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隻言今朝(下)

“本尊在此,下一個挑戰的,是哪一個?”

顧淩波似乎已經拚紅了眼,獨自站在擂台之上,如登臨絕境的神尊俯視眾人,順我者昌,逆我者王!

本是按規則相鬥的比武大會,轉瞬間已經成為了天玄武尊勢壓江湖的繼位儀式,在連敗風雲笑傲兩大高手之後,沒有人再有膽上台找死。

這是一個奇怪的江湖,少林武當偏安一隅,四大家族明哲保身,笑傲風雲龍爭虎鬥,到頭來,竟然沒有人真的敢於挑釁一個顧淩波——尤其在這樣的情況下。

公孫蝶掃視全場,見依舊無人應聲,便道:“江湖紛亂,還請尊上早日主持大局!”

顧淩波微笑,這個公孫蝶,的確懂得辦事。

“且慢!”

這個聲音,顧淩波相當的熟悉,對這一聲的回響,她甚至並不意外。

“你比我預料的還要有耐心,‘紀長老’。”顧淩波回過頭,打起十二萬分心神,麵對最後的敵手。

笑傲風雲是如今江湖上風頭最銳的兩派,如今既然被她打壓,那麽料其它小派量也不敢妄動。

那麽,這整個風雲堡論劍場上,她便隻剩一個對手。

燕非冰!

帶笑著眸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在瞄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和血跡時,不由微微皺眉。到底力戰兩大高手,遠遠望去身型依舊飄逸,可近看那些不輕不重的傷口卻也多得觸目驚心。

顧淩波不再多言,執劍道:“亮兵器。”

疲倦鋪天蓋地的席卷她的神經,加之胸口的疼痛,顧淩波知道自己能堅持得時間已經越來越少。

半晌,燕非冰沉吟道:“你覺得你現在還是我的對手嗎?”

燕高祖馬上征天下,燕家子孫自幼尚武。雖然如今貴族子弟已經越發怠惰,但是皇族後人在這方麵的要求卻相當的嚴格,自幼有名師指點。而燕非冰悟性其高,更是這其中的佼佼者。在外家功夫上,顧淩波也曾和燕非冰共同學習過,兩個都是習武的奇才,當時的皇室武師對這兩個孩子教導得要比其他皇族更加用心。但是,燕家祖傳的心法,卻是顧淩波無論如何也學不到的,其中便包括那套——帝王心法。

這套心法,本來是燕家每位繼承人才有資格修習的,可是皇上體弱,不適宜練武,為保證這一代的帝王心法不失傳,這才由十歲的燕非冰帶為修習,並負責傳授給太子。

帝王心法的精髓,便在於可以瞬間爆發出比自己本身高達十倍的內力,雖然時間甚短,但是對於燕非冰來說,扭轉一場戰局,卻是足夠了。

況且,燕非冰卻是一個最討厭的敵手。

因為他太懂得利用自身的優勢來打擊對方的劣勢,他的可怕之處在於頭腦和靈敏的反應,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挑出對手的破綻。小時候,顧淩波就吃過燕非冰這方麵的虧。對於她的武學套路,燕非冰拿捏得恐怕比顧淩霄還要清楚。如今她要憑大部分內力來壓製心脈不讓毒素發作,這一戰,如果當真要拚起來,恐怕雙方都要大傷元氣。

可是——她別無選擇,如果他一定要在她前進的路上設置障礙的話,那麽她也絕對不會妥協。

“少羅嗦,亮兵器!”

“真的不要我赤手空拳讓你三招?”燕非冰一雙眸子似笑非笑,似乎是在逗弄獵物的獵人——顧淩波最討厭這種目光,獵人,那應該是她最善於扮演的角色才對!

“你以前不是這麽羅嗦的。”

真刀真槍麵前,所有的彎子腦筋都是多餘的。

突然,顧淩波似乎想到了什麽,自信審視起燕非冰:“你在拖延時間?”

燕非冰從容淡笑:“你不覺得對現在的你來說,這是最好的辦法嗎?不戰而勝,未必不好。”

“我看起來已經脆弱至此了?”顧淩波皺眉,心中覺得好笑,自己看起來已經搖搖欲墜到像馬上就要倒下去的地步了嗎?

