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卷一第一章

朗國最大的煤礦開采地,地處雲山深處,占地遼闊,內部經過近五十年的開采,哪怕是一個生活在其中多年的礦奴也會在錯綜複雜的礦道中迷路。

雲山煤礦與其它煤礦不同,她不用礦工,隻用礦奴。雖然隻是一字之差,卻是天與地、生與死的差別。

所以這裏也被稱作朗國罪孽最深、最黑暗、最殘酷、死人最多的黑獄。在這裏你隻能見到人進去,卻見不到人出來。

在這裏勞作的人大多數都是朗國罪犯,還有一部分則是被人當作礦奴賣進來的。

這個地下黑暗世界自有她自己的生存規則,煤礦獄卒極少下礦,隻在外圍看守。對於煤礦下麵的管理則完全交給了地下的強者們。

這裏的生存規則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你把指定數量的礦產交上去,你就有飯吃、有水喝、有冬衣避寒、還有照明。反之,你就什麽都沒有。

而自三年前開始,這個深達地下近百米的煤礦中又多了一條規則,這條規則也成了所有礦奴的希望。

找到特殊礦源——靈石,隻要采集到低品靈石一百顆,或者中品靈石五顆以上者就可以離開煤礦重見天日。如果能采到上品靈石,隻要一顆,馬上就可以離開礦井。

礦奴們一開始還不知道什麽叫靈石,後來有人采集到了,才知道是類似玉石的礦產。

逃出生天的希望在礦奴們的心田中滋生,同樣的,為了這份希望,地底下的爭奪也在逐漸升級。

煤礦是不少,但靈石又能有幾塊?

采集到靈石的人往往還沒有來得及把靈石交上去,就被人殺了。

而獲得足夠數量的強者們在想要把靈石交上去換取自由時,強者們之間自然也開始了你爭我奪。

漸漸的,弱小的礦奴不再指望靠靈石離開礦井,他們隻能指望挖到靈石向管轄自己的強者換來更多、更好一點的食物和生活用品。這樣隻要不遇到另一個強者管轄下的人,至少他們還能把命保住。

傳山從馬車上被拉下來時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騾馬驢臊臭味及各種糞便的臭味,也聽到了騾馬的呼嚕聲。

被揭開蒙住眼睛的黑布,傳山眨眨眼睛,等了一會兒適應了這裏的光線,隨即就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深深的山洞前。天色很暗,不知道是天氣不好,還是已經接近傍晚。

山洞前有一個非常開闊的空地,左右建有一排排的驢馬棚子。驢、馬、騾子之類的畜牲被拴在其中,看數量還不少。再往遠一點,還有不少木棚和屋子,似乎是給人住的。

洞前的空地上放著大量的空籮筐和木箱,地上有一道道被拖拽的痕跡。少量的煤渣散布在四周。

這裏是煤礦?這就是朗國人今後囚禁和折磨他的牢獄嗎?傳山的眼色暗了暗。

“快走!別磨蹭!”身後有人推了他一下。

傳山被他推得踉蹌一下,差點跌倒。

在完全禁閉的馬車中,他剛剛熬過骷髏果腐蝕身體所帶來的三個時辰的痛苦。身體現在雖然虛弱不堪,但接下來的三個時辰內,他暫時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活動。這是他在被送往這裏的途中摸出的規律。

兩天內,他被無處不在的痛楚折磨得死去活來。如果不是還有一份恨支撐著他,他真的很想一頭撞死。

據朗國國師明訣子所說,服食了骷髏果的他,就算死了靈魂也將受盡折磨永不得超脫,可死後的事誰知道呢?

但我絕對不會尋死,我一定要活下去,活著離開這裏!迅速把冒出頭的軟弱一腳踹開,傳山在心中狠狠發誓。

身後兩名獄卒用陰冷麻痹的眼光看著他,把他往前推。越往前走,離陽光越遠。

“新來的是吧,先過來這邊。”

傳山轉過頭,兩名獄卒押著他走到礦洞邊。那裏正升著一盆火,火裏放了幾根鐵枝。

一名四十多歲的獄卒懶洋洋地靠在火盆邊的靠椅上,眼皮子也不撂一下地道:“有孝敬嗎?”

傳山哪來的孝敬,他嗓子還沒好,連話都說不出來。

“搜。”

一聲令下,押著傳山的兩名獄卒立刻在傳山全身上下搜索起來。搜了半天沒發現任何東西。

“呸!窮鬼!連個銅板都沒有。”

靠椅上的中年獄卒罵罵咧咧地站起身,“這個是幾號?”

