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妹已經嫁人,去年頭成的親。她夫家姓王,當初逃荒時碰上的,家裏人都沒了,隻有一個小弟,如今他們也在這裏,不過現在都去了河玉縣購糧。你妹夫是這裏的二把手,專管這些往外跑的事情。你妹能寫會算,也跟著去了,算算日子,約莫過三、五天才能回來。”

“那人待詠子好麽?”傳山問。

“好,你妹的丈夫叫王鬆林,是個實誠人,跟你同年,不但識字,還會些拳腳功夫,待你妹、待他弟都特別好。”

“他家裏原來是做什麽的?”

“聽他說是開鏢局的,因為得罪了權貴,家裏人都被害死了,隻有他帶著幼弟逃了出來。”傳海走過來接口道,同時對灶台後的少年做了個手勢。

那少年拎著大水壺笑嘻嘻地走上前來,嘴甜地叫:“恭喜奶奶,大伯,大娘一家團圓。” 一邊斟茶,一邊好話不要錢地往外倒,那嘴巴甜得,把羅家長輩們哄得眉開眼笑。

“這是白菜幫,自己人。”傳海向傳山介紹。

傳山對少年點點頭。

白菜幫立刻叫了一聲:“大哥好!”

看傳海把其他人都請了出去,卻獨留下這少年,傳山覺著二弟應該很看重此人,且又被叫了聲大哥,便隨手摸出一顆玉玲瓏球遞給少年,“喏,見麵禮,拿去玩吧。”

少年呆了,看著玉玲瓏不敢接。

羅家人也呆愣了一下,看看那顆看起來就很精致很貴重的玉玲瓏,又看看傳山。

傳山無奈地笑,他身上幾乎沒什麽金銀,倒是靈石一大堆。這顆玉玲瓏就是一顆低品靈石,他練習控製力時隨手雕琢了出來。而且那玉玲瓏中他還刻了一篇修煉功法,如果少年能看破其中巧妙,找到竅門,那就是他的緣法了。

“給你就拿著。”傳山把玉玲瓏塞進少年手中。

傳海靜下心,對少年道:“大哥給你的,你就拿著吧,記得別拿出去跟人亂炫耀。”

“哎。謝謝大哥,謝謝首領!”少年臉上笑開了花,給傳山行了個大禮,寶貝一樣捧著玉玲瓏跑回了灶台後。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哥,咱們八年未見,你弟我也凍了八年,你忍心我繼續凍下去?”傳海一隻手伸得長長。

傳山一巴掌拍開那隻無賴手,“那些官員八成都瞎了眼,竟讓你考取了秀才。你給我好好說話!”

“行,你讓我咋說話都行,給錢!給見麵禮!”

庚二覺得羅家的厚臉皮大概是有遺傳的。這時他忽然有點擔心起自己的小倉庫來,他這個小舅子不會比他哥還貪婪吧?

“山娃子,你現在……”羅大福猶豫地問。

“爹,娘,奶奶,兒子回來就是讓你們享福的。”不等羅大福多問,傳山立刻又道:“爺爺、還有姥爺姥姥現在在哪裏?”

提到三位老人,羅家人臉上有了悲色。

“逃難時,你姥姥的腿跌斷了,到現在都沒好,你姥爺在陪她。”羅奶奶回答,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了下來,“你爺爺他……已經快不行了,大概也就這幾天的事。”

羅大福抱住頭,痛苦地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惹他生氣,你爺爺也不會被氣到中風,之後就……”

“爹,這不怪你,你也是為了我。”傳海連忙安慰他爹。

“說吧,怎麽回事?”傳山事先已經有了預感,這時還算冷靜地問道。

傳海似乎在考慮如何說,羅大福隻是唉聲歎氣,反倒是羅奶奶開口罵道:“你爺爺會倒下都是被村裏那幫人氣的。”

聽羅奶奶這麽說了,傳海也隻好跟他哥說實話。

“前麵我也跟你說了,洪水過後我們回轉羅家村,卻發現逃到山上的人都被殺死,因此我們也不敢在羅家村久待。就在我們還未決定是徹底遠離家鄉,還是在附近躲避一段時間時,就得到一個消息。那消息是推舉我入京的那位張縣令讓心腹偷偷傳來的,說是上麵出了抓捕我們一家的海捕公文,罪名是與敵通商。”

傳海苦笑,“可笑我們一家人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就算到我們這輩,也隻是出了個當兵的和讀書的,哪來人做行商?”

