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〇九章得與失之間

“安毅出事了,安毅出事了......”

蔣介石臉色慘白,手足一片冰涼,跌坐座位上喃喃而語。

錢大鈞嚇得連忙上前,提醒道:“委座,西南空軍第一大隊已經全部出動,駐防蚌埠的新二軍也派出部隊搜救,現在應該立即明確我們中央在這一事件上的立場,還有是否需要調動軍隊、配合安家軍進行搜救行動?”

“派必須得派馬上就派”

蔣介石如夢初醒,站起來大聲說:“立即給祖燾、向方(韓複榘字)和海泉(劉尚清字)去電,要求蘇、魯、皖三省政府全力配合搜救工作,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找到安毅專機的下落。另外,蘇、魯、皖三省的駐軍,也必須加入到搜救工作中去。一句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錢大鈞領命而去,坐在蔣介石辦公桌對麵的川越茂冷冷地看著,見蔣介石一臉悲痛,半天都不說話,不由昂起頭,大聲道:“委員長,我不想在這裏見證閣下的政治表演秀,我還等著閣下給我一個說法”

“說法,什麽說法?”

蔣介石勃然大怒,“現在我國一位功勳卓著的上將,在我國的領空被你們的戰機擊落下來,你居然找我討要說法?大使先生,我現在可以明確告訴你,人我們不會放,船也不會交還,而且不僅僅是長江中上遊地區,就是長江下遊地區的所有日本船隻和僑民,也要一律扣留你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反正你們也沒真心打算和我們談......世和,進來,替我送客”

“你——”

川越茂憤怒地站起,直直地看著蔣介石,心中卻在暗自揣摩安毅專機失事的影響,一股喜悅之情油然而生——帝國最棘手的敵人終於死了帝國軍隊進行的對華戰爭,又將回到勝利的軌道上......

川越茂浮想聯翩,在安毅這個軍事強人的率領下,中國軍隊先後在上海、長城和如今的平津大戰中,一直保持著對帝國軍隊不敗的雄姿,如今這位堅決反日的中國頭號悍將的隕落,對日本將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如今在中國軍隊體係中舉足輕重的安家軍有可能分崩離析、由於國民政府對川南工業基地的覬覦中國有可能會出現內亂、意味著如今在冀東一線僵持的戰事有望獲得改變,意味著日本可以從戰場上獲得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東西。

川越茂原本就對通過外交手段解決中日爭端的努力甚為消極,以為日本對中國擁有絕對的優勢,根本無需對中國政府客氣。但這段時間日軍表現拙劣,導致他在說話的時候都不夠強硬,麵對英、美、法、意、德等國大使那嘲弄的神情,總覺得是對自己人格的巨大侮辱。

此刻的川越茂,突然恢複了信心,在王世和推開門進來準備送客的時候,拿起桌子上的禮帽,向蔣介石微微鞠躬,笑著轉身離去。

蔣介石腦海裏全部是安毅的一顰一笑,想到他在北伐南昌之戰時跳下贛江中為自己撐起撤退的橋梁,想起江北兵敗後他在桂係和何應欽威逼下的慷慨悲言,想起北伐失敗自己下野時和安毅的同病相憐,想起自己和宋美齡結婚時安毅送上的新婚賀禮......一樁樁一件件,最後想到西安事變時,安毅送給自己的那一藍毛荔枝,突然淚如泉湧,連忙掏出手絹擦幹眼淚,向肅立一旁目不斜視的王世和揮了揮手:

“世和,你安師弟的專機在趕赴南京途中出事,預計可能出事的地點在蚌埠以北、黃河以南區域,現在中日大戰進入關鍵時刻,我要坐鎮南京親自督導戰事。你馬上去憩廬,接著你師母後到南京機場,天氣稍好一點兒立即飛徐州,由你師母代表我督導搜救事宜......對了,為了保證飛行安全,讓空軍派出戰鬥機護航,這起事件,給我們的安全警衛工作敲響了警鍾啊”

王世和聽說安毅出事,大驚失色。

跟隨蔣介石多年,王世和清楚地知道安毅在蔣介石心目中的地位,同時更清楚安毅在整個國民政府軍政係統中的重要作用。

僅就王世和所知道的,陳誠、蔣鼎文、顧祝同、穀正倫、葛敬恩、俞飛鵬、蔡忠笏、殷祖繩等蔣介石身邊備受器重的心腹將領,都與安毅有著經濟上的緊密往來。同時,張靜江、虞洽卿等具有深厚政治影響力的江浙財閥,也與安毅有著良好的合作關係。就是王世和自己,也在安毅的集團裏有著秘密的股份分紅,此時聽聞安毅出事,如何不讓他焦急萬分?