“辛字二七九。”

“哦?老子半月沒來已經二七九了,那不是還差二十一個,辛字就滿了?”

聽獄卒這麽一說,傳山暗暗乍舌。

如果每個天幹下麵掛三百個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辛字排第八位,不就是說這煤礦裏已經有近兩千四百人在這裏幹活?

就算這麽多年來死掉一些吧,現在這礦裏也應該還有不少人。

“是啊,這段時間死傷的人多,交上來的礦產少了些,這不,又送了一批人過來。”

“按著。”四十餘歲的中年獄卒突然道。

兩名獄卒一下按緊傳山,更有一名直接拽住他的發結,逼他抬起臉。

看中年獄卒從火盆裏拿出一支發紅的烙鐵,傳山知道他們要幹什麽了,可他根本沒勁掙紮。事實上就是他掙紮也沒用。

中年獄卒嘿嘿笑,“沒錢給孝敬是吧?那就讓大爺教教你,以後見了人要會彎腰叫大爺好,該給的禮錢不能少。看你樣子就知道是個沒教養的,爺就代替你爹娘好好給你上一課!”

“刺啦。”烙鐵在水中略略走了一下,發出刺耳的響水聲。

舉起冒著白煙的烙鐵,中年獄卒嘿嘿笑著,連點心理準備的時間都沒有給,就把烙鐵按了下去。

“滋!”立時,傳山左邊鎖骨上冒出了一股皮肉焦臭的味道。

“唔啊!”傳山疼得拚命掙紮,臉和脖頸浮現出了一道道青筋。可脫力的他被按得死死的,隻能昂著頭、露出脆弱的脖頸要害。

“別急,這還隻是個‘辛’字,還有‘二、七、九’三個數字沒烙上呢。咱們慢慢來,今天就你一個,不急。”

傳山在失去意識前,把中年獄卒陰笑的臉孔與朗國國師明訣子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等傳山再次醒來,他已經半躺半坐在一輛木車裏,木車前麵有繩子牽著,也不知要被送到哪裏。

除了木車上吊著的一盞馬燈照射/出的一圈昏黃光芒,四下裏一片黑暗。隻有潮濕與氣悶伴隨著他。

木車似乎在斜著下降。

“嘎吱,嘎吱。”

繩索慢慢搖晃著,前方不知是騾還是馬的牲口拉著他一點點走向地底深處。

這條礦道不知有多深

多寬,因為礦燈幽暗的光芒,讓傳山生出一種永遠都會陷於其中、再也爬不出去的絕望感。

傳山搖搖頭,把這種可以吞噬人求生欲/望的絕望感趕出心頭,強打精神觀察周圍環境。

等眼睛習慣了黑暗後,隱約可以看到這條礦道四周似乎還有些延伸的洞穴。本來以為狹窄的礦道也並非想象中那般狹窄,像他乘坐的這輛三人寬木車大約可以並排走兩三輛,高度據目測大約有十尺左右。

“醒了?醒了就好,免得剛到下麵就給人把衣服扒了去。”

傳山抬起頭,脖頸那裏烙傷的皮膚被扯動,疼得他嘶嘶地倒抽冷氣。剛才他就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但對方沒說話,他也不打算主動理睬。

“還有氣嗎?”

傳山勉強發出聲音回答。

“啞吧?”

傳山搖頭。

“給,這可是好東西,喝一口,說不定能留下一條命。”黑影中的男人遞過來一個皮囊。

傳山伸手接過,也不管是什麽,仰頭就喝了一口。

“唔!”

“怎麽樣?夠勁道吧?這可是正宗二鍋頭,花了大代價讓上麵那些祖宗幫著弄了一囊給我。拿來拿來,就這麽一點你還想喝第二口呐。”

傳山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強迫他服下骷髏果的朗國國師當時隻陰森地笑,說要送他進地獄逛逛。之後他就被押上車,一路封閉地押送到這裏。剛才在洞口,那些押解他的人也沒做任何說明,就這樣把他送了進來。但據他自己剛才的打量,猜測這裏應該是個煤礦。

對於這裏的情況雖然不清楚,但看這男子能負責接他、並且能從上麵的“祖宗們”手裏弄到烈酒,在他想來這男子在這裏的地位應該不低,於是他硬是擠,也給男子擠出了一個感激的笑臉。隨即把酒囊遞還給對方。

