笑得開懷:“哈哈,百裏公子真是上道,這麽懂得給女子擺台階。”

百裏眼中似乎也有了笑意:“哪裏,哪裏。公孫姑娘聰慧伶俐,失禮之處還請不要見怪。”

二人便一道向著拱橋方向行去。

一路上,公孫蝶狀似無心地與百裏春風閑聊起來。

“百裏公子少年成名,如今又代表百裏世家行走江湖,公孫這廂一直很是敬佩,家父亦是頻頻誇獎。”

“承蒙公孫世伯厚愛了。”

“隻是……”公孫蝶眸光流轉間,欲語還休。

“公孫姑娘但說無妨。”百裏依舊很配合,反正這種情況下,他隻需要禮貌性的讓讓便是了,公孫蝶硬要跟來顯然是有她的意圖。

“公子莫要多心,我隻是有些小小的感慨,想當年老盟主在世之時,四大家族團結一心,四大家族子弟便如同胞的兄弟姐妹一般,隻是如今……總歸生疏多了,竟然直到今日才見到我輩才俊。”

百裏春風依舊沉穩如斯,不見任何異樣神色。

“姑娘抬愛。百裏不過是一介醫者,隻望能治病救人,對這個江湖,實在遠沒有姑娘想得多。況且……”他輕笑道,“這些年來行走江湖,如風如雲,也很是自在。”

“隻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飛倦的鳥兒總需要一個可以安歇的地方,何況是被眾多獵人盯住的良禽。”

話說到這分上,事實上已經很明顯了,她不信百裏春風會當真聽不懂。

果然,百裏笑容淡去,神色又添了絲沉穩:“姑娘的好意百裏心領了,四大家族能同回往日之繁榮自然也是百裏心中所向之光景。但——既是良禽,更應擇木而棲,四大家族中,百裏家最是勢單力微,行事謹慎些總是好的。”

公孫蝶滿意地笑了笑:“百裏公子果然明理,和聰明人講話真是太愉快了。”

百裏春風能這樣說,至少是間接告訴她,百裏家不參與爭鬥,但暫時也不會與公孫家為敵。

以百裏世家在江湖上的仁義之名來講,這樣的勢力自然是拉攏為先,否則與己十分不利。

“擇木是大事,隻望公子慎重。”

“如此看來,公孫姑娘是有目標了?”

百裏微笑,食指撥開一枝擋在眼前的垂柳,卻被公孫蝶止住。

“好有風韻的樹,既已申枝到公子眼前,何不就此棲了?”

百裏神色未動,卻是反手一折,淡粉色的花朵已然落入手掌:“柳枝嬌弱,隻怕不堪一折。”

公孫碟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地上:“柳條雖弱,卻根係深固,看似柔弱,實則堅韌。”

百裏微怔,隨即笑道:“公孫姑娘是確信自己擇到‘好木’了。”

隻見她大方點頭道:“好木於否不敢斷言,但選了,總不會後悔就是了。況且,這塊好木,公孫很想與百裏世家分享,同榮。”

“公孫家的眼力,百裏是信得過的,我兩家世代交好,公孫姑娘的建議,百裏必定會認真考慮。”

公孫蝶依舊笑聲清脆悅耳:“那就……”

“你有完沒完!”

話音未落,公孫蝶忽然耳尖地聽到假山後的爭執之聲。

她疑惑地望向百裏春風,見對方也是詫異之至,與此同時,兩人已默契地停住腳步。

“你又跟來做什麽?”假山之後,白衫公子似乎頗不耐煩。

“三少哪裏話,我在走我的路啊。”紫衣公子擺明了睜著眼睛說瞎話。

“好,請問南宮四少這是要去往何處,上官儀讓路便是。”說話之人,正是白衣公子上官三少——上官儀。

在這一輩四大家族子弟中,不乏俊美風流人物,而上官儀和南宮卓然又是這其中的佼佼者,區別隻在於,上官儀俊美儒雅,有“玉人”美稱;而南宮卓然,相比之俊俏的外表,更出眾的恐怕是其風流名聲。

果不其然,南宮卓然頓了一頓:“三少這是什麽話,應當是卓然給三少讓路才是。敢問三少要往何處?”

上官儀冷笑:“棲風亭。”

“這麽巧,我也正要去那裏,不如我們同……”

“本少又不想去了。”俊美的臉上一幅“早知道你要這麽說”的表情,淡笑道,“這風雲堡景致真是不錯呢,踏波橋遠看也相當的……”

“卓然也覺得那裏甚好,不如我們……”南宮卓然也真有一套,話鋒轉得生硬,偏是麵不改色,似極為自然。

“遠看好的東西未必適合近遊。”未幾,上官儀又是一桶冷水澆下,“既然四公子有雅興,本少就不打擾了。”

南宮卓然卻是朝後一退,不偏不倚地擋在上官儀身前,笑嘻嘻道:“既然阿儀說不好,卓然也不喜歡,不去了。”

“那我要去……”說著,上官儀明眸掃了掃某人,唇角含笑,“我要去百裏公子那坐坐。”

南宮卓然一聽竟是猛地按上上官儀的肩膀:“不許去!”