傳山歎,“是我害了你們。”

“哥,你別這麽說。我剛才聽那小胖子的意思,你是得罪了賊相胡老賊?”

“嗯。”

“先不說這個。”看大哥不願多說,傳海也沒有追問,隻接著說自家事。

“因為這海捕公文,羅家村幸存下來的那幫人就跟我們家鬧了起來。雖然不能確定到底是誰殺了村裏人,但幸存者一口咬定死去的村人是受了我們家牽連,咱家理虧下也隻能任他們埋怨、任他們占盡便宜。死了人的家裏更是把我們家的一點存銀,你那點軍餉全給要了去。”

“當時你爺爺不同意給錢,說就算村裏被殺的那些人是被我們家牽連的,可也是海娃及時報信,才讓整個羅家村都避過了洪水,如果沒有海娃子放棄趕考回來報信,村裏還不知要死多少人。功過相抵下,我們家就不欠村裏的!”羅奶奶在一旁補充道。

“偏偏你爹耳朵軟心更軟,非要花錢消災,好啦,我們把錢都給了他們,結果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們一家!你爺爺那次就被氣得昏倒了。”羅奶奶怒。

“他們是不是去告密了?用我們家的行蹤去領賞銀?”傳山問。

“對!那幫不要臉黑心肝的就是這麽幹的!”羅公孫氏也氣道。

“那你們是怎麽逃過了官府追捕?”

傳海麵色古怪地回答,“可能我們一家命不該絕吧……”

傳海頓了一下,道:“告密的人繞過張縣令直接到知府那兒揭了榜,官差來抓我們的時候,被張縣令得到消息先一步派人告訴了我,當時我就和爹帶著家人一起逃了。”

羅大福歎息,“家裏老弱婦小一堆人,根本逃不快,逃了沒多久就被官差追上,唉,都怨我。如果聽海娃的,早點走也許就沒這些事。”

羅奶奶嗬斥兒子,“你別說話,讓海娃繼續說。”

傳海繼續道:“當時我們一家人拚死抗拒,村裏那些人就遠遠看著,連幫把手的意思都沒有。哪想到那幫官差剛抓住爹和姥姥,旁邊的山上就突然衝下來一堆泥漿,泥漿還帶下幾顆樹和石頭,恰恰就把那幫官差給撞倒和埋上了。剩下的幾名官差又要抓我們又要救人,忙得一團亂,正好那時候王鬆林又恰巧帶著他弟經過我們村,就順手幫了我們一把。姥姥的腿也就是那時候跌斷的。”

“還真巧。”庚二感歎。

羅家人一起看他,庚二臉紅。

“後來我們就走上了逃亡之路。偏村裏那些人看到了泥漿那一幕,更加迷信你弟我的福星之名,又怕那殺人的凶手再轉回來,不管我們怎麽說,他們就是鐵了心要跟我們家到底。”傳海的表情很無奈。

“知道是誰告密的嗎?”傳山問。

傳海搖頭,“嫌疑人太多,當時情況也比較亂,也

沒注意到誰長時間離開了村子。”

羅公孫氏忽然罵道:“如果羅家村那幫人老老實實跟著我們也就算了,偏偏一個個都把自己當咱們家的債主,那成天遊手好閑、在村裏就不幹好事的羅癩子還妄想娶你妹做婆娘。我呸!他也不撒泡尿看他長什麽樣!”

“羅癩子?他也敢跟咱家開這個口?他就不怕被我打死?”傳山氣笑,當初他在村裏時,這羅癩子在他麵前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如今膽子這般大,是看他不在家,他們家變得好欺負了嗎?

