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五章亂世之殤

夏儉在嘉興也遇到和顧長風相似的事情,不過由於滬杭鐵路和公路貫穿嘉興全境,災民的來勢更為凶猛。

自盧溝橋事變開始,日軍便強行驅逐黃浦江沿岸和沿海一帶的中國民眾,寶山縣、上海縣、川沙縣、南匯縣成為重災區,民眾挨家挨戶被日軍用槍口逼著從家裏驅趕出來,像趕鴨子一樣趕向日軍控製區外,稍有反抗就拳打腳踢。隨後,日軍便在主要路口設下了關卡,限製人員進出。

好在,由於這一地區臨近上海,國際影響巨大,日軍沒有發生奸yin捋掠等情況,但許多人家祖祖輩輩留下的房產和土地,就這樣扔給了日本人。雖然南京政府一再表示抗議,但日軍置若罔聞,假惺惺宣布此乃確保上海安全的權宜之計,目的是為了避免以上地區進駐中國軍隊,維護上海地區的和平與穩定,使上海不受戰火波及。

離開家園的百姓,紛紛湧入租界區、寶山縣、上海縣、奉賢縣和鬆江縣等市鎮,等待日本人放開管製後重返家園,但隨著戰火燃起,各種謠言滿天傳播,這個說國軍已經戰敗了,另一個說某某地方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大屠殺,還有人說南京政府已經遷都。民眾對於未知是最為恐懼的,再加上消息不對稱,以為中日開戰中國幾無勝算,再聯想到近年來在各種報紙上傳播的日軍的殘忍和嗜殺,紛紛選擇向內地遷移。

逃難人群中,稍有資財的,通過乘坐火車、汽車班車等形式,先逃至杭州、南京等大城市,觀察時局變化再決定下一步動向,而大多數囊中羞澀的人家,隻好隨著公路鐵路,向遙遠而未知的西部地區遷移,以遠離戰火的威脅。

“怎麽這麽多人?我們安置得過來嗎?”嘉興城東七星鄉嘉滬公路旁,一群將校站在三米多高的土堆上,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潮,作戰處長楊烈少將一臉的震驚。

夏儉目光嚴峻:“安置不過來也得安置,老大下了死命令,這些老百姓都是寶貴的資源,一個也都不能放棄。”

副軍長鄧斌懷疑地問道:“湘西、黔西、敘府、滇南等地能安置得下這麽多人口嗎?我們從嘉興城區來這兒一路上,起碼就有上萬人,瞧這陣勢,後麵還不知道有多少人。”

軍部一幹將校也七嘴八舌,紛紛表達和鄧斌相同的觀點。

夏儉左右看了一眼,放低聲音:“虧你們在滇南駐紮那麽久,難道你們不明白咱們修的那些連接中緬、中老、中越邊界隧道的用意?法屬安南北部和緬甸撣邦高原地區,地廣人稀,土地肥沃,輕輕鬆鬆安置個兩三千萬民眾毫無壓力。隨著中日開戰,全世界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華北和淞滬地區,那些出口極為隱秘的隧道,已經被咱們滇南工程兵團全部打通,洪興社和我們的滇南警衛部隊已經聯係上了,悄悄進入該地區,嚴密監視殖民地政府和駐軍的動靜。

“如今歐洲和亞洲都不太平,德國、意大利、蘇俄和日本,已經成為四大不安定因素,英、法已經無法組織類似於歐戰前進行的對殖民地的大規模人口普查,這就給我們渾水摸魚創造了條件。這次西遷的民眾,大多會被遷入法屬安南和緬北,為我方勢力進入中南半島創造條件。”

一眾將領聽了目瞪口呆,軍參謀長兼三十師師長顏耀寰笑著說:“大家放心吧,你們什麽時候見過老大打無把握之仗?就憑借著法屬安南和緬甸那麽點兒軍隊,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的。這也是黔西和湘西部隊暫時無法東進助戰的原因,我們得隨時注意英法的反應,有針對性的做出部署。”

三十師參謀長羅磊少將搖搖頭:“那我們的糧食夠嗎?這次遍及西南、西北地區的旱災,西南的糧食儲備倉庫消耗巨大,眼看這場戰爭不是三兩年可以解決的,一下子增添那麽多人吃飯,我們的糧食儲備供應得上嗎?”