別說,就這麽一口酒,火辣辣的刺激感從舌頭一直燒到腹中,喉嚨口撕裂的傷口被刺激得生疼,不過這還真就讓他恢複了不少精神。

“嘿,小子,挺能撐的嘛。我丁老三接了不少人,十有九個半一路昏到底下,能在馬閻王手上受了烙印、還能在主礦道中醒過來的你是第一個。”

“丁……”果然是一個礦洞。

“丁老三。”男人從黑暗中露出臉,在傳山身邊坐下。

這是一位頭發花白的精瘦老人,看樣貌比傳山猜測的年齡要大上許多。非常瘦,但很有精神,一雙眼睛也仍舊清明。中等個頭,一身短打打扮。臉、手等露出的皮膚一層黑汙,看不出原貌。

傳山對他抱拳示敬,老頭笑了笑,用脖子上係的布巾抹抹臉。

“辛二七九是吧?還有一會兒才能到底,我就和你說說這裏的規矩和一些常識,多聽著對你有好處。”

丁老三在傳山打量他的同時,也在心中掂量著這個年輕小夥。看他沒有一般人被送進這裏後的絕望和沮喪,也沒有那種大多數人都會有的迷茫和精神萎靡,反而冷靜地打量周圍環境,在有傷的情況下也還能記著給他麵子,不由在心中就把他高看了兩分。

辛二七九身上傳來的血腥味很重,這血腥味不止指他身上的傷勢,還有氛圍。丁老三在這礦裏待了將近二十年,什麽窮凶極惡的人沒見過?殺過人的與沒有殺過人的,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而眼前小夥的身上還有一股煞氣,這股煞氣他隻在幾個人身上見到過,後來事實證明那幾個人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凶魔。

所以丁老三賣出了兩分人情。

他年紀大了,仗著對礦裏地形熟悉以及認識上麵的人,在礦裏還有些地位。但這些年,自從靈石出現後,地下的勢力劃分越來越險惡,作為老人的他來說,比起那些能用拳頭說話的主,他已經隻能用人情來拴住人心。

傳山沒有讓他失望,適時地表示出感激之意,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小子,不管曾經你是什麽樣的人、有過什麽樣輝煌的過去,在這裏都不會再有任何意義。除非你能認識上麵的人,或者家人能賄賂到上麵那些祖宗,把你調到上麵幹活,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但看你進來就被馬閻王整,想來你也沒什麽門路能混到上麵去。既然下來了,那麽下麵的規矩就得記牢,除非你想死,那自然另當別論。你是朗國人?”

傳山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暗中戒備地看向老者。

丁老三似乎並不介意他是哪國人,隨口說了一句:“這地底下哪兒的人都有。罪犯、俘虜、奴隸,你聽過沒聽過的國家的人,這裏都有。你可能奇怪這裏不是朗國的監獄煤礦嗎,怎麽會有其他國家的人。這個啊,說來話長。”

丁老三珍惜地小小啜了一口酒,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前麵的牲口走錯路,繼續道:

“這裏叫雲山煤礦,之前根本沒有人知道雲山下還藏了這麽一個巨大寶藏。我記得那是五十年前吧,那時我還小得很,就記得那時一擔柴在國都能賣到八十文。你想啊,一擔柴八十文,山上的樹不都得被砍光了?沒錯,朗國那時開始就缺薪燒。

這之後,國內的柴薪越來越少,冬天凍死的人畜也越來越多,無論草原還是山地,到處都可見凍死的人畜。再後來啊,就在朗國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來了一個道士,帶了一袋東西晉獻給當時的國主。這東西就是這玩意兒。”

丁老三指著裸/露的礦壁,道:“一開始我們都叫它石炭,因為明明是石頭,卻可以像炭一樣燃燒。後來也不知誰叫出來,也許還是那些道士吧,漸漸也把這玩意兒叫做煤。這雲山下的煤礦地址就是那道士、也是朗國第一代國師告訴當時國主的。

朗國當時就憑借著這裏的煤礦渡過了缺薪的危機。後來慢慢的,陸續就在其它地方也發現了一些煤礦源。但這裏一直都是朗國最大的煤礦,也是最大的黑獄。”

傳山耐心聽到此處時,木車停了。

這是一個相當廣大的空間。傳山懷疑自己來到了地底國度。

丁老三扶了傳山一把,兩人從木車裏下來,丁老三指著前方四通八達的礦道說:

“喏,這就是岔道口。每個礦道有不同的人帶頭在裏麵幹,如無必要最好不要走進別人的礦道裏,除非你自持有本事能活著回來。這兩邊都是住人的地方,我們所有人都住在這裏。你記住,在這裏地位越高的,住得越靠近外圍;反之,都在後麵。”

