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樹底下安安靜靜坐了一上午的四寶,還沒到午飯時間就餓了。

餘大娘還在幹活,四寶又舍不得吃掉手裏的棗,隻好眼巴巴地望著那個同她娘說話的婦人蹲在荷葉底下吃餅子。

四寶看得饞了,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伸手揉揉餓了的肚子。

好想喝米粥啊,好想吃玉米麵糊糊啊,也好想吃地瓜啊。

唉,這個大娘的餅餅看著也好好吃啊。

那個大娘見四寶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手裏的大餅。

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那大娘起身往四寶那邊移了移,把手裏的大餅舉起來,擠眉弄眼的朝四寶示意。

四寶看著她手裏已經咬了一大半的餅,又看看她沾著泥的一張老臉,有些嫌棄的撇過頭。

不禁想,這個大娘可真奇怪,吃過的餅怎麽能拿到別人麵前晃呢,真是一點都不愛幹淨。

“餓了沒,餘家四寶?”

那大娘見四寶轉過頭去,隻當她是不好意思,便又追著四寶的臉湊到她麵前問道。

四寶被她這樣一整有些害怕,餓倒是真的餓,可眼下這張湊在麵前的大臉讓她有些不敢動。

在那大娘的泥臉貼麵的攻勢之下,四寶毫不猶豫地往後挪了挪,整個身子都貼在了柳樹的樹幹上。

這下那大娘明白過來四寶這是在嫌棄她,本就不好看的老臉直接垮下來,橫眉豎眼的瞪著四寶。

“你個缺心眼的死丫頭,老娘好心問你餓不餓,你倒好,還嫌棄老娘,果然是個傻東西。”

一句話說下來,喘都不帶喘一下的。

四寶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就這麽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這反倒讓那大娘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那大娘接著又有些氣急敗壞的說到:“我倒是忘了,你不僅是個傻的,還是個啞的!”

因著餘大娘還在塘裏幹活,所以那大娘的聲音並不大,而且是貼著四寶說的。

卻不成想這句話直接被過來送飯的劉秀蓮給聽著了。

“張寡婦,這說話就說話,你在這胡言亂語也就算了,怎的還罵上人了?”

劉秀蓮胳膊上挎著食籃,有些圓潤的身子從邊上擠過來,硬生生的將張寡婦同四寶給隔了開來。

肉肉的臉上帶著一抹恰到好處的不解,疑惑的盯著那張寡婦。

叫那張寡婦不由向後退上幾步,差點就一屁股墩摔塘裏去了。

“喲喲喲,張寡婦您可得悠著點啊,別給摔咯,我們餘家可負不起這個責。”

劉秀蓮見狀不依不饒的繼續說道,臉上的不解改為嘲笑。

簡直沒眼看。

張寡婦手裏的餅被她死死攥住,幾乎要氣得厥過去,狠狠的瞪著劉秀蓮,開口道:“好你個餘家媳婦兒,還有沒有點教養了,有你這麽同長輩說話的嗎?”

劉秀蓮壓根不吃她這套,把手裏的食籃往地上一放,就開始挽袖子,語氣不屑的說:“我有沒有教養這事兒跟你有什麽關係?,還是說你逮著我家小姑子罵難道就是有教養?”

被劉秀蓮說得啞口無言的張寡婦把手裏的餅往地上一扔,氣急敗壞地抬手就要往劉秀蓮臉上招呼。

劉秀蓮捂著腦袋裝模作樣的大喊。

“打人了,打人了,張家寡婦打人啦!”

聲音之大,傳到了荷塘裏其他婦人的耳朵裏,也將還沒打到劉秀蓮的張寡婦手一頓,隨後被劉秀蓮躲開,最後落了個空。

在地上看著食籃的四寶聽著兩人爭吵,手剛揭開食籃上蓋著的帕子,也被這一聲吼給嚇了一跳。

不太開心的把食籃上的帕子蓋上,四寶氣呼呼的看向吵架的兩人。

另一邊的餘大娘聽著聲就跑了過來,不明所以的看著一臉氣憤的張寡婦,抬手擋在張寡婦前邊將劉秀蓮和四寶護在身後。

“張家嬸子,你這是幹什麽,好好的怎麽還同小輩動上手了呢?”

說話間,其他幾個大娘也紛紛朝這邊看了過來,有兩個還走上前來了。

作為一個不到三十歲就死了丈夫的女人,張寡婦嘴碎欺軟怕硬慣了,膽子和心眼一樣小,她也隻敢在四寶麵前嚷嚷兩句。

這會人一多,這叫張寡婦一下就蔫了。

隻能氣憤的甩了下胳膊,朝著另一處走了。

四寶倒是被這麽多人的圍觀煩著了,往日裏被這麽多人看著就要被石頭砸了。

不安的將雙手虛虛的抱在包在腦袋上,四寶緊張的低下頭,等待著。

一旁的餘大娘看到四寶的動作一下就明白了,心疼的想要抱住四寶,可剛彎下腰,又礙於自己身上的泥土沒敢抱上去。

倒是一旁的劉秀蓮很快反應過來,一把摟住四寶,又朝著圍過來的那些個大娘們說:“這沒事兒了,大娘們都都忙自己的去吧。”

又回頭輕聲跟四寶說:“沒事了沒事了,她們都走開了。”

還抬手在四寶背上輕撫了幾下。

輕柔的安撫讓四寶緩了緩情緒,慢慢的將捂著腦袋的手放了下來,左顧右盼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氣。

