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下大亂(序章)

“你再說一次!”

公孫顯拂案大怒,硯台落地應聲而碎。

手下之人惶恐道:“回……回老爺,上官家計劃本來一切順利,卻不知怎麽被上官儀得了消息,她說二位掌事心懷不軌,當即便要拿下。於是兩夥人就起了衝突。”

“豈有此理,上官秋和上官永那兩個家夥不是說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嗎?怎麽會連一個沒用的上官家主都擺不平!”

“老爺,開始的時候,的確是二位掌事占了上風,上官儀重傷,退入房中密道,不知所蹤。”

“密道?”公孫顯皺眉。

看來是他失算了……

這整個山體之內,四大家族間的密道縱橫交錯,但是出口都已經被他控製住,除了南宮——南宮睿那老頭子固執得狠,發誓過永生不進那條密道應該不會錯,而上官……看來是他低估了這個丫頭。當初他威逼上官敬之立女子為家主,正是因為考慮到女兒怯弱,將來控製起來也比較容易,想不到這個上官儀出息得很,翅膀硬了竟然想要自立門戶!

“後來呢?”照這麽說,上官家應該已經徹底歸入公孫才是。

“後來,外麵突然衝進一群人,為首的那個……是……是……”

“說!”

“是南宮三少!”

“南宮卓然?他竟然公然挑釁我!”

“如今,上官家已大亂,走得走,逃得逃,剩下的人也都被南宮卓然囚了起來,裏麵的情況也不得知曉。”

“老爺!有人送信來。”

公孫顯意外地皺眉:“送來。”

一紙大紅信封如喜帖一般被呈了上來,公孫顯看完卻是仰天大笑。

突然,清潤如水的聲音傳來,青衣公子兩袖生風,帶得滿室一股怡人藥香:“公孫家主可是有了什麽喜事?”

“公子來得正好。”公孫顯將那信箋扔回案上,“不妨看看這‘喜帖’吧。”

青衣公子從容地取過信之,隻見上麵幾行龍飛鳳舞地狂草:

老賊,明日午時無涯頂,敢來一會否?顧淩波書。

倒真是簡單直白呢,他不由微笑。

“黃毛小兒,老夫放她一條生路,她倒當真不知天高地厚了。”之前不知道他們如何出的密道,如今聽聞上官儀之事,此事倒也合理了。

“很有趣呢,會上一會又如何?”那儒雅公子將信紙折好放了回去,一派從容淡然。

公孫顯一怔:“公子的意思是?”

那公子笑如春風:“時機已然成熟,如今,她要天下大亂,我們樂得給她,她要當英雄,我們便如了她的願——隻盼明日之後,咱們都不要後悔才是。”

公孫顯沉吟半晌,終究有些不放心。

“妥當?”

“絕對妥當。”

燕家皇朝統治著一個風雲詭譎的時代,一切表麵上的平靜都抵擋不住層麵之下的激流暗湧,爾虞我詐。無論朝堂,江湖,還是邊塞,均是如此。似乎有無數的勢力在潛伏,在等待,等待伺機而其,謀取大業。

在曆史的洪流中,所有的轟轟烈烈,也不過都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就如那一年的江湖,所有的力量最終以各種形式集結在一名女子手中;就如那年的無涯頂,多少多少的故事,就像那崖下的山風,呼嘯過後,隻剩徒然,又指望誰永遠的紀念……

大亂,亂的是世道,還是人心?又有誰會去考證。

顧淩波與燕非冰並肩而立,不由歎息:“可惜這裏的好風景,哎……”她又看不到。

“不過是山,雲,花,草,他們的壽命可比人長多了,等你眼睛好了,我陪你再來看便是,有什麽可惜。”

顧淩波整了整被吹散的鬢角,唇畔浮起燕非冰熟悉的笑容:“你不必多想,我隻是想起了從前而已。”

這片地方,是她幼時的最愛,所以想也不想的把決戰地定在此處。

突然,清脆的呼聲傳來,隨風而來的還有歡快的銅鈴聲。

“尊上!”公孫蝶收到信箋後迅速趕到,果然見顧淩波以及眾人皆已到了無涯頂。

“小蝶,怎麽樣?”

“老頭子擋了我一陣兒,還好我早有準備。”公孫蝶看起來有些疲憊,應該是經過了一場惡戰,“不過,尊上,這一次我已經亮了所有底牌,公孫家所有忠於原主的舊部都已經動用,大概有公孫顯三分之一的人馬……這……”

“足夠了。”顧淩波點頭,“人馬隻是個概念,我們到底不是兩軍對壘,並不是要大家拚上去互送性命。”當然,雖然如此,沒有也是萬萬不行的。

“明白。”

顧淩波點點頭:“你身邊這位是……”聽腳步,公孫蝶身後似乎還有一人,這樣一直默不做聲,顧淩波也難以判斷其身份。

“……連我都不認識了?”

顧淩波忽聞這聲音竟是心間一顫:“阿……笙?”

