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江樹昕到底沒再強求將四寶送回去,而是幫四寶隨意洗漱過後就將人給哄睡了。
海邊的小漁棚不比村裏的農家大院,又小又簡陋,大多數都是吃喝拉撒睡全在一間屋子裏。
相比之下江樹昕這漁棚還算不錯的,有一間專門用來睡覺的寢屋,不過此刻寢屋裏僅有的那張榻已經讓四寶給霸占了。
確定四寶睡熟了的江樹昕一個人坐在堂屋裏,不緊不慢的收拾著東西。
提起桌上的蠟燭,點燃屋外已經捆好的火把,江樹昕提著火把就要往外走,剛邁出步子,又不放心似的轉身進了寢屋,將那桌上的蠟燭給點著了。
她不清楚四寶睡覺的習性,但還是擔心這小姑娘會害怕。
將大門鎖好,江樹昕舉著火把步入了濃重的夜色裏,頭也不回的朝著村子裏走去。
進村往東邊走上幾步路,江樹昕來到了一戶偌大的院子門前,她將手中快要熄滅的火把扔在牆角,輕叩大門,不多時,便有一位嫻靜女子披著外袍替她開了門。
一進院子,江樹昕就直奔堂屋而去,那女子跟在她身後也往堂屋裏走,邊走還邊問。
“你作甚走那般急,大晚上的怎麽想著回家了?”
“姐,你叫我喘口氣先!”江樹昕坐在椅子上,提起桌上的茶壺就往嘴裏灌著涼水。
“我今天可要累死了。”
那女子也就是江淑雲見她喝水喝得這般急,忙伸手在她後背輕拍幾下:“慢著點,當心嗆著。”
江樹昕喝夠了水,抬手隨意的擦了把嘴角,然後才繼續說道:“小尚兒睡了?”
“她年紀那般小,早睡了。”江淑雲也跟著在她對麵坐下來,秀麗的麵龐上浮現一抹溫柔。
“你怎的這麽晚還過來了?”
江樹昕聽她這麽問卻又不急著回答了,起身朝著屋內的寢房走去。
暖橙色的燭火晃晃悠悠的照亮著屋內,靠牆的床榻中央躺著一個模樣白淨可愛的小女娃,身上蓋著小碎花毯子,小鼻頭一聳一聳,睡得正香。
江樹昕蹲在榻邊輕輕摸了摸睡夢中孩子的額頭,跟在她身後的江淑雲也滿目柔情的看著榻上的女兒。
有些意猶未盡般的捏捏那奶娃娃的小肉臉,江樹昕這才站起身來出了屋子。
“你也不怕吵醒她,每回都要捏她。”出了屋子,江淑雲笑著指責江樹昕,語氣卻溫溫柔柔帶著笑。
江樹昕也跟著笑,坐在椅子上沒個正形。
“最近我都沒怎麽回來,說不定小尚兒想我想得緊呢。”
“你也知道啊。”江淑雲橫了她一眼繼續道:“那漁棚離家裏又不遠,回家住不是一樣的嘛,幹嘛非得擠在那小漁棚住著呢?”
江淑雲一聽這個就頭疼,每回來一次都要被念叨,但她就是喜歡在那海邊住著:“住在那邊方便。”
“我才懶得管你。”
江淑雲偏過頭去,無奈的說道,她也不是強求自家妹妹非得住在家裏,隻是擔心她一個姑娘家在那海邊住著不安全。
“那你這大晚上的回來難道就為了看小尚?”
說起這個,江樹昕臉上的笑就全收了起來,看得江淑雲也跟著不自覺的收起臉上的笑意。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江樹昕模樣深沉,冷著一張臉,欲言又止的點頭,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同她姐說這個事情。
沉吟片刻,江樹昕還是試探性的開口道:“如果我說我要花點銀子買個媳婦回來,姐姐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話音剛落,江淑雲就“蹭”的站起身來,柔和的麵龐上表情有些僵硬,她不可置信的盯著江樹昕,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個窟窿來。
“姐,你別這樣看著我啊。”江樹昕有些不確定的開口,滿臉的苦惱。
江淑雲震驚過後又慢吞吞的坐下,她怒瞪自己那不著調的妹妹一眼,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
“如果你沒瘋,那錢我肯定有,但是你得先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聽江淑雲這麽說,江樹昕就知道絕對是有戲,便事無巨細,一字不漏的將四寶的事情說給了江淑雲聽。
說到四寶纏著自己要抱抱的時候,江樹昕不自在的咳嗽兩聲之後忽略過去,決口不提這事。
江淑雲聽完之後就陷入了沉思,她並非不知道餘家那個四寶,是個人傻心思稚嫩的天真丫頭,隻是想不到餘家人竟會如此狠心。
江樹昕看著她姐姐沉思的模樣,有些坐不住,可她卻固執的盯著江淑雲,等待她的表態。
“你真的想清楚了?”江淑雲並未多說什麽,隻是淡聲繼續道:“如果你想決定好了,那我就去拿銀子。”
“姐……”江樹昕下意識開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江淑雲出聲打斷她,伸手指向江樹昕的腦袋:“我知道,餘家四寶是個心智不全的傻姑娘,但是你跟我開了這個口,就說明你自己心裏已經有了決定不是嗎?”
