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五章 困難重重

列車在夜幕中緩緩減速,在滁州站停車半個小時後,又再次啟動,繼續開往浦口方向。

趙瑞一身戎裝,眉頭微蹙,久久站立在車廂入口處,望向窗外不斷向後移動的村子輪廓和偶爾出現的一點亮光,默默地吸著煙,連續抽了三支,趙瑞深吸了口氣,借著列車連接處的燈光,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吩咐站在一旁盡心盡職的侍衛長自行去休息。

趙瑞獨自走進前麵的車廂,發現安毅和弟兄們已經醒來了,大家在兩個卡座之間或坐或站,低聲交談。

林耀東正在與沈鳳道小聲交談,看到趙瑞到來,連忙站起來讓座,趙瑞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展到身邊,向對麵的安毅露出個微笑。

“還有兩小時就到浦口車站了,估計在上午八點左右。”

趙瑞說完,接過侍衛遞來的茶杯,輕輕放在麵前的案板上,笑問安毅:“看到大家有說有笑的,在談些什麽呢?”

安毅的目光從車窗外收了回來,頗為懷念地回答:“路過這段鐵路,弟兄們情不自禁想起當年江北逃亡的那段日子,咱們曾在這條線上襲擊過火車,很多模範營的老弟兄就是在那段最艱苦的歲月永遠離開我們的,活下來的如今幾乎都在各部帶兵,不然就在咱們兵工廠和軍需廠裏繼續穿著這身軍裝,也有像老韓頭那樣開店做老板的。剛才小九提起這事兒,弟兄們想起來都說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不勝感慨啊!”

趙瑞點了點頭:“你這麽一說我倒記起來了,徐州情報站在上一期的報告上說,徐向前麾下戰鬥力最強的獨立團團長名叫吳清河。所部人馬大多為駱馬湖沿岸民眾,我記得司令當年率領弟兄們突圍過程中,給駱馬湖北岸幫助咱們的沙灣漁民吳兆林、吳清河叔侄留下一筆錢,還有數千支包括輕重機槍在內的武器。兩年前,一個名字叫“蘇北蘇維埃獨立大隊,的首領,就叫吳清河,這支部隊一度占領那州至沐陽數縣百餘個鄉鎮,後來在陳調元將軍部、陳儀將軍部四個師的通力圍剿之下,仍然堅持了半年才潰散,我聽說兩部進剿部隊先後損失了四千餘人,現在回憶起來依舊心悸不已。司令你說說,這個吳清河與徐向前麾下猛將吳清河是不是同一個人啊?。

安毅幽幽歎了口氣:“沒錯,他們是同一個人,前天視察第一師的時候,老沈就從孫德勝深入敵後發回的電報中確定了。老沈,你來給大家說說吧

負責安毅最高機要事務的沈鳳道平靜地介紹:“兩年前我們就知道這個縱橫蘇北的共產黨獨立大隊,還清楚當家人就是二七年秋舍生忘死,幫助我獨立師經駱馬湖逃出包圍圈的吳家叔侄,我曾經兩次派人前去聯絡,想收編他們但是我們的人到那兒一看就知道不可能了,共產黨江蘇省委已經先我們半年收編了這支部隊,吳清河親自對第二次秘密前去聯絡的老丁說:道不同不相為謀!還以各種理由力勸老丁回來轉告司令,不要再為國民黨反動派賣命。老丁他們不為所動,吳清河當即便下了逐客令。老丁氣得扭頭就走,到了湖邊碼頭還沒上船,擔任獨立大隊副大隊長的吳兆林前輩趕上來致歉,說吳清河年輕脾氣倔,讓老丁不要往心裏去,但是吳兆林前輩的立場很堅定,明確表示這輩子跟共產黨走了,還說他們獨立大隊三千子弟兵都一樣,絕對不會向隻知道收取苛捐雜稅、不顧人民死活的國民黨軍隊屈服,老丁無奈之下隻好回來了,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與吳家叔侄聯係

趙瑞越聽越驚,搖頭不住歎息,展到有些疑惑地問道:“這些事情怎麽我們都不知道啊?司令部檔案裏也沒有正式記錄,是不是司令故意沒有留下這次秘密聯絡的相關消息?”