“當啷”一聲,顧淩波將長劍一扔,凝視他道:“說你的條件,你不會這麽好心的。”

燕非冰卻隻是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愉快,尤其是淩波你這樣的聰明人。”

棄劍?是怕在站下去自己會靠劍來支持越來越沉的身體,天玄武尊的道路她才剛剛開始走,她不能在人前失了霸氣威嚴。

“其實我真的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我想,會有一天,我必須跟你決鬥,但不是今天,不是現在,不是在這裏。”

顧淩波突然大笑,語中不無諷刺:“燕非冰,我錯認了你,原來你還是個君子。”

燕非冰搖搖頭:“君子之諾,太過沉重,我寧願做一個反複無常的小人。”

“你錯了,反複無常的是女人,我不介意在揀起劍來和你決一死戰。你若想鬥,早就出手了,拖延時間是我偶而會做的事,但卻不是你的作風。”

深深呼了一口氣,顧淩波眼眸中堅定異常:“說你的條件。但是我想警告你,我顧淩波並非沒有把柄的聖人,但要挾我的籌碼卻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至少你今日所擁有的,還遠遠不夠,我隻期盼你拿出能讓我信服的理由。”

眼前的顧淩波渾身是傷,說這話時,眼中卻放出一股自信的神采。那一骨子傲視天下的氣勢,竟然就出現在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少女身上。那是不協調的,不應該存在的,可事實上,顧淩波就這樣站在那裏,那樣驕傲,那樣不屈,那樣堅忍。

這個少女,站在那裏,分明一身的傷,卻似乎什麽都不怕,似乎要讓天下都畏懼,整個江湖,都要拜在她腳下。

“天下第二”的顧淩波,真是奇妙的人。台下的公孫蝶仰望四大家族年輕的新主人,不由有一種複雜的感覺。

也許,她隻是說也許……也許這一次,她真的選對了追隨者呢?

“信服的理由嗎?”燕非冰冷笑道,“我燕非冰想知道或想做到的事,就一定要達成,這算不算理由?”

顧淩波點了點頭:“算,你這個人向來偏執得要命。”但是事實上,這個天底下燕非冰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少之又少。

燕非冰對於她的嘲諷充耳不聞:“我要知道你身上的毒是怎麽來的。”

顧淩波一怔,皺眉:“你沒病吧?”

“自己看嘍。”

“這麽無聊的條件你也想得出來?”顧淩波沉下臉,“別繞彎子,說你的真實目的。”

燕非冰不是不顧全大局的人,他確實問過她中毒的緣由,但是她當初拒絕了,如今便更沒必要再和他解釋。

念舊情?

會!

但是還遠不足以要他放棄這次賣她人情的大好時機。

說白了,他們兩個鬥得兩敗俱傷對朝廷一點好處也沒有,她才不信他會傻傻放過這次機會。他一路上費勁心計阻止她,等得不就是這個時候?

風雲堡其實也就是他的一顆棋子,受傷於否對他來說並不重要。看吧,借刀殺人,暗箱操作,標準的皇家手段,一丁點不帶含糊。

“這當然是其一。”燕非冰笑容裏含著一絲殘酷。他有他的利益,感情用事不是他燕非冰的作風,他倒是很高興顧淩波能看透這一點。

“其二,我要何笙離開風雲堡,不許帶走一兵一卒。”

顧淩波目光一冷:“獅子大開口?”

何笙在風雲堡期間暗底下為她傳遞了不少消息,包括車隊遇襲的時候,以陣法相暗示她殺手為何簫指派以及平日裏在何簫身邊的人手身上動的手腳。

何笙是她手下少有的得力之將,既然身份既然已經暴露,必然是要離開風雲堡的,隻是,不帶走一兵一足這……

他一人臥底風雲,身邊怎會沒有親信心腹。何簫對何笙很是信任,堡裏的內務大部分由何笙管理,而以何笙的能力,加上這份便利,必然已經為自己分離出大半風雲堡的手下,如今要把他們都留下,她分離風雲堡的計劃便要被破壞不少。而何笙對她這個新主恐怕也會有想法。

燕非冰冷笑:“那些人本來就是風雲堡的,你讓他們留下,我自有辦法收回他們的忠心。你若帶走,才是異想天開。你當何笙那麽大的動靜我會一點不知道麽?你當他那些所謂的心腹裏就沒有我的手下麽?”

顧淩波仔細品位著燕非冰的話,不能否認他話中確實有其道理。但是這人向來最會作戲,尤其是有所企圖的時候。所以他的話,隻信三分便罷。

略微作了思考,顧淩波頗不放心地問:“還有第三麽?”

若是某人繼續得寸進尺,那麽可別怪她不講情麵了,當真不給她留後路的話,她也隻有拚個魚死網破。

反正傷不了風雲堡隻是遺憾,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日後有得是機會;她如今最要小心的,其實還是公然宣布與她決裂的兄長帶領下的笑傲山莊。

“其三……”燕非冰好笑地看著顧淩波瞬間擰起的眉頭,“其三,找個日子,我們下完那局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