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招財進寶(二)

“好!”金摘桂大馬金刀地坐定,“這次我先來。”

剛要拿色子的顧淩波一停手,無所謂地聳聳肩:“你先來就你先來嘍。”

同樣的戲碼難道她會笨到在一個行家麵前玩兩遍?不動聲色地震碎每個色子也是很費內力的呢,她體內的“滴水穿心”才剛剛壓製住,眼睛也隻是暫時恢複,像剛才那樣程度的濫動內力,對於她也是一個極限了。

金摘桂這次一口氣搖了好半天,色子在竹筒裏“稀裏嘩啦乒乒乓乓”個不停,要不是知道金摘桂武學造詣一般,顧淩波真擔心他把筒子搖暴了。到底是動了些怒氣了,要不然,憑他的實力,閉著眼睛不動聲色也可以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啪!”

又是一扣,幾乎是緊接著,金摘桂看也不看地開盅。他開盅的手極快,卻又極穩,這一下,實在是很見功力。

三隻色子摞在一起,最頂麵的儼然一點朱紅。

一柱擎天!

當初金摘桂正是靠這一招賭遍天下無敵手,如今依舊是寶刀未老。一次巧合並不難,難的卻是次次準頭不掉,金摘桂的真正實力正是這一手出神入化的色子功,他手裏的色子是要多少,便來多少點數,幾乎從未失過準頭。“金色子”稱號,名副其實。雖然他一直對人講賭博靠得是運氣,可是對於他自己來說,這麽多年能守住“金色子”招牌屹立不倒,靠得絕對是實力。

桌上的三之色子穩穩當當地摞在一起,一刻的沉靜後,周圍立刻爆發出了連天的叫好聲。金摘桂退隱江湖多年,這招“一柱擎天”尋常人本是無緣見到,就連其弟子也鮮少有這樣的機會。

“好!”顧淩波拍手道,“金老板果然寶刀未老。”

“戚姑娘,該你了。”

“好說。”顧淩波接過色子,顛了兩下,心下認真回憶起其中訣竅。

將色子扔進筒內,顧淩波緩慢地搖起來:“雖然說苦練了一陣子,但最近幾年到底生疏了,要是失敗了,金老板你也別怪我不爭氣,畢竟……”

色子的聲音有規律地回想,雖不及方才金摘桂的手法霸氣,但卻也勁道有餘,又巧勁十足,很像是那麽回事。金摘桂凝神聽著那筒中回響,卻是眉頭越皺越緊,這……這不是……

“啪”地一聲,又是一扣,隻是比之方才的淩厲依舊是優柔了許多。

顧淩波單手扣住筒底,卻並不急著開,而是有些尷尬地道:“功夫不負有心人,可我偏是那沒心的。實話說了吧,好多年不練了,摞是摞起來了,可是這上麵是幾可就不好說了,要是搖出個‘六’,您就別怪我給您丟人了,畢竟……”

開盅,三隻色子穩穩摞成一柱,隻是那最上麵卻是個“二”點。

即使如此,周圍也依舊是叫好聲不絕,這樣的高手對決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就已經與大師一般火候,這一“點”輸的同樣讓人敬佩。

“你……你是……”金摘桂此事注意力卻完全不在那三隻色子上。

顧淩波對這赫然擺在眼前的不爭氣地“二”點皺了皺眉,隨後自嘲地笑了笑:“金老大,給你丟臉了,別介意啊,畢竟……當年你教我的時候,我才七歲呢。”

“小阿月!”金摘桂突然眉開眼笑,當年幹巴巴地小娃娃和眼前的調皮少女身影重合,他終於想起為何會覺得戚冰薇眼熟了。

當年顧淩波流落江湖的時候,日子過得絕對稱得上悲慘的。身上有銀兩,卻不敢大方地睡客棧吃酒樓,一是因為周圍圍捕她的人太多,那些人想要她的武尊令已經想瘋了,二則是因為經常有店家打她的主意,一不小心就會被賣了。與其在客棧睡得擔驚受怕,倒不如在土地廟過著風餐露宿的日子。隻要她把錢藏好,再穿得雜亂一點,走倒街上也跟個小乞丐差不多,沒人會主意到她是個女孩,更沒人會認為她身上有錢。反正她隻是每天拿幾文錢賣饅頭和包子,人家也隻當她乞來的。

這樣一路躲,一路逃,雖然苦了些,但也漸漸避開了那些人的耳目。直到有一天,顧淩波在賭坊後麵的巷子裏看見一個人。

那人被賭坊的打手們打得鼻青臉腫如豬頭,嘴裏卻還不死心地吆喝這什麽“我贏了”“明明是我贏了”。

顧淩波撇撇嘴,到死還在貪心,她最瞧不起這樣的人了。她一個小孩兒,什麽能力都沒有,也在努力地活著;可那人身強體健,年紀輕輕,不找份夥計謀生,卻一心醉賭,活該落得這下場。