“他以為你死了,我打架又沒你那麽不要命,還得顧忌身後一家人。而且他身後有他堂叔裏正羅大強撐腰,膽子自然就肥了。”傳海火上澆油。

“哦,是嗎?”

笑吟吟的語調讓庚二忍不住偷偷瞄了他家嫩草一眼,這一看,當即讓他打了個抖,他家小嫩草的笑容在油燈下看起來好恐怖。

傳海譏諷地笑,“強叔的想法我也明白,他自己的孫子還小,兒子女兒都結婚了,侄子要是能娶到傳詠,那他家就和我們家關係更近了一步,到時他再把他大孫女嫁給我,我這個福星能不幫他這個親家興家旺業嗎?”

“他想得倒美!”羅奶奶啐了一口,“我們拒絕了羅大強的提親。羅癩子竟然敢跑來威脅我們,說不把詠子嫁給他,他就到官府告我們。那時我們剛穩定下來,你爹他顧忌太多,就想著表麵說把詠子嫁給他息事寧人,暗中讓王鬆林帶你妹離開,做出一個你妹和人私奔的假象。你爺爺不同意,說不能毀了孫女的閨譽,不能讓羅癩子騎到咱們頭上拉屎,就提著菜刀去找羅癩子拚命。”

羅大福麵容羞愧,低頭不敢看大兒子。

“羅癩子把爺爺打傷了?”傳山麵色陰沉。

“沒,你妹夫王鬆林先跑去把羅癩子打了個半死,還威脅他說,如果他敢告密,如果羅家村人敢有一人告密,他就殺了羅家村所有人滅口。”

“幹得好!”傳山對這位還未謀麵的妹夫大為讚賞。

“羅癩子是不敢去告密了,羅大強跑來找你爹鬧,說他們可以不告密,他侄子也可以不娶詠子,但不能讓外人欺負了羅家人,要我們趕走王鬆林,還要咱家給羅癩子賠療傷養身體的錢。你爺爺不同意,羅大強扯出幾位長輩,說你爺爺偏向外人對不起羅家列祖列宗,就這麽硬生生把你爺爺又給氣倒了!你爺爺這次一倒下,就再沒爬起來……嗚!”羅奶奶抹著眼淚哽咽道。

傳山撫摸著奶奶的背,安慰她。

“哥,發揮你的黴星體質吧,讓他們都倒黴,倒大黴!”傳海充滿期冀地道。

羅母一巴掌拍在次子腦門上,“不準胡說!”

傳海對他哥害自己更害別人的黴星體質充滿信心,並沒有因為母親這一巴掌就放棄希望。

傳山哭笑不得,站起身道:“我欠別人的,會還他。別人欠我的,也得還我。不過在我和他們算總賬之前,你們先帶我去看望爺爺。”

“對對對,去看看你爺爺。說不定你爺爺看到你能挺過來也不一定。”羅奶奶也著急忙慌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庚二也不知哪裏開竅了,快步走上前扶住羅奶奶。這次他努力控製自己不去感受羅奶奶的心事,就算仍舊有些片段情緒傳過來,也一直努力不去看。