傳山借著昏暗的燈光打量四周,這裏要比剛才下來的礦道明亮些許。

四周一些柱子上掛了氣死風燈。隱約勾勒出這個大洞的輪廓。

隻見這大洞整體像個不規則的倒放的漏鬥,頂端呈拱形,相當高,四周圍呈梯形一層層往上攀延。每一層都有或木屋、或洞穴似的住所。漏鬥的尾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有些什麽,但想必也住了人。

這個宛如裝進了一個小型城鎮的洞穴四周圍,到處都樹立著支撐牆壁的木方,有些地方還能看見明顯的大梁。地麵上則留有大量的、清晰的拖拽痕跡。街道周圍整齊地擺放了許多煤筐、木車、木箱、還有工具之類的物什。

傳山覺得在這裏用“街道”這個詞比較奇怪,但也隻有這個詞可以貼切表達這裏的情況。

最奇妙的是,整個洞穴上空彌漫著一層黑煙,似乎是從各住戶家裏冒出。

“那是各人做飯燒火升起的煤煙,上麵有煙道和透氣孔,煙可以從煙道出去。很驚訝是不是?這裏可是所有礦奴努力了近五十年的結果。聽說礦奴一開始在上麵挖,後來挖空了掉下來,才發現這個大空洞。四十年前這裏變成隻能進不能出的監獄後,這裏就被修建成牢房,後來出了些事故,死了不少人,

獄卒們就不願下來了。慢慢的,這裏就由礦奴們自己整治成這樣。”

丁老三拍拍騾子的頭,把它調轉了一個方向,抽了一鞭子,那騾子就自己慢慢順著原路走回去了。

傳山注意到那騾子的眼睛上蒙了一塊黑布。

“畜牲也知道怕,剛來的牲口哪怕蒙上黑布也不肯下來,得用鞭子死抽才行。”丁老三注意到他的目光,笑著說了一句。

“走吧,你住的地方還在前麵一點。”

“啊啊——!”遠處突然傳來一道慘叫,但很快就被人捂住。

丁老三像沒聽到一樣,一邊走一邊跟傳山介紹這裏的地形,以及這礦裏有哪些勢力在,它們的頭頭又分別是誰,還有一些特別需要注意的人物。

而這些正是傳山必須要知道的,把對未來的惶恐壓下,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聽老者講解。

街道上有人在走動,也有三三兩兩的人躲在暗處不知在幹什麽。

“這裏就跟個小鎮差不多。有些生活必需品,你隻能在這裏換,用煤也好、煤精也好、靈石也好,一些石製工具、甚至一些少見的石頭也能在這裏換到東西。總之,這裏什麽都可以交換,包括你的血肉、你的命。”

靈石?傳山確信自己從沒有聽過這個詞。

像是看出傳山的疑問,丁老三道:“很多東西現在說給你聽你也不明白,等你采集到你就知道。這礦裏的東西多得很,從最普通的褐煤,到少見的煤精、琥珀、玉石,包括一些極為稀罕的蜜蠟及靈石也有。靈石這東西,說白了就是極品的玉石,有些極品蜜蠟也被稱為靈石,反正隻要那些道長們想要的,那就是靈石。”

頓了頓,丁老三回頭瞟了一眼傳山,輕描淡寫地道:“靈石還分上中下三等,新手根本就不會分辨。如果你找到類似玉石的東西,你就拿來給我,我會換等值的東西給你。至少我不會騙你,也不會為了霸占靈石殺了你。其他細微的我就不說了,明早會有人帶你去采礦,路上他會詳細說給你聽。”

丁老三在這裏沒做隱瞞,反正靈石的事他不說,等辛二七九在這裏時日一長自然也會曉得。不如今天把人情賣到位。

傳山點頭表示知道。

一路走來,不少人跟丁老三打招呼。但沒有人特別注意高大的傳山,頂多瞟他一眼。

“這裏啊,來來往往的人多了去。興許今天進來,活不到晚上就投胎了,都是常有的事。”介紹完這裏的勢力分布,丁老三感歎了一句。

這時旁邊的岔道上突然有人跑了過來,傳山及時退後一步,讓開路。

來人抓抓頭,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烏黑的麵孔也看不清這人長的什麽樣,但笑起來露出的牙齒還挺白。身高一般,也是精瘦。上身穿了件破棉襖,腰間紮了條草繩,下/身一條露出腳踝的灰布褲。

傳山注意到這人沒穿鞋,一雙赤腳黑烏烏的。

“三爺。”

來人叫了一聲,看來是看到丁老三特意跑過來的。

丁老三回過頭,看了一眼叫住他的人,皺眉道:“什麽事?”

