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隻算半件

陳澄之說隻有一件不是出自他的手,那就是隻有一件是真正的古董。滿屋的銅器,隻有一件古董,這意思自然很明顯了。

還是想考校唐易一下。

畢竟,關公銅像擺在店裏已久,他的外甥老板又說了實情,所以僅憑唐易對銅器的茄皮與佛經之色的簡短論述,他還是不能相信唐易的水平,而且這一見麵,現唐易確實很年輕,所以在確定唐易的水平之前,他隻是閑聊喝茶。

要不是唐易昨晚在電話中的精辟論述,恐怕陳澄之連這間屋子也是不會帶他進來的。

唐易和毛逐此次前來,除了見識一下關公銅像背後的一代大匠,重點自然還是讓他幫忙參研崇禎罪己銅香爐有何特別之處。但是,陳澄之出了這道題目,那想法必是很難更改,如果認不出哪件是真正的古董銅器,那麽這一次不管想問什麽事情,應該都是免談。

人世間,奇偉瑰怪之觀,常在於險遠;而身懷絕技之人,也往往有幾分怪異,甚至高不可攀;若想讓這種人認可,常常須得將自己的兩把刷子舞得如遊龍驚鳳。

唐易不敢有絲毫怠慢,凝神一一審視起來。好在隨著時間的增加,他對寶光和直覺的掌控已經越來越圓熟,花費的時間也越來越短,若是像初獲異能那般沉緩,這幾十件銅器看下來,估計眼睛早就花了。

毛逐偷偷吐了一下舌頭,也仔細看了起來。

唐易的目光,最後定格在一件銅胎掐絲琺琅八卦琮式瓶上。這件琮式瓶一尺多高,沿襲了玉琮的特點,方柱形長身,圓口短頸圈足,口和足大小一致,四麵有八卦裝飾,卦文之間為纏枝花卉,琺琅為碧綠色,裝飾在四麵。

要說這琮,本是方柱型內有圓孔的玉器,取天圓地方之意。因形製古拙而優美,所以仿照玉琮所造的琮式瓶也比較多見,銅器、瓷器都有。

而說到琺琅,簡單一點兒就是搪瓷,見過搪瓷缸子的很容易明白。琺琅是燒成的,之後塗在銅質胎體上,再經過嚴格的燒製,能形成不同顏色的釉質表麵,早期主要是為了防鏽,但後來藝術裝飾性成為主要目的。幾乎盡人皆知的景泰藍,就是琺琅製品。

寶光穩定,直覺清晰。

唐易拿起這件琮式瓶,翻看底部,刻有“乾隆年製”四字楷書款。

看到唐易拿起了這件琮式瓶,陳澄之的眼神微微一變,但轉而卻又泛起了一絲鄙夷的感覺,不過,他並未說話,一直看著唐易。

“陳老先生,這件銅胎掐絲琺琅八卦琮式瓶,是地地道道的乾隆真品,想必不是老先生所製。”唐易小心放下琮式瓶,回身說道。毛逐此時眼花繚亂,看得眼睛都直了,竟渾然沒有聽到唐易說什麽,聽到聲響,這才回頭問道:“哪一件?”

唐易伸手指了指,毛逐立即上前看了起來。

“小唐先生,你如何看出這件琮式瓶是乾隆真品?”陳澄之問道,語聲平淡。

“精美之風,浩然之氣。”唐易頗為簡單地答道。

“嗬嗬。恕老朽直言,你莫非是看到此物特殊,覺得老朽雖懂銅器,但不善於燒製琺琅,才如此斷定?”陳澄之接口。原來,他眼神微變,是因為唐易認出了這件乾隆真品,確實不是他做的仿製品,而稍後又泛起鄙夷的眼神,乃是又想到,唐易可能以如此想法投機取巧認出的。

“當然不是!”唐易笑了,“其實,這房間裏,不是老先生手造的東西,不止一件,隻不過另一件嚴格來說,隻能算是半件!”

此時,陳澄之陡然間冒出了驚訝的眼神,嘴唇翕張,似乎想說話,但最終忍住了。

唐易沒有停頓,直接走到一個格子前,指了指裏麵的青銅獸尊說道,“這隻尊,本來是真品,但是圈口殘了,一個獸也沒了。卻修補得巧奪天工,應該是老先生的手段。”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陳澄之失聲叫道。

其實,這一次鑒定的道理,和上次指出徐寬的那件贗品一樣。要不是因為寶光上的缺口,唐易單憑肉眼,是一點兒破綻也看不出來了的,要說這陳澄之的手段,確實已經妙到毫巔。

“直覺。”唐易臉上的笑容不卑不亢。

說到這一步,陳澄之自然不能繼續往下問了。直覺這東西哪裏能說得明白?但是,真到了一定境界,卻又不是能否認的東西。

“佩服,佩服!佩服啊,佩服啊!”陳澄之連說幾個佩服,不停地點頭,神態已有些異樣。他對自己的銅器技法,那是相當自負,浸**銅器數十年,自忖自己的仿真銅器,天底下能認出的人,用一隻手的指頭就夠數了。

但是今天,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在滿屋的銅器之中,輕而易舉地認出了琮式瓶,接著又準確無比地點出了青銅獸尊的圈口和一個獸是後補的,的確讓他震驚了。

“小唐先生請坐!”陳澄之一伸手拉出了八仙桌旁的一張椅子。

“陳老先生客氣了,我自己來。”唐易連忙伸手拿住椅背,然後又請陳澄之先坐。

三人都坐下後,唐易打開小箱子,將崇禎罪己銅香爐擺到了桌上。

“嗯???”一見這件銅香爐,陳澄之略有平複的心情又起了波瀾,聲竟帶了些許顫抖,他雙手輕輕捧起銅香爐,詳細端詳之後,又翻看了底款。

“這是哪裏來的?”陳澄之輕撫香爐圈口,直視唐易問道。

“實不相瞞,這是在理南省的古玩攤上撿漏來的。”唐易回答。

“買的時候沒有蓋子?”陳澄之似乎對是否撿漏並不關注。

“蓋子?明代這種形製的香爐還有蓋子?”唐易確實不知。

“少見不代表沒有,即便是宣德爐,有的也有蓋子的。而這件銅香爐,有蓋子更是可以確定。”陳澄之的目光變得幽邈起來,仿佛在思索什麽事情。房間裏一時間很是安靜。

唐易和毛逐見陳澄之出神思索,也不便點醒,隻能默默地等著他回過神來。

陳澄之思忖良久,突然說了一聲“稍等”,便起身去往臥室,過了一會兒,將一線裝書本放到了八仙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