羅奶奶急著帶孫子去看羅爺爺,也沒顧得上是誰在攙扶她。

傳山看了一眼庚二,看他表情沒有異樣,也沒有阻止他去碰觸自己的親人。他知道他家二龜隻是想跟他家人搞好關係而已,否則他也不會主動去碰觸別人。

羅父羅母和傳海對庚二身份好奇,可也知道這不是問話的時機,也都跟著往屋外走。

白菜幫在前麵打著燈,傳山等人攙扶著老人走在後頭。

燈光微弱,隻能照亮一點前路。傳山和庚二自然不需要這點光亮,還把周圍都看了個一清二楚。

這是一個呈h型的村落。大屋就是中間那一橫;前麵左右兩排房屋大約是哨兵住所和臨時倉庫,最前麵還有一個瞭望塔;大屋後麵長長延伸出去的兩排房屋才是村民居所。

傳山發現,這裏所有的房屋,包括大屋在內,都是黃泥拌草堆砌成的土坯房,房頂連瓦片都沒有,隻蓋著茅草。房屋也不高,像他的身高進門就需要彎腰。

土屋和土屋之間相隔也比較近,每家後麵都隻有一個用半截黃泥牆簡單砌成的小院落。

記憶中羅家村也不富裕,可至少還能見到幾間青磚大瓦房,他們家雖然不能用青磚蓋全房,可摻著土磚的房屋也蓋得高高大大、寬寬敞敞,而且還前後分了兩進。

羅奶奶走著走著,焦急和欣喜中還有點奇怪,剛才出來時還覺得冷得要死,這會兒一看大孫子回來了,一激動連點冷氣都感覺不到了,不但不覺得冷,還覺得渾身熱乎乎的,特別舒服。

打更的聲音響起,三更鼓,最是夜深人靜時。

今晚有點特殊,村頭動靜較大,有不少人家都沒有睡熟,可為了省燈油,也沒有點燈,就在黑暗中說著悄悄話。

“喂,有些人在擔心你這個黴星回來會害了大家。”庚二聽到了某些悄悄話的內容,在神識中嘲笑傳山道。

“害?嗯,他們也沒說錯,如果我把我一家人都帶走,他們沒了依靠,可不就是害了他們。”傳山也帶笑在神識中回道。

“你弟很厲害,一個人擔負了那麽多人的生活。”

“那是。你不看是誰弟弟。”

“你說我給你弟弟什麽見麵禮好?還有你爹娘、爺爺奶奶、姥爺姥姥,還有你妹妹、妹夫……你家人好多。”庚二愁。

傳山莞爾,“隨便你。給他們金銀最實惠,你不是在血魂海弄了不少?對了,我上次給你的食物,還有剩嗎?”

他身上能吃的東西已經沒有多少,當初在血魂海的存貨基本上都給了死活不願辟穀的庚二。

“金銀有,吃的沒有了。”庚二不好意思地道,他以為回來藍星就能有更多好吃的,一時嘴饞,就把傳山給他一儲物袋的食物全給吃光了。

至於金銀……通過在黑獄多年缺吃少喝的悲慘教訓,讓他深刻明白了在凡間待著最好多弄點金銀在身上才比較穩妥,所以他在血魂海時弄了許多當地人並不看重的金銀寶石等,至於到底弄了多少,就連傳山也不清楚。

“你給我一些,我家人看樣子都快餓死了,這麽冷的天,身上也沒什麽厚實的襖子,等天亮了,我去采買一些食物和衣物回來。”

“好。”庚二這次特幹脆,暗中取過傳山的小木桶,轉手就把懷裏的金銀轉過去一半多。

“你不打算讓你家人跟著一起修煉?”在把小木桶送回給傳山時,庚二問他。

“看他們吧,修煉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幾句話間,羅家到了。

白菜幫去敲門,木門“咿呀”一聲打開,開門的老人手持燈盞,激動地看向門外。

“是山娃子回來了嗎?真的是他回來了嗎?”

傳山看著臉上溝壑叢生、老態畢現的姥爺,心中酸楚不已。

姥爺和外孫相見,自是一番唏噓不提。

且說傳山攙扶著老人低頭走入屋內,沒走幾步,就看到了躺在炕上正勾頭眼巴巴看他的姥姥。

傳山又趕緊上前見過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的姥姥。

他姥姥拉著他的手,老淚橫流。

傳海接過姥爺手上的油燈放到桌上,白菜幫也把燈籠插在了窗縫上,屋裏頓時亮堂許多。

羅奶奶在庚二的攙扶下,小碎步跑到羅爺爺的炕前,身子一歪坐在炕上就開始喊羅爺爺,“他爺爺,你睜睜眼,你看誰回來了!”