來人低著頭、搓著手,窘迫地道:“三爺,上次我交了塊煤精,八爺說會給我帶兩斤醃肉,但這都十天了,我去找八爺好幾次,八爺一開始還說過兩天。昨天去找他,他就說我交的那塊煤精不好,隻能換一升米。您看這事……?”

“一升米換塊煤精不少了。上麵正在打仗,這時候米價你知道是多少?”

來人傻眼了。

“老八把米換給你沒有?”

“換了。”

“那不就得了,你還來找我幹什麽?”

“哦……”來人低著頭,不情不願地走了。

丁老三嗤了一聲,看著那人的背影不屑道:“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想著吃。這礦洞裏一千四百多號人,就他嘴最饞也最能吃!弄點東西都換成吃的了。看到肉就走不動路,活該被人騙!”

傳山說不出話,也不願多做置評。在他看來,那人會被丁老三罵、會被那個八爺搪塞,跟這個人自身在礦裏的地位和力量也有關係。

如果這個人夠強,哪怕他天天換著花樣吃,也沒人敢說他什麽。畢竟這種鬼地方,人還能有什麽追求?

小小插曲過後,丁老三帶他來到離漏鬥尾巴還有段距離,勉強算得上中間位置的一處階梯上。

“喏,這就是你住的地方。本來你應該住到最裏麵,但我看你身上有傷,正好這裏昨晚剛空了出來,裏麵還有些家什。也是你來得巧,隻要再遲半天,這裏就會被人占了。”

傳山對老者拱手道謝,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身上的傷不礙事吧?如果明天你不能幹活,就得不到食物和水,更別提其他東西。傷藥在這裏比什麽都貴重。”

傳山點點頭,表示自己能行。

不行,能行嗎?按照剛才丁老三跟他講的這裏的規矩,這是個自力更生的世界,沒有人會多管閑事把自己的口糧分出去,也不會有人閑極無聊去幹救人的蠢事。相反這裏的礦奴們還巴不得有人死。

因為如果有人死了,那麽這人身上的一切都可以先到者先得。有時候這裏甚至會為了一件布褂、一雙鞋而殺人。所以就算明天他隻剩下半條命,他也會爬起來去幹活。

丁老三又說了些需要注意的事,大方地丟下一根蠟燭走了。

傳山用丁老三給的打火石點燃蠟燭,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要住的地方。

這是一個縱深約有五米的洞穴,看階梯層數大概在洞穴中端偏下一點,在一排洞穴中,他這個在最外麵,旁邊就是上來的階梯道,住在這層的人都會走他門前走過。位置不算很好,但總比住在低矮又潮濕的漏鬥尾巴處好。

洞內高度正好比他的頭高一點,不需要他每日辛苦地彎下腰過日子。

洞穴裏麵為防坍塌,用木方子把四周的牆壁撐了起來。牆壁是含著岩石的實土層。

說來也奇妙,這個用來住人的大洞穴與礦道相隔不遠,這裏的牆壁卻不含一點煤渣。不過若不是如此,這裏也無法住人就是。

再看左邊牆角,那裏放了一些陳稻草,上麵還有些前人留下的舊棉絮,這大概就是床了。

床的對麵有一排挖出來的簡陋架子,架子上放了一個缺了口的罐子。

在架子和床之間,有一塊四周不規則的大石塊放在地麵上,傳山猜想那應該是張桌子。

架子邊還有一個爐子。

這些就是這個洞穴內的全部。

傳山回頭,好嘛,連扇門都沒有。

為了節省蠟燭,傳山把蠟燭吹滅,頓時,洞穴中一片黑暗。

也許因為到達了暫時安身立命之所,腦中繃緊的神經就不由自主放鬆了些。

就放鬆了這麽一點點,立時他就感到吃不消了。

腿一軟,一下跪坐在床鋪上。

一邊在腦中告訴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就這樣失去意識。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一邊慢慢往床鋪上倒。

閉上眼前,看了看沒遮掩的房門,傳山咬牙彎身脫下鞋子塞到稻草下麵。就這麽一個動作也讓他汗流浹背,全身骨頭更像錯了位一般的疼。

實在熬不下去了,也不管肚子餓得咕咕叫,傳山把自己團成一團,衣服也不脫,就這樣倒頭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