說不過也罵不過的張寡婦老早就跑了。

餘大娘對這事不知道說些什麽,劉秀蓮隻覺得十分晦氣,也沒開口,伺候著四寶和餘大娘吃過飯後就領著四寶回了家。

回到家裏,屋子裏沒其他人,隻有年幼的餘小慶在屋裏睡著。

劉秀蓮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兒子。

四寶自己也回了屋,她手裏還抱著好些個棗子呢。

又從被子底下摸出自己上回的那個布兜,裏頭已經有好些棗子了。

不過都已經蔫了吧唧的,不太新鮮了。

那些不新鮮的棗並未成熟,顏色由最開始的青綠變得有些泛紅。

這顯然不是四寶喜歡的顏色了。

四寶嫌棄的將它們拿出來一顆顆擺在桌子上,又把剛摘下來的新鮮棗子放到布袋裏。

輕輕拍拍布袋,四寶把布袋放回被子底下,拿過桌子上不新鮮的棗。

起身往後院走。

後院的羊圈裏那幾隻山羊悠哉遊哉的吃著草,很是愜意,小眼睛隨著四寶的身影打轉。

四寶將手裏的棗子全扔到食槽裏。

不太清晰的開口:“吃。”

這些棗變紅了,四寶不喜歡了,就給你們吃好啦,反正小羊吃的草也是苦的,難吃死了。

四寶看著食槽裏的青草,嘴巴裏又泛起了苦味,上回嚐過的味道讓四寶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晚間的時候,餘家大寶還得忙著上後山打些青草回家喂羊,便沒同餘老漢一塊兒走。

自己一個人先回去的餘家老漢在半道上碰著了餘二寶。

餘二寶站在一處破瓦屋跟前,像是在同人交流著什麽。

等到餘家老漢走近了些之後,餘二寶已經停止與那人的談話朝他這邊過來了。

餘家老漢轉頭看了看那處破瓦屋,又看看朝自己走來的二兒子,滿臉不解的問他:“那屋住的是張瘸子吧,你沒事同他打什麽交道?”

“啊,爹,是張瘸子,他叫住我說了幾句話罷了。”

“他有什麽話要同你說的?”餘家老漢更是不明白了,想了想又繼續道:“他一個瘸子,年紀一大把,不學無術的,要錢沒錢,你可別跟著他學,去做偷雞摸狗的事讓人打斷腿。”

餘二寶聽他爹越說越離譜,眉心不由得跳了跳,扯著餘家老漢往路邊走。

“爹,他張瘸子人是不怎麽樣,也沒錢,可他不是有一片池塘?”

餘二寶邊說還便朝他爹使眼色,手朝著村子的東邊指,那一邊都是各家各戶的池子荷塘什麽的。

餘家老漢視線跟著他的手指往那邊瞧,羨慕道:“你還別說,一畝多大的池塘,真是讓他張瘸子給糟蹋了。”

餘家在村子裏隻有不到二畝地,更別提池塘這種有錢人家才有的東西了。

一直以來,餘家老漢就想買塊池塘來,可惜家裏沒錢,又沒能出個賺大錢的兒子,。

“不是,這跟咱們有啥關係啊?”餘家老漢羨慕完了,思緒又飄回來,還是不明白。

餘二寶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道:“剛剛張瘸子叫我可就是為了說這池塘的事,他說著池塘可以給咱們老餘家。”

“還有這好事?”餘家老漢不敢相信地問。

“當然不能了。”餘二寶對他爹這副驚奇的樣子不以為然,接著說:“條件他張瘸子肯定是有的,就看咱們家能不能答應了。”

餘家老漢的臉頓時就垮了,浮上一抹不屑的神色,他就知道,這張瘸子能這麽好把這塘送給自己?

那指定是不會,他娘的還提條件,自己家日子過得緊巴巴,能有啥抵得上這塊池塘的,真叫人糟心。

不等餘二寶,餘家老漢悶頭就往前走,身後的餘二寶急忙追上去。

“爹,爹,先別急著走,聽我說完啊。”

餘家老漢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往前走,餘二寶低聲喊著在後邊追。

“這條件咱家絕對給得起!”

餘二寶似乎看出了他爹的心思,索性低吼一聲。

果然,餘二寶肯定的語氣叫餘家老漢堅定的步伐停了下來。

轉過身去問他:“真的?”

餘二寶點頭:“比珍珠還真。”

“那你趕緊跟我說說。”

餘二寶幾步走到餘老漢邊上:“他張瘸子不是沒討著媳婦兒?”

餘老漢點頭,是啊,年紀一大把還是光棍一條,難道是想讓他們餘家人給他找個婆娘?

想到這,餘老漢皺著眉頭,看了看遠了些的破瓦屋,又瞅瞅自家二兒子。

“你也二十五六了吧,都沒找婆娘,難道還想先幫他找?”

“不是這回事!”餘二寶真的要被他爹這腦回路給氣著了。

於是將嘴靠近他爹耳朵邊上,小聲嘀咕。

聽完的餘家老漢一把推開餘二寶,滿臉的不可置信,呆在了原地。

“你瘋了?他張瘸子是什麽人你不知道?”餘老漢死死盯著餘二寶:“你答應他了沒?”

見餘老漢神色認真,餘二寶有些緊張,手指不禁在褲腿上摩挲兩下:“還沒答應,這不是在跟您商量嗎?”

餘老漢有些苦惱地往家裏邊走,用手撓撓頭,像是在思考著些什麽,一直沒說話。

餘二寶知道他爹心裏有了想法,也不敢再開口,隻得跟在他爹身後往家裏走。

良久,待兩人走到家門口,餘老漢才猶猶豫豫的開口:“這事兒你我答應了,你娘他,也不會答應啊。”

餘二寶一直關注著他爹的神色,見他這樣,就知道他爹心裏恐怕已經是答應了這事兒,便順著話頭繼續往下說。

“您可是一家之主,這種事情還不是您一個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