傳山在跟他姥姥說話之後,眼睛略微一掃,屋內情況已全部落入眼中。

為了節省地方,就見家裏把廚房、堂屋、臥室都放在了一個屋子裏,一家人都睡在一個大火炕上。屋裏除了前門,還有一個通向後院的後門。

庚二看到那張睡了多人、放了一堆棉被、發出一股奇怪氣味的大炕,悄悄往後退了一步,他不是嫌棄羅家人,這是天性,他現在已經克製很多了。

傳山知道庚二那龜毛的潔癖症發作,用掌風輕輕扇了他後腦勺一巴掌。

庚二沒生氣,他盯著炕前隨便擺放的幾雙鞋子,覺得手很癢,他很想上前按大小、按男女把它們排排好。

不過他還記得這是人家家,不是自己家,以前無論在血魂海還是厚土星,兩人住的屋子都是他整理的,他想怎麽擺放就怎麽擺放,他家嫩草雖然喜歡作弄他,卻從來不會故意弄亂他擺放的東西,有新東西出現也都會問過他,然後按照他的規矩來擺。

“地方小,資源更少,大家就隻能湊合著住在一起了。”傳海看兄長和小胖子在打量這個家,大概覺得自己掌家沒讓老人們過上好日子,有點難堪和難過。

傳山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經做得很好,換了我,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

傳山說的這是實話,又是災年,又有人追捕,他弟能把一家老弱婦孺一個不少地帶到安穩地,不但安頓了下來,還能有棉衣穿、有糧食吃,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做到。更何況除了自己家人,他還拉了那麽一大幫子人一起討生活。

得到兄長肯定,傳海臉上的慚愧飛一般沒了,雙手背後,大言不慚地道:“你這是回來太早了,再過兩年,我肯定能讓家裏人都住上青磚大瓦房。”

傳山不理他兄弟,一巴掌把人推到一邊,再次上前和姥爺姥姥說了幾句體己話,又轉到爺爺身邊。

羅爺爺終於被羅奶奶喚醒,眼皮子顫了半天,緩緩睜開,一雙渾濁的老眼沒有生氣地望了望周圍。

“爺爺。”傳山在老人麵前跪下。他爺爺一看就快不行了,如果他再遲兩天回來,說不定……想到這裏,傳山就十分後怕。

羅爺爺的目光慢慢聚焦到傳山臉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認出孫兒,嘴唇顫了顫,兩行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你爺爺已經不太能說話了。”羅奶奶哽咽道。

“他爺爺,你看看呀,這是傳山,是你大孫子呀!”

“啊,啊……”羅爺爺張開嘴,想說什麽說不出,閉上眼睛,隻是流淚。

一家人圍在炕前,就連斷腿的姥姥也在姥爺的扶持下坐了起來。

羅奶奶看著這樣的羅爺爺,心中唯一一點希望也消滅不見,頓時就哭出了聲。

我羅家為什麽會這麽苦?我羅家為什麽會這麽多災多難?

這是羅奶奶喊不出口的哀怨,雖說家裏都高興傳山回來,可就算他們再豁達、再心疼孩子,也會忍不住想:這一切會不會就是山娃子造成的?而他這次回來,會給家裏又帶來什麽樣新的災難?

傳山哪裏看不出家人的想法?

他們對他的熱情和思念,他看在了眼中。可同樣的,家人那些說不出口的埋怨和對未來無法抑製的不安,他也同樣了然於胸。

所以他們雖對他這幾年的經曆、對庚二都好奇得不得了,卻不主動詢問,他們大概自己都沒有查覺,他們心裏其實並不希望他久留。

傳山起身拉過庚二,揉了揉他的手,心裏好過了些許,“你去看看我爺爺。”

“啊?”庚二仰頭,對傳山的打算有點摸不著頭腦。

“去吧,看能不能把我爺爺救回來。”傳山輕輕把庚二推到炕前。

“哥,這位小哥會醫術?”傳海問。

“嗯,隻要還有一口氣在,這世上就沒有他救不回來的人。”傳山在說實話,可聽在別人耳裏就跟吹牛差不多。

羅家人一起用目光刷洗胖墩墩的少年版庚二,怎麽看,都不覺得這小胖子像個神醫。

庚二被眾人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縮啊縮的,就要躲到傳山身後。

傳山強行把他拉出來,把人環在胸前,對家人道:“這些年如果沒有他,我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他是我命裏的福星,有他在,我總是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而且奇遇多多、財源廣進、福壽綿長。”

“唰!”聽到傳山這番介紹,羅家人的眼睛都亮了。

“福星?”傳海怪笑。

“他隻旺我。”某人不要臉地道。

某小胖子聽了想咬他。

“你不是不信這些嗎?”