夏儉笑嘻嘻地道:“這個就是我們老大的本事了。從前年開始,由宋子文主導的一係列經濟改革初見成效,幣製改革和國民經濟建設取得良好效果,同時在我們川南集團和江南集團的大力推動下,長江中下遊地區和兩湖地區的企業普遍采用我們自行研發的機械設備,產能成倍提高,工商業發展迅速,幾乎所有歐美國家的工業品我們都可以自行生產,大大抵製了發達國家在我國的商品傾銷。

“歐美那些資本家可是無孔不入的,他們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在審視中國市場後,他們突然發現原來中國的農產品價格比起他們國家要高上許多,於是便用輪船拉來大量糧食,打壓我們的農業生產,試圖通過讓農民破產進而導致購買力下降等方式,來打擊我們的工商業發展。

“我們老大當機立斷,大量吃入外國的米糧,結果,歐美國家上千萬噸糧食運到中國來,泡都沒冒一個,就讓咱們給消化掉了。前年和去年風調雨順,江南和兩湖一帶農業出現豐收,糧食價格急速下跌,又是我們老大以超出市價兩成的價格,大量收購糧食,維持了中國糧價的穩定,同時也大大刺激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大家知道這些糧食現在在哪兒嗎?都在江南集團遍布全國的物資倉庫裏。所以說,糧食問題不用愁,川南物資存儲中心隻是表象,那是給中央政府和外界看的,大頭是在江南集團和川南集團的庫存,隻是外界並不清楚這些罷了。”

眾將聽了目眩神馳,為安毅的高瞻遠矚敬佩不已。

通信處長陸濤峰上校大為不解:“中國是農業大國,歐美是工業大國,怎麽工業大國的農產品價格,比起咱們農業大國的農產品價格還要底,這不太可能吧?”

軍需處長瞿牧野解釋道:“這個問題我可以代為解答,其實很簡單,美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這些國家,地廣人稀,每個農場的麵積動輒幾十萬畝,又廣泛采用機器耕種,所以生產成本很低,相應的農產品價格就很低。以低於我國農產品價格傾銷後,他們還有利可圖,這也是為什麽明知道市麵上有人在蓄意收購囤積糧食,那些巨輪依舊一船一船把糧食運到中國來的原因。”

瞿牧野是蔣鼎文的發小,畢業於美國康奈爾大學管理學院,歸國後投筆從戎,進入中央軍校經理科學習,在校期間非常喜歡聽安毅的戰術課,畢業時主動申請進入安家軍後勤保障係統,讓心羨其才華的蔣鼎文惋惜不已。

其實,讓江南集團收購囤積糧食還是瞿牧野給安毅出的主意,在美國多年,瞿牧野非常清楚美國的農業生產情況,尤其是康奈爾學院專門開設有農業課程,圖書館裏關於美國農業生產的藏書很多,瞿牧野在這方麵可謂專家。

糧食對於戰火頻頻的中國實在太重要了,安毅弄清楚美國的糧食傾銷政策並不是什麽陰謀後,從善如流,立即采納了瞿牧野的建議,大量吃進糧食,到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

就在眾人談話間,遠處公路盡頭一陣**,許多人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吵著什麽。

夏儉眉頭一皺:“培光榮在幹什麽,他的八十七旅官兵怎麽不去維持秩序?這麽多人聚在一起,發生推攘踐踏等意外怎麽辦?”