江樹昕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卻是綻開了笑,一口白生生的牙被燭火照耀著,她笑著,不置可否地點頭。
“對啊,還是姐姐你最了解我,那就先借個五十兩好了。”
江淑雲差點就要被她這般獅子大開口給氣著,要知道尋常人家一年最多賺個五兩銀子,她開口便是五十兩,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但江淑雲還是去裏間拿了五十兩交給江樹昕。
“五十兩可不是小數目,再說餘家那都是些沒情沒義的家夥,慣著他們隻會變本加厲。”
“我知道。”江樹昕又何嚐不明白,這些銀兩可不會白白落入那些人手裏:“我會處理好的,你早些進屋休息,免得小尚醒來沒見著人哭鬧。”
說完,就站起身收拾東西。
江淑雲見她這副作勢就要走的樣子,詫異的喊住她:“這麽晚了你還要回海邊?”
江樹昕腳步一頓,停下步子,想了會,到底還是朝著院外走了。
“讓她一個人在漁棚待著我不放心。”
江淑雲也不好再勸,將江樹昕送到門口,順帶在院門口摘了盞燈籠,拿給江樹昕路上照明用。
提著燈籠,江樹昕的腳步要比來時快上許多,沒多久就能看見海邊那七零八落的小漁棚。
回到棚子裏,江樹昕還沒將門給推開,就聽到裏麵傳來一聲東西砸在地上的響聲,她眉頭不自覺地擰起,猛地抬腳將門給踢開。
三步並作兩步,江樹昕直接走到內屋裏,點著的燭火還在搖晃著,本該睡在榻上的人卻不見了。
“四寶。”
江樹昕不確定的開口喚了聲。
“嗚……”許是聽到了江樹昕的聲音,床頭跟櫥櫃之間的夾縫中傳來一聲細微的嗚咽聲。
江樹昕忙把手裏的燈籠放下,朝那走去,還沒看見人,就先踢到了一隻滾落在地上的茶盞,而後才看見坐在夾縫中哭得梨花帶雨的餘四寶。
“又怎麽了?”江樹昕跟著蹲下來,伸手想要去拉她。
四寶坐在那淚眼朦朧的看著回來的江樹昕,無視她伸過來的手,不自覺的癟癟嘴,委屈道:“腿疼。”
江樹昕也不介意,伸出去的手改為去幫她抹眼淚,但也隻是在眼尾輕輕擦拭一下就很快收回了手。
“腿疼就要哭得這般委屈啊?”
“先起來好不好。”
江樹昕語氣很輕,她依舊蹲著,目光直視著四寶那已經花得不成樣的小臉,好聲好氣的同她說著。
這下四寶才微微收了點情緒,吸吸鼻子,朝江樹昕伸出胳膊,也不開口。
不過江樹昕一看她那架勢就知道她是要怎麽著了,幹脆又利落的將人從那角落裏抱出來,扔回了榻上。
四寶又一骨碌爬起來不滿的看著江樹昕,用眼神控訴著她。
接著又說道:“你,不見了。”
一聽這話,江樹昕就知道這小姑娘是個什麽情況了,估計是半夜腿疼疼醒了,沒找到自己,就一個人躲著哭。
想到這,江樹昕總覺得自己心裏怪怪的,不知道是四寶太依賴自己還是害怕一個人待著,卻又莫名的希望四寶是對自己的依賴。
從屋外打了盆涼水,江樹昕不輕不重的替四寶洗臉,一邊洗一邊哄她:“下回醒來我絕對在這,今天趕緊睡吧,我在邊上守著。”
“腿疼。”四寶指著自己的右腿,就是不肯睡。
江樹昕替她仔細檢查過了,就是看著有些嚇人,也沒傷及到骨頭,前一兩天疼也是正常的;若是旁人,江樹昕估計也就是叫人忍著些就過去了,但是擱四寶身上,能忍住也不會跟她喊疼了。
思來想去,江樹昕索性拿著給四寶擦臉的帕子,用涼水浸濕之後搭在了四寶受傷的小腿上。
涼意叫四寶不自主的縮了縮,卻沒聽見她喊疼,江樹昕猜測這般可以稍微緩解一下疼痛。
隔上一刻鍾,江樹昕就將帕子拿下來重新打濕替她蓋上去,不多時,四寶就沉沉睡了過去。
想來也是困極了,若不是江樹昕回來了,還不知道是不是就要在地上坐一整晚了。
替她蓋好被子,江樹昕就端著水盆出去了,將水倒掉,把東西收拾好,又搬著一張搖椅進了內屋。
來回折騰到現在,已經過了子時,江樹昕躺在搖椅上守著四寶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期間四寶偶爾會因為疼痛在睡夢中哼唧兩下,倒也沒再被疼醒過來。
翌日一早,江樹昕渾身酸痛的從搖椅上坐起來,四寶在榻上卷著被子睡得香甜。
屋外太陽已經高高升起,漁民門都已經趕海回來了,而江樹昕什麽都還沒做。
不過反正也沒打算出海。畢竟今天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江樹昕也沒叫醒四寶,自己洗漱好就在屋外的露天廚房裏做早飯。
做早飯的期間,江樹昕在鎮上的好友李楚居然過來了。
“怎麽沒去送貨,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李楚從鎮上趕過來,累得不行,她看著江樹昕大口大口的喘氣。
跟江樹昕一起合作這麽多年,有事出不了海都會提前一天告知的,畢竟無緣無故見不到人,都會以為是在海上出了什麽事。
江樹昕這才帶著歉意道:“事發突然,沒來得及告訴你,不過你正好來了,那就麻煩你幫我解決一件事。”
言罷,江樹昕就將四寶的事同李楚講了,驚得李楚手裏端著的茶盞都快端不穩了。
“你說什麽?”
“你當真要拿錢買個傻…額、小姑娘回來?”
李楚被江樹昕瞪了一眼,忙將稱呼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