“有記錄的,我部所有的行動和對外聯絡都有文字記錄存檔,不過三級以上的絕密文件都不在軍、師一級,也不在咱們司令部,而是存放在杜易管轄的情報部檔案室裏,要是你想了解我部從北伐之初的廣州走到今天的每一個曆程,哪天回到川南我給你寫個,手諭,你可以進去詳細查閱安毅解釋完,向沈鳳道擺擺手示意繼續。

沈鳳道接著介紹:“諸位記得年初共產黨中央委員顧順章被武漢行營意外抓捕的事吧?當天晚上,被捕的顧順章擔心憲兵司令部將他當成一般的共產黨特務槍斃,為了保住性命,他第一個供出的就是位於武漢的共產黨湖北省委所在地,以及鄂豫皖共軍駐武漢情報聯絡站位置,兩小時後憲兵隊就搗毀了這兩個機構,打死十餘人逮捕數十人,接著順藤摸瓜,一舉摧毀了共產黨在武漢的大大小小十幾個機構。徐向前麾下的武漢情報聯絡處被打死的四個人中,就有曾經幫助咱們逃命的吳兆林前輩,當時吳兆林前輩已經是徐向前軍團的後勤部副部長了,他與咱們設在漢口的江西商會負責人席聘先生也認識,大家做過不少買賣,結果被俘的共產黨中有個軟骨頭扛不住打,供出咱們的江西商會曾向他們紅軍賣過很多次違禁物資和藥品,武漢憲兵司令部立即把席騁先生抓了進去,咱們的情報員及時將事情急電南昌本部。當時我們正在泓滬戰場和小日本拚命,接到道叔的告急電報很驚訝,司令一個電報打到武漢行營主任何成淡將軍那裏,說席聘先生是我們的人,十分鍾後何主任回電已經下令釋放。這個時候咱們仍然不知道吳兆林前輩被嚴刑逼供而死,直到第三天中央黨部調查局的人來到前線指揮部,求見司令並出示相關文件,我們才知道具體事情。

司令當即發火,趕走了想詢問吳兆林前輩與席騁先生關係的黨部調查科科長,接著給陳立夫先生去了個電報,此後再也沒人提起此事。”…。知事情原委後,一時間感歎不已,為吳家叔侄的堅持…一餘,又為彼此分屬不同陣營而撫腕。

趙瑞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心中的疑惑:“司令,屬下覺得司令心裏有事瞞著大家一 這次咱們司令部各處百餘人以及特務團一千餘弟兄從川南出來,馬不停蹄一路趕到蚌埠,結果屁股還沒坐熱就離開了前線。弟兄們感到很突然,也很疑惑。能不去與徐向前、蔡申熙等師兄撕破臉拚命當然是好事,但是這麽灰頭土臉地打道回南京,還是讓屬下沒有一點兒準備。”

“哈哈,是你感到突然和疑惑吧?”安毅點燃支煙,意味深長地笑著問道。

弟兄們都笑了,趙瑞嘿嘿一笑:“是的,屬下確實沒想明白,,跟隨司令從廬山腳下上船不久,司令和我就從葛次長交給咱們的係列情報和文件中,看到了顧問團副團長休斯先生的那份作戰計劃”雖然是謄件但很詳細,包括那張作戰計劃示意圖,司令也都親眼看過了,嚴格來說,休斯的計劃其實還是個蠻不錯的計劃,隻需對其中幾個小環節加以修改。就是一個較為完善的戰役級別的計劃。比如,梅村北部那片沼澤地走過不了炮營,但完全可以用一個迫擊炮營取代,如果需要,咱們特務團的機炮營隨時都能頂上去。還有,一到蚌掉,司令就命令孫德勝特務團秘密派出十二個偵察小組,攜帶小型無線電深入共軍根據地實施偵察。孫德勝親自率領的小組也在第二天晚上發回了寶貴情報,證實了白鶴嶺南麵的山腰隻住了三戶人家,以打獵和采集草藥維持生計,他們經常走後山那條小道,要是以特務團一個突擊連發起偷襲,隻需兩個半小時就能穿過那條極為徒峭狹小沒幾個人知道的路徑,出現在白鶴嶺險關後方數百米的地方,對長期守衛在那裏的一個連共軍實施突襲,從而保證李玉堂師兄的第三師順利通過,,可以說,幾處瑕疵隻要略微糾正一下,戰役計劃就能獲得順利實施。屬下感到驚訝與不解的是,司令怎麽還把休斯的計劃批得一錢不值?如果不想留在前線當那個。什麽代理總指揮,司令完全可以有多種辦法達到離開前線的目的啊!何必冒著校長和軍委委員們生氣的危險開罪顧問團呢?”