看著蔣介石紅紅的眼睛,悲痛欲絕的神情,王世和上前一步:“校長,請節哀我和安師弟交往多年,深信他不是福薄之人......這回師母去徐州,我請求跟隨保護,我一定會把安師弟好好帶回到你身邊”

蔣介石欣慰地點點頭:“好,希望你的美好願望能夠實現出去後幫我把布雷叫進來,這次日本人做得實在太過分,我們一定要還以顏色......去吧”

“是”

與江南與黃淮地區暴雨成災不同,從今年春天開始,四川地區滴雨未下,一百五十個縣裏便有一百四十一個縣受災。在原有的曆史上,這次旱災的災民達到三千五百萬人,其中至少有一百萬餘人餓死。而旱災往往和水災和蝗災並發,是殺人最多的災荒,老百姓們稱之為“慢刀子”。這場旱災中,十三四歲的女孩有十之八九賣掉嫁了人,而一些幼兒因為沒人願意購買,又沒有飯吃,被父母困在柴火堆裏壓秤,一斤合七十文錢。絕望的饑民為了發泄憤怒,燒山求雨。

好在由於安毅的出現,曆史出現了偏差,災民們吃掉了家鄉的樹皮和草根依然沒有盼到老天爺降雨後,紛紛向川南湧去,那兒由於有政府出麵賑災,至少不用擔心餓死人的情況出現。

安家軍在敘府、瀘州、自流井三地與其餘勢力交界的地方,大量設置災民安置點,各項救災工作有序展開。

災民安置有幾個去向:第一類是年齡相當、體格合格並有強烈報國欲望的青壯年,全部招收進入預備役部隊,進行統一的軍事技能訓練和文化教育,隨時準備補充一線部隊。這一類的家人往往會獲得高額的生活補助,一人當兵的津貼,一家人生活都不用發愁,所以報名最為踴躍,選拔也最為嚴格。

第二類是身體強壯又不願意上沙場冒險的、又或者是入伍選拔被淘汰的青壯年,經過簡單的技能培訓後,進入礦山、冶煉和鋼鐵廠勞作,一個月裏隻要勤勤懇懇地幹,一家老小勉強混個溫飽還是能夠做到。

第三類則是中青年婦女,經過統一培訓,安排到紡織廠、罐頭廠、日化品廠、陶瓷廠等工廠上班,按工計價,多勞多得,也可以保證一家人存活下來。

此外,孩子一律進入父母所在的工作地的學校,免費就讀,老人們則安排到福利社(從事洗衣做飯等工作的地方)、卷煙廠、煙盒廠等不需要多少勞力的企業工作,如此多管齊下,確保了災民起碼的生存權。

當然,所有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便是必須通過第四廳駐川南機構的身份審核,任何心懷叵測、未經同鄉確認的可疑人員,一律驅逐出境。

解決好災民問題後,川南政府麵臨的壓力一點兒也沒有減輕,敘府等地的春收雖然在安家軍修建的大型農田水利工程幫助下並未減產多少,秧苗也順利插下,但隨著幹旱的加重,連接江河的溝渠由於輸送水的速度遠比不上蒸發的速度,遠近的湖泊逐漸幹涸,已經長到一尺餘高的秧穀正需水分的時候,田裏卻沒水了。

如今川南各地駐軍都在努力調劑岷江、金沙江、沱江、釜溪河和長江等大江大河的水,大量興建抽水站,增設水泵,確保農業用水。同時,敘府綏靖公署還派出工兵部隊,大力挖掘深水井,解決山區民眾的吃水難問題,整個川南都進入了抗旱救災的狀態。

敘府,位於岷江北岸的軍用機場跑道。

今天又是豔陽高照,敘府綏靖公署副主任兼敘府市長董澤川、公署秘書長蔣雲山、研究院院長龔茜、安毅的妻子歐楚兒和馮潔雲一起,在敘府飛機廠廠長駱稚純及數十位中外專家的陪同下,欣賞從秘密渠道購進的蚊式W4048飛機的表演。

這一架用於試飛的W4048機,是英國德.哈維蘭公司的最新產品,和敘府產的所有戰機一樣,機身被塗成了銀灰色。初次接觸這種全木製戰機時,駱稚純和幾乎所有的專家都有些不屑一顧,但很快就被這種飛機的獨特設計和表現出來的能力所驚歎:

