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四寶那晚吃著東西的開心樣子,餘大娘也知道,江二待四寶確實很好。

於是餘大娘將手裏還沒捂熱的工錢又遞到江二手裏:“那晚既然是你幫了四寶,那大娘今日的工錢便不要了,也是大娘對你的感謝。”

江二沒接,隻是不太讚同的瞥了眼餘大娘手裏遞過來的銅錢,後退一步道:“無妨,這些工錢是你應得的,至於你的謝意我心領了。”

“那怎麽好意思,我就是想……”

“早點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餘大娘張嘴還想說些什麽,就被江二直接打斷了話頭。

說完話的江二也沒管餘大娘什麽反應,帶著一幫拉牛車的大漢就先走了

留下餘大娘在塘邊有些局促的捏了捏手心攥著的銅板,倒也沒再計較。

眼下看來,這江二著實是個不好說話兒的主,倒是沒想到對四寶那般好。

回到家裏,劉秀蓮在準備晚飯,院子裏四寶和餘小慶一大一小嬉鬧著,幾個男人沒回來,倒是那個向來不著家的餘五丫回來了。

太陽落山之後屋子裏沒了光照,黑得很,餘五丫躲在桌角邊悄無聲息,這可把進屋拿衣服的餘大娘給嚇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你個死丫頭,你躲在這裏做什麽,想嚇死你娘?”

餘大娘拍著胸脯定睛去瞧餘五丫,見餘五丫埋頭坐在地上,瘦巴巴的身子一抖一抖的。

一看就是在哭。

餘大娘不明所以,伸手去扒拉她的臉,想要看看她究竟怎麽了,接過一轉過來,就看見餘五丫一臉的泥,整張臉髒兮兮的。

“你這是咋的了,跟娘說說,躲在這哭個什麽勁?”

餘五丫猛地抬起頭,看著餘大娘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哭一邊說:“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糖葫蘆吃,我沒得吃就算了,他們還非得在我麵前饞我。”

聽完餘五丫哭訴,餘大娘有些心疼的拍拍她的背,雖然這個小女兒不太聽話懂事,但說到底,餘五丫也不過才十歲,嘴饞再正常不過了。

村裏沒有糖葫蘆賣,得去鎮上才有,餘家人半個月才去一次鎮上買些東西回來。再且家裏一年到頭也掙不了幾個錢,錢都在餘家老漢手裏握著,根本不可能有閑錢給家裏的孩子買零嘴吃。

糖葫蘆這種東西在節約了半輩子的餘大娘看來未免有些貴了,也就有錢人家的孩子能夠常買來吃了。

“那玩意有什麽好吃的,你倒不如多吃幾碗米飯長長身體來得實在。”

“我就知道你不會給我買,不買拉倒,我還不找你了。”餘五丫吸著鼻涕,氣不過的朝著餘大娘說道。

餘大娘被她氣著了,抬手就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怒其不爭地說:“那糖串子能有多好吃?不也還是冰糖熬出來的東西,你就非得花這個錢去買才舒坦?”

餘五丫充耳不聞,埋著頭兀自生著氣。

見她這樣,餘大娘也懶得同她費嘴皮子,連衣服也沒拿就出去了。

四寶見她娘從屋子裏出來,腳步很快,朝著廚房去了,這讓四寶有些不解看看屋裏,又看看她娘的背影。

怎麽都這麽凶呢,還要吵架,真麻煩。

四寶看了眼屋子裏的餘五丫,心裏想到了剛剛她們說的糖葫蘆,她也沒吃過,不知道長什麽樣,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啊。

有點想吃呢。

沒等多久,餘大寶和他爹從田裏幹完活回來了,一進門餘家老漢就把胖乎乎的餘小慶一下抱起來,笑眯眯的逗他。

餘大寶眼神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他爹,也沒開口。

倒是被抱著的餘小慶嫌棄的用小手去推餘老漢,用稚氣的嗓音說道:“都是汗,不要爺爺抱。”

被嫌棄的餘老漢臉色不虞,不高興的將餘小慶不太溫柔的放在地上,導致餘小慶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旁的餘大寶忙伸手去扶他。

把人扶穩,餘大寶語氣有些嚴肅的同他爹說道:“爹,小慶才多大,童言無忌,您犯得著這麽對他嗎?”

