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照不宣(一)

話音方落,紫衫公子緩緩步出,麵若春風,溫潤如玉。

“在下洛陽戚冰非,見過各位公子,拜見信王殿下。”

公孫顯沉聲道:“戚公子是小女的貴客。”

尹之華乍見戚冰非時竟覺得那耀人的眸子有些刺眼,隨即麵色微沉,他是……戚冰薇嗎?

顧淩霄也是同時一怔。

戚冰薇,戚冰非……這兩個名字,隻是巧合?

隻是,戚冰薇的眼睛卻是盲症未愈,而眼前這人眼睛精亮有神,又與那女子完全不同,而且……顧淩霄突然有了種大膽的猜想:他實在很像一個人。

“冰非……非冰……倒是和本王的名字很像。”燕非冰不似二人反應強烈,也不去看那戚姓男子,隻是玩味地品味著那分外熟悉的聲音。有的時候,眼睛是最大的騙子,直覺才是最準確的。

“戚公子既然是公孫小姐的朋友,想必也一定大有來頭了。”尹之華率先道。今日這公孫家可真是吉星高照,就不知道這位“戚公子”是不是如他所想,來頭最大。

此時,屋內人的目光已經完全集中在了這位神秘的紫衣公子神上,尹之華的話正好方便於他們的試探,於是,竟也沒人插話。

麵對若幹雙眸子的緊盯,戚冰非淡定自若,溫聲道:“在下不過一介書生而已。”

“書生?”燕非冰笑道,“還真是文武雙全的書生。”步履輕盈,明顯是個練家子,隻是隱隱似乎有些病氣,和某人還真像。

“在下自幼體弱,特習武修身,不過在各路高手麵前,實在不值一提。”戚冰非自始至終任眾人打量,大方坦**得不帶書生腐氣。

顧淩霄凝眉:“閣下認識一位叫戚冰薇的眼盲女子嗎?”

此語一出,燕非冰不由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冰……薇?

這兩個字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不過,她連“冰非”這樣的名字都能拿來用,倒也沒什麽不可能的。想著,燕非冰笑容越發燦爛了。

奇怪,今天心情真很好。

戚冰非故意忽視某人格外燦爛的笑臉,道:“在下有一遠房堂妹,閨名正是冰薇,自幼便有眼疾,不過已失散多年,作為兄長,在下也甚是思念。顧莊主可是有她的消息?”

“兄長?”顧淩霄乍聽這兩字竟是怔了怔,隨即有些茫然道:“我也有個妹妹……不成才得很。”最後一句,也不知道是氣話還是反話。

公孫蝶聽了卻是冷笑:“顧莊主的妹子若是不成才,我等豈不是連廢柴都算不上了。”

“小蝶!”公孫顯喝了一聲。

“失禮了。”公孫蝶言不由衷地扭過頭。

“其實公孫姑娘並沒有說錯啊,誰不知道二小姐機智無雙,人稱女中諸葛,美譽‘天下第二’,顧莊主實在是謙虛。”燕非冰刻意在他麵前強調“二小姐”三個字,說話間,卻是盯緊了戚冰非細微的表情。

果然,顧淩霄眼中冷意又添幾分。

“若成才又怎會遭奸人暗算……屍骨無存。”最後四個字咬得格外生冷,顧淩霄喪妹之痛,確屬其實。

戚冰非看在眼裏,眸中不由閃過一絲異樣。

“莊主節哀。”

誰知燕非冰卻又煽風點火道:“堂堂天玄武尊,此事豈能作罷?”

那你想怎麽樣?戚冰非皺眉,燕非冰,你是來鬧事的嗎?

顧淩霄卻是冷聲道:“此事與江湖盟無關,天玄武尊與笑傲山莊並無瓜葛,但是,顧淩波的仇,顧某必報。”

話說到此,燕非冰清楚地看見戚冰非身形微震。

戚冰非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他,麵色如常。

尹之華望著戚冰非的眼神越發怪異,頭腦中無數個思路飛速旋轉,漸漸的,唇畔卻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雖然不清楚她到底如何作到的,但看起來她果然沒讓他失望。

突然,尹之華開口道:“我前幾日倒是見過令堂妹,相信她一切安好,戚兄不必掛懷。”

戚冰薇淡笑:“如此,還請尹公子多留意我堂妹行蹤了。”

正當廳中數人各懷心思,互不退讓之時,公孫顯突然沉聲道:“各位遠道而來,想必都已疲憊,不如暫且在公孫家休息數日。”

公孫蝶與戚冰非對視一眼,道:“小蝶這就去安排各位的住處。既來之,則安之,可不能讓人我公孫家不懂得待客之道。”

燕非冰依舊是其中笑得最燦爛的一個:“任誰都知道,公孫家,是‘最’懂得待客的。尹兄你說是吧?”