公孫蝶無奈道:“老大,我早跟你說過他的倔脾氣了,你甩不掉他的。”

“笨蝴蝶,開什麽玩笑,甩我?我這麽得力的助手會被甩?要丟也是丟你才對。”何笙狀態似乎不錯,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何笙你找死……”

見這對冤家重又聚首,顧淩波心情也隨著喜悅起來。

“對了,阿笙,我記得你不是去找你大哥……了嗎?”何簫?想到這,顧淩波注意到一直沉默的燕非冰。

何簫好像是他那邊的人吧……

“喂,你幹什麽呢?”她隨手向身邊推了一下。

“你們主從團聚,幹我什麽事?”燕非冰別過頭。

“阿笙?”

何笙根本是完全當燕非冰這個人不存在:“噢,和我大哥打了一場,打完就趕過來了。都是兄弟,有什麽解不開的。”

“何簫還真是心軟,這樣的弟弟也還要啊……”想起那日在廢墟何笙的一番話,燕非冰心裏總不是滋味兒。

顧淩波皺眉。

“非冰?”

“我替何簫抱不平,不行麽?”

何笙冷笑:“那還真要替兄長感謝你啊。”小人,真後悔當初指點他來江湖盟。

顧淩波一頭霧水,燕非冰和何笙向來不是沒什麽交集嗎?他們兩個鬧什麽脾氣?

“客氣客氣。”

“跟大名鼎鼎的信王殿下當然要客氣。”

“停停停!”顧淩波站到兩人中間,“我顧淩波當了一輩子聰明人,還沒像今天這麽迷糊過,到底是怎麽回事?”

“尊上,我們來商量一下對策吧,別理他們。”公孫蝶見怪不怪地拉著顧淩波離開。

何笙與燕非冰對視片刻,終究歎了口氣:“算了,我哥要我告訴你,你不在之時,京城之事,你大可放心。”

“沒別的了?”燕非冰擺明了“我就是拿喬你奈我何”?

“……沒、有!”

其實,這次他大哥能沒對他大義滅親,卻是多虧了燕非冰的交待,不然以何簫那個性格,根本不會給他機會解釋。如今他們兄弟冰釋,燕非冰又占在了顧淩波一方,兩人本該握手言和,道聲謝也沒什麽。可是,也許由於何家與燕家的宿怨吧——他就是看不慣某人得意。

“尊上,屬下有新提議。”眼不見,心不煩,一轉身,何笙走得瀟灑。

燕非冰露出勝利者的笑容:“嘖嘖,小氣。”

“尊上,他們來了。”隨著公孫蝶的提醒,眾人齊齊望向山下。

山麓之上,遙遙可以看見浩浩****的隊伍,公孫顯果然是來了。

不到片刻,兩方已然對峙在前。

“公孫老前輩別來無恙。”顧淩波笑意盎然。

“老夫甚好,戚公子倒看起來不太順利呢。”公孫顯見顧淩波雙目無神,回想起那夜的爭執,不禁暗叫大意。想那時顧淩波分明已經是強弩之末,自己竟然還讓她有機會逃脫,好一隻小狐狸。

隨即,他瞄了瞄一旁的燕非冰。

“拜見信王殿下”

“不敢當。”燕非冰笑得有些陰沉,“公孫前輩也是了不得的人物,這禮本王可受不起呢。”

前朝王族之後,果真不是一般背景呢。

“想不到戚公子與信王殿下竟然是舊識,想必身份也不一般吧。”

公孫顯一口一個“戚公子”,擺明了是想否定那晚她暗殺武尊的事實,公孫蝶不由皺眉。

忽然,一聲怒喝響徹無涯頂:“放肆,身為四大家族之人,竟敢對尊上不敬,公孫顯你該當何罪!”

眾人無不意外。

公孫顯眉心一緊,望向來人。

那人卻是看也不看他,徑自向顧淩波等人走去:“尊上,信王殿下,久違了。”

燕非冰見到來人竟也是一怔——這聲音,顧淩波也是識得的。

“南宮公子,好久不見。”顧淩波幾乎是立刻憶起上官儀最後的淒然辭世,心中不由百感交集。看來,阿儀最後終究是等到他了。

“……多謝信王與尊上對阿儀的照顧,此番恩情,南宮卓然永世難忘。”聽聲音,南宮卓然似乎滄桑了許多,再不似往日風華年少的貴公子。

她正欲說些什麽,卻聽到燕非冰微抑的驚詫:“南宮公子,你的頭發……”

顧淩波皺眉,頭發?