眾弟兄深感有理,都齊刷刷地望向安毅尋求答案。

安毅吐出口嫁霧,反問道:“那麽請師兄告訴小弟,還有什麽方法比開罪顧問團更加有效、也能更快地離開剿共前線的?”

趙瑞細細一想,確實沒有其他辦法比安毅的辦法更有效,雖然趙瑞腦子裏存有三四個辦法,卻都需要耗費不少時日,最快也要一周時間以上,隻有安毅的方法能一下使上下震驚,使校長震怒,從而以撤職查辦為代價,迅速達到離開前線的目的。

安毅看到趙瑞搖頭無奈地苦笑,身子微微前傾,低聲解釋:“師兄你也知道,包括你在內的弟兄們絕大多數都不願意打內戰,何況這次對付的是咱們在黃埔時的師兄徐向前和蔡申熙等人?咱們在蚌坪研究如何清剿共產黨軍隊的時候,日本人已經出動飛機,三次轟炸熱河的數個,重鎮,炸死我同胞已達千人,關東軍和從上海撤到東北的日軍各部,正在展開頻繁的大規模的針對性練,偽滿特務漢奸與日本特務甚至公開在天津、青島等地活動,連坐鎮北平的少帥張學良這次都忍不住喊打喊殺了,何況我們這些在漆滬抗戰中對日本侵略者無比痛恨、又獲得全國軍民無數讚譽的英雄部隊?其次,共產黨中央已經三次在贛閩地區通電全國。表明了他們的抗日決心,雖然咱們軍中將帥和很多將士都認為這隻不過是共產黨的緩兵之計,但是共產黨的這一態度卻為他們贏得了民心,這是誰也無法否認的,中央黨部那幫孫子就是沒有共產黨中央聰明,不知順勢而為,反而頻頻高呼什麽“共產黨妖言惑眾妄想借機脫困。等等,從沒見他們拿出什麽實實在在的理由令國人信服,這個節骨眼兒上,小弟怎麽還敢以內戰為榮?。

眾弟兄一聽有理,紛紛認同安毅的話,安毅繼續說道:“再一個”小弟之所以用這種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回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要把精力放到即將到來的中日戰爭上,如果小弟預測不錯的話,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做好準備的日軍定會進犯熱河和華北,一場大戰迫在眉睫,否則,可以忍痛放棄自己東北家園的少帥和東北軍將領,也不會像今天這樣惶惶不可終日。師兄也知道,僅憑東北軍的實力是擋不住日本人的,很可能戰事一起,東北軍中那些敗類就會投靠日本人,或者為保存自己的實力置國家民族利益和尊嚴於不顧,以無法阻擋為托詞一潰千裏,從而使戰略要地失守,進而引發全國恐慌和絕望。

這個關鍵時候,咱們還能心安理得地在華夏腹地同室操戈嗎?別人怎麽想管不著,我安毅不想留下這個聳名,包括我安家軍各部在內,都需要立即抓緊有限的時間,為即將到來的中日戰爭全力準備,保家衛國是我們軍人存在的最高價值

眾弟兄聽到這兒,更加支持安毅的決定,趙瑞也放下心中那點疑慮,對安毅充滿了理解和尊重。

可是眾弟兄所不知的是,安毅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沒有說:美國方麵發來的急報令他輾轉反側,寢食難安,牽涉到安毅和他的整個軍政集團的巨大危機已經初步呈現,安毅不得不集中精力全力對待,在他離開蚌埠之前,就已給南昌的勞守道”南的楊斌、尹繼南、顧長風,以及正在上海出席交易會的周崇安去電,要求大家盡快趕赴南昌,共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