尹之華一怔,沒想到燕非冰會突然指向他,揚眉道:“當然。”話鋒一轉,他會過身,“顧莊主也是這麽認為吧?”

要留一起留,要死一起死,誰也別想逃。

“……正是。”

出乎戚冰非意料的,連顧淩霄也一口應了下來。

好了,真好,這下足夠亂了。

公孫蝶好笑地看了戚冰非一樣,仿佛在說“這下看你怎麽辦”。

武林三大勢力的實質領袖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了原本空****的公孫府,這樣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江湖。

有人說武尊無故逝世,和這一夥人脫不了關係;也有人說,這是笑傲山莊和風雲堡聯手要打壓江湖盟,以避免其重新獨霸江湖。不過這些對於某個人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反正他隻需要在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選擇就是了。

戚冰薇無故消失之後,樓鳳熾總覺得哪裏似乎被自己忽視了,一路悠然前行,竟然就不緊不慢地被顧淩霄甩在了身後,或者,與其說他被甩,不如說是他故意掉隊。

戚冰薇,那個女人,以及詭異的茗兒,他似乎終於想起哪裏不對了。

既然跟茗兒有關,不可能與燕非歡無關,而燕非歡會盡心維護到這個地步的人並不多。之前他還以為燕非歡回七茶樓完全是因為賭氣,現在看來似乎並非這麽簡單。能得到非歡的助力,虞紅葉的掩護,麵對尹之華的猜疑全身而退的女人,似乎就隻能是……

雖然他始終猜不透她因何沒死,也猜不透為何此事會與七茶樓扯上關係,但是既然“老友”尚在已經確定,他還是決定先停下腳步觀望。反正三個難纏的角色都已經聚集到了公孫家,那麽他索性多積一點兒德,暫時不去添亂了吧。反正,嫁禍他樓家的真凶,鐵定和這些人脫不了關係。

找了附近條件最好的客棧,就這麽悠閑地住了下去,樓大公子一直秉持著自己的作人原則:他隻是一個商人,商不與官鬥,商不與江湖鬥,不與天下鬥,隻鬥金。

當然,如果這樣的江湖事找上他,他也會用最簡單的辦法處理掉,最簡單的辦法第一步就是“觀望”。

隻是,好不容易在外偷的浮生半日閑的樓鳳熾還是在客棧裏意外地遇見一位老朋友……不,一點兒也不老,說小朋友才比較合適。

“樓大少!你怎麽會在這裏!”燕昭站在樓梯上,一根指頭顫抖地指向眼前不該出現的某位。

這個聲音……

樓鳳熾回頭,不其然地對上小燕昭見鬼似的眼神,不由嘴角抽搐。

“……該是我說吧,你這小鬼怎麽會跟到這裏來了?”話音未落,他眼見地看到燕昭身後笑容可掬的男子。

“嘖嘖!”樓鳳熾輕歎,“就知道你不簡單了,這位……”

男子眉眼帶笑,一臉隨和可親:“在下紀夢回,乃是長樂門長老,早聞樓少大名,久仰久仰。”

“原來是洛陽長樂門的朋友,今日一見,實在是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

樓鳳熾輸什麽也絕不會輸應酬,姬夢回在宮裏摸爬滾打多年最會的就是拍馬匹,這兩人說是一見如故倒也不誇張——虛虛實實,時明時暗,交起手來倒很是痛快。

隻有一旁的燕昭覺得自己眼前兩隻狐狸初次會師的場麵分外的詭異,就好像兩隻黃鼠狼因同時看上一隻雞而惺惺相惜……不,是臭味相投而產生了詭異的友誼!

很不巧,他似乎就是那隻倒黴的“雞”!

“噢?阿昭竟然是長樂門少主?真看不出……不不,我當初一眼就看出這個孩子不一般啊不一般,連假扮成個仆人端茶倒水都那麽有風度,氣宇軒昂,不似常人!”

樓鳳熾一番虛偽到不行的說辭讓燕昭的胃狠狠地翻騰了一下。

這是在樓家對他大呼小叫的那位少爺?

“哪裏哪裏,我家少主人堅持要去體驗江湖人生,阿昭年幼,我本來是不同意的,可一聽說他跑去了江南樓家,紀某便改變了看法。一想到能跟在樓少這樣的我輩才俊身邊,對少主將來的人生也必定是大有助益啊。”

姬夢回一番鬼話震得燕昭的胃部使勁地抽搐了一下。

這是因他離家而罰他抄了幾倍功課的丞相大人?

“阿昭,你幹嘛一副快要昏過去了的樣子。”姬夢回笑眯眯地比了個警告的手勢。

“阿昭少主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樓鳳熾特意咬緊了“阿昭少主”幾個字。

燕昭此事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