鄧斌看了看東南方天空滾滾而來的烏雲,主動跳下土坎:

“我去了解一下情況......軍長,暴風雨快來了,你先回南湖邊的棚戶區,檢查一下棚戶建設和人員安置情況。若是連續下雨,難民中生病的人肯定少不了,得讓野戰醫院多準備一些預防傷寒和疫病的中藥,驅逐風熱感冒的藥品也要準備妥當,否則病情大麵積傳染,會引發極大的恐慌。”

顏耀寰、羅磊和方繼德幾個三十師將校也跟著跳了下去,顏耀寰道:“我也去看看是什麽狀況。狗日的培光榮,竟然讓我在軍長麵前丟臉,看我怎麽收拾他。”

夏儉這時也看到東南方天邊鋪天蓋地而來的厚重烏雲,臉色一變:“大家要注意保護好自己,江浙閩沿海的台風很可怕,聽說有時候連一頭牛都可以卷起來,我不希望看到大家都在天上飛啊”

夏儉的話引發一陣哄笑,隨即眾人很快散去。

鄧斌和三十師的一幹將校,坐著大豹子越野車,在前後車輛上警衛的嚴密保護下,很快來到人群聚集的地方。

隻聽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來:“老總,行行好,把這幾個禽獸抓起來......昨日就是他們摸進我們一家臨時租賃的民居,把我女兒給......給糟蹋了......他們......他們搶去了我身上的玉鐲和金項鏈......現在我女兒半死不活,由我的老家人拉著.......躺在後麵的板車上......”聲音雖斷斷續續,但其中蘊含的悲憤之情,卻讓鄧斌悚然動容。

“老虔婆,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你說我**你女兒,可有證據?”一個凶悍暴戾的聲音大聲怒斥。

“有,我女兒掙紮的時候,暴徒臉上身上都被抓傷了,還有,我被打暈前,看到某個人腰間有一塊紅色的胎記......我......我也是剛才在路上看到你們臉上的傷,發現你們這些狗賊,才偷偷跟上來,報告官差大老爺的。”

“這位同誌,請你解開衣服看看,可有抓傷痕跡?”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

“什麽同誌不同誌的,你們是共產黨嗎?老子有名有姓,姓蔣名霸天,乃浦東第一條好漢。老子身上是有傷,不過那是被日本人趕出家門時弄傷的,關這個老虔婆的女兒屁事啊?至於胎記,誰知道是不是這個老虔婆見色起意,在老子遊泳的時候藏在一邊偷窺啊?”在囂張的聲音中,幾聲嘻嘻哈哈的聲音傳來。

“既然你們承認身上有傷,那好,請跟我們走一趟。是非曲直自有公斷,如果你們真是冤枉的,我們會還你們清白。”依舊是那個威嚴的聲音。

“去去去,憑啥要老子跟你們走?哥幾個還等著到前麵的營地休息去呢,走開,我可說了啊,好狗不擋道,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了......”

“站住,再走我們就要開槍了我們二十六軍負責從上海至嘉興沿線的秩序和安全,對於危害社會、民怨極大的犯罪分子,絕不姑息養奸,如果你們不是做賊心虛,為什麽不敢跟我們走?”

隨後傳來一陣廝打的拳腳聲。

“救命啊......鄉親們,國軍打人啦......不對,國軍殺人啦......”嚎叫聲響了起來,引來更多的人圍觀,馬路上人越聚越多,圈子越扯越大,

已經快堵塞交通了。

這時鄧斌再也忍不住了,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前後車上的警衛人員迅速下車警戒,將人群遠遠地阻隔開。

湊在人堆四周的人一看這陣勢,就知道來了大官,自動讓開一條路來。

鄧斌快步向前,耳邊依舊傳來詆毀辱罵的聲音,臉上怒色愈盛。

“閉嘴我們安家軍怎麽時候胡亂殺人過?沒錯,我們是要殺人,但我們隻殺那些罪該萬死之人,比如日本人若你們真的做下那禽獸不如之事,殺了你們那是活該,是為民除害”鄧斌走近正在地上撒潑的三個猥瑣漢子,大聲嗬斥。

“你們......你們誣陷好人......我們......我們都是良民......若是壞人,我們......我們早就逍遙快活去了,怎麽會......會選擇逃難?”