“我怎麽了對他了,我好心抱他,他這小東西還敢嫌棄我來了?”

餘老漢一張老臉氣得通紅,盯著餘大寶父子倆聲色俱厲的說著。

嚇得年幼的餘小慶哇哇大哭起來。

餘大寶也顧不得跟他爹爭論,急忙抱起被嚇哭的餘小慶,輕聲哄他。

在廚房幹活的劉秀蓮聽到兒子哭,急急忙忙跑出來,見她公公和丈夫兩人臉色不對,也沒說什麽,隻伸手從餘大寶懷裏接過了哭鬧不止的餘小慶。

餘大娘的視線在餘老漢和餘大寶身上掃了一圈,最後放在哭得抽噠噠孫子身上,無聲歎了口氣。

這讓餘老漢十分不滿,卻又無可奈何,自己一個人進了堂屋。

餘大寶也去後院喂羊去了。

餘小慶被他娘哄了一會兒就不哭了,肉嘟嘟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珠,被他娘放在了四寶邊上坐著。

四寶探著頭看了眼堂屋,又收回視線看看她哭得眼睛鼻頭紅紅的小侄子,抬手輕輕在他腦袋上摸了摸。

真是可憐,這麽可愛的胖娃娃被老頭那麽凶狠的臉給嚇著了。

餘小慶用小胖手自己給自己抹眼淚,抹完又衝四寶笑:“小姑你看,我沒事,爺爺凶巴巴的,醜。”

餘小慶邊笑,臉上的表情還很嫌棄,四寶跟著他笑,臉上也做出一個嫌棄的表情,朝他點點頭。

表示讚同。

晚間餘家一頓晚飯吃得尷尬不已,飯桌上無一人言語。

後麵回來的餘二寶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看氣氛也不敢說話安靜吃飯。

飯後一桌子人散得飛快。

餘五丫還惦記著糖葫蘆的事,但也不敢在氣頭上的餘家老漢麵前提這事,隻得將話憋在了嘴裏,跑回了房間。

房間裏已經被餘大娘點上了蠟燭,可不見餘大娘的人影,餘五丫視線在四寶的床頭掃了眼,又看向了她和餘大娘睡覺的榻上。

枕頭底下壓著些什麽東西,餘五丫眼珠子不安分的轉動著。

沒多久,餘大娘帶著四寶進了屋,四寶手裏抱著木碗,安靜的跟在後麵。

進屋後,餘大娘將隔間裏的浴桶倒好熱水,便抓著躺在**餘五丫準備替她洗澡。

餘五丫有些不情願的推開餘大娘的手,哼了一聲,自己從**跑下來。

見她這樣,餘大娘也知道她還在為糖葫蘆的事跟她鬧別扭,也就隨這死丫頭去了。

邊上四寶一勺一勺吃著她的晚飯,餘大娘走到她邊上,坐下小聲問她:“四寶,上回給你烤地瓜吃的人,是不是江二?”

“嗯?”

聽到餘大娘的話,四寶反應很大的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呆呆地望著餘大娘,腦袋瓜子滴溜溜的轉著。

好吃的地瓜,是捕魚的江二拿火燒出來的呢。

“是不是江二?”見四寶呆呆望著自己,餘大娘不由又問道。

這下四寶才點點頭,是的啊,是江二,是一個好看的人啊。

雖然已經知道是江二,可眼下見四寶點頭,餘大娘心下覺得還挺訝異的。

餘大娘是問明白了,可四寶卻被她這麽一問後,又想起那好吃的地瓜和對她還不錯的的江二了。

那天晚上那人明明說了,要帶自己一塊兒玩的,怎麽還不來呢?