白衣玉人眸光一冷,腰間玉笛一端已擊向某人放錯了地方的五指,南宮卓然到底也不是泛泛之流,一見不對,立刻閃身收手。

“阿儀,笛子是用來吹的,你竟然用它來打我,我會殘廢的哎!”

上官家的寒玉笛,冰涼堅硬,易作佩飾樂器的同時也是很好的兵器,隻是到底價值連城,鮮少有人舍得使用。如今看來在這點上,上官儀對南宮卓然倒是毫不吝嗇。

“殘了更好,省得為禍人間。”

南宮卓然依舊嬉皮笑臉:“我哪裏為禍人間那麽嚴重呢,也就隻為禍你……啊啊啊阿儀又要幹什麽!”

上官儀憤憤收起寒玉笛,冷聲道:“叫我上官公子或三少,還有——別離我這麽近!”

看得出來,上官儀是當真動了怒。

南宮卓然非不識相之人,忙退開兩步,卻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阿儀,你還在生我的氣。”四少爺表情中竟多了絲委屈。

上官儀無奈地別過臉:“一個大男人,少對著我做那惡心樣子。我說了,別叫我阿儀!”

“阿……好好好,三少,三少行了吧。”雖然轉得生硬,但南宮卓然倒是意料之外的好脾氣,“我都向你認過錯了,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生氣又有什麽用呢?”

上官儀剛要說話,南宮卓然卻是一臉無奈地搶先道:“沒用,沒用了對不對?既然沒用了,就讓它煙消雲散吧,氣壞了身子多不好,你不心疼我心……”

“南、宮、卓、然!”

“心……心憂……啊!”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疼”字轉了回去,南宮卓然懷疑自己憋出內傷了。

“當然,這隻是處於對‘朋友’的關心,對‘朋友’的愛護,對‘朋友’的珍惜,半點不純潔的念頭都沒有,阿儀你放心!我親了你這件事,我誰也不會說出去的!”

“噗”!細小的聲音從假山後傳來,對武學者來說,通過這聲音辨別一個人的方位實在不難。

“誰?”上官儀與南宮卓然同時警覺。

假山後,嬌俏女子款款走出,眉眼含笑,裙擺流動**漾出華麗的波紋。

“路過而已,打擾了兩位雅興。”

上官儀卸去功利,神情裏的防備卻並未卸去:“原來是公孫姑娘,真巧啊。”

公孫蝶巧笑道:“可不是麽,剛走過來,就聽見有人爭執,原來是四少和三少在此,‘打擾’了。”

南宮卓然忙道:“沒有沒有,姑娘並沒有打擾到什麽。”

原本會這麽說,南宮卓然是一片好心,擔心引發什麽誤會,又要為上官儀帶來麻煩。誰知在上官儀聽來又不是這麽回事了。他冷笑道:“打擾的恐怕是我,不如四少你和公孫姑娘好好聊吧。”

哎?

公孫蝶心中苦笑:本姑娘可沒那個興致。

她眼波不著痕跡地瞟了瞟假山後方,笑道:“蒙抬愛,公孫剛好與人有約,先行一步。”

說著,眸光在麵前二人間流轉,笑道:“不打擾二位了。”

“公孫姑娘留步。”上官儀搶先一步道,“我與四少也談完了,這便離去。”說罷轉身欲走。

“阿……三少,三少要你哪兒?”南宮卓然又要追去。

上官儀冷冷道:“我要回去沐浴,四少也要跟嗎?”

南宮卓然停主腳步,尷尬地搖搖頭。

在回頭見公孫蝶眼中隱含著笑意,南宮卓然也有些怪自己亂了章法,抱拳道一聲“失禮”便匆匆離去了。

半晌,假山後的身影緩緩步出。

公孫蝶斜眼道:“人言上官三少與南宮四少‘情誼’深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尋常。”

看來這種大家之間的傳聞雖然易於誇大,卻也不至於全是空穴來風。斷袖,對於南宮上官兩家來說,當真是丟不起臉麵的“謠言”啊。

百裏春風淡笑不語。

“其實百裏公子又何需回避,此事本來與你無幹。”

百裏道:“既然話中談及在下,若此時出麵,對方未免尷尬。”

“百裏公子倒真是一副玲瓏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