說話這個漢子聽聲音就知道是剛才號稱浦東第一好漢那個,他看到鄧斌的氣勢和周圍荷槍實彈的警衛人員,就知道事情要糟,當下故作委屈,以便贏得周圍民眾的同情。

“事情都還沒有調查,我們也沒做出判決,你怎麽知道我們會冤枉好人?”鄧斌眼神冰冷,手一揮:“來人,把他們抓起來。”

三個警衛迅速上前,粗大的手伸出,迅速將三人雙手挽到背後,一人拎起一個,三個猥瑣漢子還待嘶喊反抗,警衛已經迅速將其下巴卸掉,頓時唇舌不受使喚,隻能“依依呀呀”地叫著,口水流了一地。

鄧斌看了坐在地上一雙淚眼裏滿含感激的三十餘歲婦女一眼,向三位執勤的八十七旅戰士點了點頭:

“你們能夠明辨是非,這很好,但這件事你們還是處置得不夠堅決果斷。一般情況下,你們應該帶著受害人,先將嫌疑人擒下,然後交由專人審理,而不是當眾對質,造成混亂。”

三名戰士向鄧斌敬了個禮,為首一人匯報道:“軍長,主要是沿路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雜,我們忙糊塗了,腦袋一下子轉不過彎來......現在我們旅長還在嘉善縣的縣衙裏處置類似的案子。我們保證下次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

鄧斌若有所思,問道:“類似的**、搶劫案件很多嗎?”

三個戰士一了點頭。

鄧斌心情頗為沉重:“好,回去後告訴你們旅長,叫他不用費神處理了,所有的嫌犯一律送到軍部,我們將組成一個專門的法庭來處理這些案子,對犯罪分子該殺的殺,該判的判,亂世用重典,反正咱們的礦山缺人,所有判刑的犯人,全部送到礦山去勞動改造。”

“是”

三名戰士非常高興:“要是這樣的話,我們旅長就輕鬆多了。”

三名戰士敬禮離開的時候,才發現站在人堆邊上的顏耀寰等人,嚇得連忙上前,一一敬禮。

顏耀寰道:“馬上要下雨了,你們旅得注意保護沿途民眾的安全,盡量在嘉善縣城裏多安置人,可以向當地老鄉租用房子,花費的錢財物資一律由軍部下撥。同時,由於難民良莠不齊,很有可能犯罪頻發,你們除了加大巡邏力度外,解決犯罪分子的時候一定要堅決果斷,避免引起大範圍的**。”

“好的,我們回去後會立即向旅長稟告師長的要求。”為首的戰士敬禮完畢,帶著人就要離開,副師長方繼德道:“我跟你們回去吧,交代完老培,我再到八十八旅和八十九旅旅部走一趟,一定要把這當成目前的頭等大事來抓。”

這時警衛員已經上前扶起那名中年婦女,婦女感激地說道:“謝謝長官,謝謝......”

鄧斌和聲安慰道:“大娘,您老就放心吧,我們安家軍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回去後注意勸導女兒,別讓她幹傻事。現在已經是民國,新時代了,講究的是心靈美,我想她會遇到一個好丈夫的。”

“是嗎?誰會要一個破鞋——”一個柔弱而淒涼的聲音問道。

鄧斌驚訝地回過頭,隻見一架由兩個木頭軲轆支撐的板車上,一位身著滾邊玉色湖縐短襖、黑色裙子的少女嬌弱坐著,眼睛略微紅腫,用憤世嫉俗的目光看著自己。

鄧斌毫無畏懼地回視,一臉嚴肅地說:“在我們川南,有的是這樣英挺的熱血男兒,有的是輕生重義的偉岸漢子,若是姑娘才華超人,品德出眾,誰都有可能成為姑娘的良配。在我看來,以姑娘的天姿絕色,若是過多注意那層膜的男人,並不值得姑娘去愛,反之,若是知道姑娘往事依然無怨無悔,這樣的人才算得上是真英雄真豪傑。”

少女若有所思,目送鄧斌帶人遠去,半天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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