“不信不行,事實告訴我,我離不開他。”

傳海琢磨著大哥的這句話,總覺得有點詭異。

“讓他試試吧,爺爺這樣的情況,大概也沒有郎中肯來了吧?”

“行,就讓這位……小先生試試。”羅奶奶看了看一路扶著自己過來的小胖墩,拍板決定道。

羅家其他人也沒有反對,反正來看過的郎中都說過不行了,這時候如果有人能把羅爺爺看好,那最好,如果不能,家裏人心裏也都有了準備,有失望也失望不到哪裏去。

庚二不明白他家嫩草為什麽一定要讓他來救活羅爺爺。

“你出手不是一樣?”庚二又開始利用神識跟傳山說起悄悄話。

“當然不一樣,傻小龜,我有我的安排,你隻管出手就是。”

“要把你爺爺救治到哪種程度?讓他返老還童嗎?”

“別!你想嚇死他們嗎?”傳山彈了愛人額頭一下,“一步一步來,你先讓爺爺恢複健康。不過你等會兒不要立刻出手,你先裝出為難的樣子看看我,然後按照我吩咐的來。記住了?”

庚二稀裏糊塗地點點頭,他家嫩草到底想幹什麽?

羅家人一起讓開,庚二被傳山推到炕前。

庚二隻好在炕沿邊坐下,抓了羅爺爺枯燥幹瘦的手腕開始把脈。其實不用把脈,羅爺爺的身體情況,他看一眼已經有所了解,可他也不能表現得太“神”,隻能先裝模作樣一番。

庚二努力不去感受羅爺爺的心事,專心把脈。可羅爺爺的心事有些和傳山有關,庚二還是忍不住偷偷瞥了幾眼。

老人在渴望長孫回來看他最後一眼,同時又不希望長孫回來。很矛盾的心情。

庚二心裏不舒服,不想再多看,深吸一口氣,把雜念去除,

隻感受老人的脈象。

傳山看庚二的表情,知道他多少感受到一點爺爺的心事,忍不住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

他爺爺……大概是家裏最相信他是黴星的人,卻很少表露出來,在外人麵前也能一心維護自己的孫子。導致他對他爺爺的感情也比較複雜,說不上怨懟,但也沒有祖孫應有的親昵。

片刻後。

“嗯……”庚二做出為難的樣子看向傳山。

羅家人看他的表情也都不太意外,就算這孩子真是神醫,可人家幾個郎中都說沒救了,他要是還能把人救活那就真成神了。

“治不好?”傳山問。

庚二看著傳山的表情,猶豫了一下道:“也不是。”

傳山用神識對庚二道:“你跟大家說能治是能治,但比較困難,需時也比較長。並讓大家都避開,不能打擾你的治療。”

庚二也用神識回:“你到底想幹什麽?你爺爺的情況雖然糟糕,但隻要你我用靈氣為他疏導血脈經絡、按摩內髒,就可重新喚起他身體內的生機,想要多活幾十年完全不成問題。隻是耗費一些靈氣而已,根本不是多難的事。”

“二,你不懂,同樣的結果如果用不同的方法施展,得到的效果也會大不相同。”傳山用神識回答。

“結果?效果?”庚二還是不太明白。

“你不要管那麽多,就按照我吩咐的來就行。你隻要知道我做的事對你、對我家人都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這也不是讓你說謊,爺爺這樣的情況本來就不是一次就能治好的,你也得用藥物輔佐吧?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讓他們避開而已。”

“倒也是,好吧,就按你說的來做。”庚二抓抓腦袋,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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