想著,顧淩波心中對其更是不屑,再不多看一眼,徑直走了過去。

不料走到跟前的時候,那人卻是突然坐起身,朝她撲了過來。

顧淩波當下嚇得一陣驚叫,懷裏的饅頭也丟了,轉身就跑。好在那人似乎也並沒有追過來——也難怪,被打成那樣,能坐起來都不容易了。可惜了她的饅頭啊……

顧淩波越想越不甘心,就原路悄悄地摸了回去。誰料一轉彎,卻見那人正狼吞虎咽地啃著她剛買的,熱騰騰的饅頭。小小的顧淩波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麽大的勇氣,當場就喊道:“喂!你!還我的饅頭!”

其實後來顧淩波回想起來,覺得自己當時多半也是欺軟怕硬的心裏,若搶他饅頭的不是一個剛被揍得半死的豬頭而是個強健大漢,她估計想也不想地就跑遠了,哪還有膽子回來。

不過那個家夥看起來,實在是沒什麽反擊之力。

被顧淩波一吼,那人咧嘴一笑,卻牽動了嘴角的傷勢,又倒抽了一口涼氣。

“小子,算我跟你借的,將來還你一車!”

顧淩波白了他一眼:“我吃饅頭是因為我現在餓,吃不到,餓死了,將來要你一車饅頭有什麽用!”

那男人聽了竟是一怔:“小家夥頭腦很靈活嘛,是塊好料子。”

“什麽裏子麵子,我又不是布!你快說,你怎麽賠我的饅頭!”

難男人發愁道:“我東西在裏麵被搶光了,又被揍成這模樣,哪裏去找錢還你。”

“哼!活該,誰叫你要去賭!”小小的顧淩波是非分明得很。

“臭小子!你知道什麽?我又沒輸!這幫兔崽子賭不過老子,就說老子出千,又順帶搶了老子的錢,給我攆了出來!媽的!”

顧淩波壓根不信他那套,流落江湖有些日子了,加上天性聰明機敏,見著這樣的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管你什麽理由,你先把老子的饅頭錢還我!”

那男人聽顧淩波一口一個“老子”不由又笑了起來,他也不惱:“你這小娃娃有意思,眼裏隻有饅頭,這樣好了,我看你順眼,收你做個徒弟怎麽樣?”

“誰要做你徒弟?”顧淩波幾乎是想也不想,她現在隻想要會該屬於自己的那份吃的!

“臭小子,你懂什麽?學會了老子這招‘一柱擎天’,將來你到最貴的酒樓去吃飯,他們也不敢攆你!”

“什麽‘一柱擎天’,一聽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還我饅頭啦!快點兒!”

男人不由也有些惱怒:“你這兒小娃娃!眼裏隻有饅頭是不是!”

“也不是,還錢也可以呀!你有嗎?”

“沒有!要嘛就跟我學,要麽就什麽也沒有!”現如今回想起當年這段故事,金摘桂還是覺得自己那時候一定是瘋了,竟然死活纏著那孩子要教他。

後來,顧淩波耐不住他軟磨硬泡,隻好答應和他學賭術。不過對於那“最貴的酒樓”她是真的沒什麽興趣,她又不是去不起,她隻是怕自己去了沒命出來而已。

算算那段日子,兩人也相處了個把月工夫,街上人當時還以為他們是父子。金摘桂人其實很不錯,除了好賭貪吃一點,別的方麵還是很講究的,可以說,金摘桂是顧淩波逃亡路程中的第一個朋友。

後來,金摘桂慕名去挑戰賭王,而她要繼續趕往京城投奔舅舅,兩人便分道揚鑣。而直到分手的前幾天,金摘桂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其實是個女孩兒。於是隻有一邊歎息自己毀了祖師爺“傳男不傳女”的規矩,一邊又對著顧淩波十根手指頭惋惜說“這手長得多好啊多好啊”。對此,顧淩波一律白眼以待。

一晃,竟是十多年過去,當年的小乞丐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到他的賭坊來“砸場子”。

若非這由他親手所教的手法,金摘桂還當真認不出來。

“金老大,想起我來了?”顧淩波笑吟吟地,眼睛眯成一條縫的樣子,和金摘桂倒真有些父女相。

“你……你個臭小子!真是把我糊弄夠嗆!”金摘桂一瞬間有些哭笑不得,連忙向手下吩咐,“來人啊!立刻去飄香樓訂一桌‘最貴’的酒席!你老板我今天要大宴賓客!”

顧淩波不忘從旁囑咐:“別忘了叫上我要見的人啊。”

“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金摘桂拍拍額頭道,“去請大小姐,就說有人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