南宮卓然幽幽的聲音傳來:“一夜相思到白頭,我以前還道是戲裏的說辭,如今,卻真正懂了。”

顧淩波心猛地一沉,他們到底還是……。

“她一輩子隻對我笑過兩次,第一次我沒能珍惜,第二次卻又什麽都晚了,是我沒能理解她,一直給她帶來這樣那樣的麻煩,如今她終於解脫了……是我……是我配不上她。”

顧淩波卻搖搖頭:“她若這樣想,當初不會拚命護著你。”

天底下隻有上官儀知道盤根交錯的地宮中哪一條路通向南宮家,可是她卻拚死把追兵引到別處,隻是為了給南宮卓然爭取時間。與其說為了家族,顧淩波寧願相信那是為了自己心中最後一絲殘念。

上官儀一輩子都壓抑著自己,強迫自己做個認人操控的傀儡,強迫自己顧全大局,忍辱負重,可最後一次,她到底是遂了自己的心願。

看著南宮卓然淒然離去的背影,燕非冰竟很是悵然。一夜白頭,如何的撕心裂肺,如何的肝腸寸斷都已是徒然,終究換不回那人的一顰一笑。他看了看顧淩波,山風吹起她的長發,整個人有種乘風欲飛的錯覺,到頭來,自己還是抓不住她。這個女人,比之單純簡單的上官儀難纏千輩,她的心思,便是她自己怕也猜不清,摸不透,他又怎能掌握得了?但他卻依然慶幸,自己不是另一個南宮卓然。

似乎感覺到燕非冰異樣的沉默,擔憂地問:“怎麽了?”

“……沒事。”明知道顧淩波看不到,燕非冰還是下意識地搖搖頭。

顧淩波似乎想說什麽,卻終究選擇了沉默,敵人還在眼前,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隻是她其實真得想問……”

非冰……

“那一夜,你的頭發,白了多少……”

說出口時,顧淩波有一瞬間怔忪,隻是想著,竟然真的就說出來了。

那一夜,他以為她死了,是不是也和南宮卓然一樣痛苦,是不是也體會到了一夜白頭的痛?

半晌,顧淩波聽見燕非冰長歎一聲。

“你不會懂的……”

那一夜,燕非冰死過一次。”

南宮的加入不隻代表著顧淩波單方麵勢力的增長,同時更代表著公孫顯勢力的再度削弱。如果公孫顯真如納蘭英華所說野心不在江湖,那麽他在江湖盟內可以調遣的應該也隻有四大家族了。如今南宮家倒戈,上官家沒落,公孫家分裂,而百裏……不明動向,今日一戰,倒也勝負難料。

然而,顧淩波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公孫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亮底牌吧。”如果她所預料的不錯,這場對峙絕不能托得太久,既然條件已然成熟,也就不必在繞彎子。

“底牌?”公孫顯竟是仰天大笑,“顧淩波,你是不是以為你贏了?”

“怎麽會,前輩到底是指掌乾坤多年的高人,淩波哪裏敢掉以輕心啊。”

“說得好,你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在江湖上與老夫抗衡,實在出乎老夫當年預料。”

顧淩波卻別有意味地一笑:“本來,淩波也可能是公孫老前輩的得力助手呢。這麽好的棋子卻拱手讓人了,公孫老伯是不是很可惜啊?”

公孫顯乍聞麵色一沉:“此事你從何得知?”

“當然是有人告訴我呀,”顧淩波雙手抱胸,一派愜意,“可是我不能說呢,那樣不是太不夠意思了麽。反正就是你身邊的人,公孫老伯你那麽厲害,自己猜猜看嘍?”

公孫顯到底是老薑一塊,知道此時不可中了她的離間之計,但即使如此,心中不免也對周圍之人有些猜測。懷疑的種子一旦播種,人心便會不停地為其補充養分,最後發芽,開花……

“公孫前輩,該不會是懷疑在下吧。”

笑吟吟的公子哥搖著扇子占出隊伍,身邊跟著的不是燕皇室的小太子又是誰。

燕非冰臉色微冷:“公孫顯,你可知你已經犯了天大的罪過,還不放了那孩子!”

“哈哈哈!”公孫顯一聽到“天大的罪過”竟是笑得更加狂妄:“顧淩波,燕非冰!你們要與老夫比人馬,老夫便同你們比人馬。你若敢動一下,老夫就拿這小子開刀!什麽太子皇帝,老夫通通不放在眼裏,你燕家的江山,早晚要歸還原主!”

“放肆!”燕非冰大怒,皇室威嚴不容其如此挑釁:“江山易代已久,當年宮離不思進取,驕奢頑劣,鬧得民不聊生,天道不容。如今百廢俱興,你卻又為一己私利勾結外地,欲再造亂世,還敢提江山!”

“勾結外敵?”公孫顯冷笑,“我公孫顯一無功名,即便認識兩個異族朋友也是君子之交,你憑什麽誣陷老夫勾結之名?”

顧淩波卻笑得比他更冷:“你真的要我出示證據?你以為我爹放在武尊令夾層裏的是什麽?”

“顧淩波!”

“嗬嗬,在下在此。”顧淩波歎息著搖頭,“公孫顯,此事我本想江湖事江湖了,我江湖盟一心為江湖太平,絕不會刻意引起戰亂災禍。隻是,信王已然插手,便攸關當今朝廷,你的救兵怕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倒不如素手就擒吧。左右不過一死,何必背上一世罵名?”

“哈!顧淩波!你看仔細了,我手中綁著的是你燕家太子,我便是死,也有這小子陪葬!何況,能興複我宮氏江山,老夫區區一條薄命便是償了又如何!”

顧淩波與燕非冰同時心中一凜。

有詐!

突然,一道勁風掃過,公孫顯運功一掌擊向不過三步遠的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