W4048機在自重、發動機功率、航程方麵都比A25戰鬥機表現出色,速度比起目前最快的A26戰鬥機還要快65公裏/小時,在前幾次的試飛中,曾經達到過555公裏/小時的驚人速度,升限也達到了驚人的一萬米;尤其是在載重能力上,木製的W4048機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預計,攜帶1500公斤重物毫無阻礙,在承受3500公斤重物時依然能夠安全起飛,一下子折服了所有人。

經過五十餘次試驗,確認這種新式戰機在安全和可靠性方麵絕無問題後,敘府飛機廠正式邀請敘府軍政大員和管著川南集團錢袋子的歐楚兒、馮潔雲出席這次表演,力爭敘府飛機廠盡快上馬蚊式戰機項目。

在寬闊平坦的試驗場上,董澤川、蔣雲山衣冠楚楚,雙手遮在眼前,龔茜和歐楚兒、馮潔雲三女則戴著墨鏡,眾人一起仰頭望著天上。八月流火的烈日很是耀眼,一幹人被曬得汗流浹背,碧藍的天空清澈得可怕。

臨近太陽光暈的邊緣,隱隱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中緩緩移動,好像渺小的螞蟻一般。漸漸地,飛機的輪廓逐漸變大,地麵上每個人都隱約聽到了一種怪異的、類似蚊子煽動翅膀時發出的擾人清夢的鳴叫聲。

董澤川、蔣雲山情不自禁地放下了擋在眼睛前麵的手,龔茜和歐楚兒、馮潔雲也摘下了墨鏡,所有人均情不自禁地放開對眼睛的保護,昂頭望著天空,任憑汗水不斷冒出來,沿著脖頸流到身上,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仿佛都被點燃。

很快,天空中的戰機身影越發清晰,刺耳的嘶叫也越來越響亮,機翼上一左一右兩門20毫米機炮開始噴吐著火舌,打得遠處四百餘米開外區域設置的人形標靶紛紛倒地

董澤川、蔣雲山看得麵無人色,一度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龔茜和歐楚兒、馮潔雲反應要稍好一些,畢竟參觀前詳細看過相關的資料,對這種飛機的了解比起其他人更多,所以尚能做到鎮定自若,但顫抖的雙腿還是出賣了她們此刻的緊張心情。

“轟轟轟——”

四百餘外的坦克標靶被準確擊中,爆發出衝天的火光。

等到大家緩過氣來,W4048戰機已經直衝雲霄,在天空中盤旋一圈後下降,最後平穩地停到了眾人麵前。

“難怪叫蚊式機,那種蚊子夜間翕動的聲音突然間放大百倍,聽起來撕心裂肺的,可真不好受.....這種戰機好像與我們生產的AB26俯衝轟炸機有些類似,但是生產價格卻便宜一大半,真讓人難以想象木製的飛機竟然可以如此優秀。”龔茜由衷地讚歎道。

這時,飛機駕駛艙打開,西南空軍副司令餘誌翔少將和助手先後跳了下來,餘誌翔大步來到人群前麵,詳細介紹:

“......這種飛機確實很優秀,但由於是全木製的,所以對飛行員的保護可謂微乎其微,一旦被敵機擊中,很難存活。我覺得著這種速度超快的戰機配合我們的雷達導航係統,夜間出動執行任務恐怕效果會好得多,或者是幹脆當做轟炸機,在戰鬥機的護航下作業,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安毅在這裏,肯定會怒斥餘誌翔不愛護自己的身體,堂堂的空軍副司令竟然去親自試飛飛機,但此刻沒有人責怪餘誌翔,一大群人反而欽佩地圍著他,不斷討論戰機的優缺點,還有飛行時的感受。

駱稚純向歐楚兒豎起了大拇指,滿意地說:

“夫人,這種全木製戰機的推出,可以極大緩解當前我們空軍和飛行學校所麵臨的戰機不足問題,尤其是其優秀的發動機技術,可以給我們的研究帶來許多幫助。夫人眼光犀利,這筆引進可謂千值萬值啊”

歐楚兒剛想解釋這筆投資是在安毅指導下完成的,就見空軍情報處長徐默然上校陪著敘府綏靖公署警察署長丁誌誠急匆匆趕來。

丁誌誠眼睛通紅,一看到龔茜、歐楚兒和馮潔雲,便快步向前,聲音哽咽地說道:

“司令的座機被日軍追擊,在黃淮一帶失去了聯係,龔大姐、兩位夫人,我們現在需要立即返回司令部......”

丁誌誠話音未落,歐楚兒和馮潔雲氣急之下,突然暈倒,龔茜鳳眼中淚水湧出,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