四寶有些苦惱的低下頭,連碗裏的吃食都不覺得香了。

第二天一早,天氣比前幾日要涼爽許多,餘大娘吃過早飯之後便帶著四寶一起去了村東邊的荷塘。

四寶很興奮,一路上左看看又看看,快要走到村口時,那棵大大的棗樹將她的目光全都吸引過去了。

相對於前幾日,今日棗樹上的棗要熟得多,不似那日的青綠,現下的棗白綠白綠的,泛著些不明顯的黃。

四寶看了喜歡得不行,腳步就在那頓住了,不肯再走。

餘大娘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扯著她想要繼續走,一下沒能扯動。

隻好順著她的視線往棗樹那邊瞧,一眼就看見那熟了的棗子,不由問她。

“四寶想吃那棗?”

四寶點點頭,心下想是的是的,想要棗。

餘大娘會意,便趁著現在太陽還不大,就帶著四寶去了那棗樹下邊。

“沒有袋子,咱們摘幾顆嚐嚐味就好了。”

餘大娘抬手扯下一叢茂密的枝丫,上麵樹葉夾雜著棗子,誘人極了。

四寶把手舉得高高的,去夠頂上的一顆大棗,也不知聽沒聽著餘大娘的話。

摘下一把後,餘大娘就收了手,將那枝丫放了回去,剩下四寶還仰著頭不舍的看著。

四寶手裏總共就攥著兩顆棗,左右手一手一顆。

餘大娘就把自己摘的全給了她:“娘給你摘了,走吧,去荷塘邊洗洗再吃。”

說著,就帶著四寶去荷塘。

一路上,四寶手裏握著滿滿的棗,也不吵著要吃,隻是緊緊捏在手裏。

到了荷塘,餘大娘換了鞋準備下塘開始挖藕,又想起給四寶洗棗吃。

便伸手要去拿四寶手裏的棗,誰知四寶竟是不肯,將棗護在懷裏,衝餘大娘搖頭。

餘大娘見她這樣也不能搶她的,隻能道:“那不洗就不能吃。”

四寶看著她娘聽話的點頭,又小幅度的搖頭。

好的,那就不吃。

見她答應,餘大娘便放心地下塘開始挖藕。

其他幾個大娘陸陸續續過來,都是一個村的,鄰裏之間也都認識,這會兒見到塘邊柳樹底下坐著的餘四寶覺得新奇極了。

昨日偷懶的那個大娘又走到餘大娘邊上,小聲問她:“你今日怎的將你家老四給帶過來了?”

話語中帶著些打趣,餘大娘皺著眉看她一眼,又很快轉過頭,不大痛快地說:“帶在身邊我放心些,她在這不礙事吧?”

那婦人哪見過餘大娘這般語氣說話,當下就不高興了,語氣生硬道:“這哪能礙事兒啊。”又傻又癡的。

後半句那大娘沒敢開口說出來,也隻在心裏嘀咕嘀咕。

餘大娘懶得同她多說,看了看這一大片荷塘,估摸著還得挖上兩天左右,才能徹底挖淨。

早點把這裏的活幹完,家裏邊的田也到了收獲的季節,與其在這廢嘴皮子功夫,還不如費工夫挖藕來得實在。

四寶在樹底下的陰涼處坐著,棗子被她拿在手裏把玩,白皙細嫩的手指頭比那青黃的棗子好看多了。

將手裏的那些個棗子左看右看一番之後,四寶又把它們都塞到衣襟上的小兜裏,搖頭晃腦的去看荷塘裏青青綠綠的荷葉。

荷葉好大,黏糊糊的泥土黏在腳上看著好難受啊,泥裏挖出來的東西應該也很難吃。

四寶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