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老道:“這汴梁的第一景是繁台春曉。第二景是鐵塔行雲。第三景是金池過雨。第四景是州橋明月。第五景是大河濤聲。第六景是汴水秋風。第七景是隋堤煙柳。第八景是相國霜鍾。”

布衣老說完汴梁八景,吳玠五人頓時喝喊起來:“啊呀呀,沒想到汴梁還真有這麽好的去處……”

布衣老見說,不禁興趣大增,侃侃而言,道:“好的去處多著啦!”

一邊說,一邊抬頭看天,見那夜幕已經降臨,暗夜從四麵八方向汴梁城襲來,便道:“幾個小哥,要說汴梁城的好去處,莫大於夜晚的街市,現在老朽領著大家去逛夜市……”

吳玠幾人見說,便就隨在布衣老身後,向前走去,但見一街兩行市井林立,燈火輝煌,仿佛不夜之天。

繁忙的夜市上人來客往,買賣興旺,處處可見茶坊、酒肆、麵店、果子、彩帛、絨線、香燭、油醬、食米、下飯魚肉鯗臘等鋪。

吳玠看得興奮,驚叫一聲:“好個夜晚市井,名不虛傳!”

布衣老道:“汴梁城人口超過百萬,完全可以和唐朝首都長安媲美。但長安是‘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坊和市分開,實施封閉式管理。日暮鼓動,坊市禁閉,路人絕跡,唯有邏卒。汴梁則是不夜之城,坊市合一,沒有營業時間和營業地點限製。夜市未了,早市開場,間有鬼市,跳蚤市。蓋經紀市井之家,往往多於店舍,旋買現成飲食,此為快便耳……”

莫小兒道:“看來汴梁的夜市還真是一個創新,周秦漢唐都是沒有的。怪不得《清明上河圖》中描述的市民之忙忙碌碌,力夫之兢兢業業,店鋪之財源滾滾,車馬之喧囂過市,仕女之豐彩都麗,文士之風流神韻,建築之鱗次櫛比,街衢之熱鬧非凡,絕非空穴來風!”

於謙道:“經你們有學問的這麽一說,宋朝之繁榮,物資之豐富,商業之發達,遠超唐朝了!”

孟洋道:“大哥胡說甚麽,唐朝那才叫輝煌,國土博大,四野臣服,唐高宗辭世後,前來吊喪的國家數以百計。乾陵路兩邊矗立的61尊番夷頭像就是例證!

吳玠見孟洋對乾陵如數家珍,便道:“沒想到孟兄對乾陵這般熟悉?”

孟洋笑道:“我祖上是乾陵人,我爹上隴州做生意,被豪紳打死;小人殺了豪紳,投靠田梗山,加入秦隴軍,沒成想主人提攜,作了馬右孟洋!”

吳玠哈哈一笑:“孟兄從來沒講過的身世,原來你是乾陵人,這麽說我們還是老鄉……”

話沒說完吐吐舌頭打住了,因為他又在說二十一世紀的話了。

如果按二十一世紀花榮國、西山省、五丈縣、羊角拐鎮、吳家堖的地理位置來說,距乾陵也就百十裏地,還真是老鄉哩!

孟洋聽吳玠這麽來說,不由得一驚,道:“主人和小人是老鄉?”

吳玠沒有回答他,叉開話頭道:“其實孟兄說的唐朝繁盛不無道理,可我們現在說的是經濟和科技,不是政治和國防……”

孟洋看看吳玠,道:“甚麽政治和國防?小人不懂,隻知唐朝的國土比宋朝大出好多!”

吳玠笑道:“唐朝的國土是比宋朝大多了,可我們隻說眼前這個夜市!”

吳玠拿手指指一街兩行的酒肆、茶館、勾欄瓦舍,道:“這些市井在唐朝的夜晚是看不到的,唐朝實行宵禁,晚上不讓老百姓在街頭走動,隻能縮在家中守老婆孩子。而宋朝就不一樣,汴梁城的老百姓夜晚想去哪裏就去那裏;還可以做生意,賺外快;約上朋友喝茶、吃酒,當然還可以逛妓院、聽話本。正因為宋朝實行了夜晚開放政策,經濟才騰飛發展……”

莫小兒見吳玠把宋朝說得天花亂墜,有點不服氣,道:“玠哥哥的意思宋朝比唐朝好?”

吳玠道:“這要看從那個方麵講。一般而言,對唐朝,人必稱盛唐;對宋朝,人必稱弱宋。唐朝之盛,盛在其武功雄偉,軍威將強,征服藩屬,拓土開疆的光榮上;宋朝之弱,弱在其國土仄狹,強鄰壓境,納貢求存,苟且偷活的猥瑣上。盛唐,是收保護費的,弱宋,則是交保護費的。不過,從治和亂的角度來評價,唐朝的亂世之長,治世之短,適與宋朝的治世之長,亂世之短相反。”

吳玠頓了一下,接著道:“一個實施禁夜令的朝代,就等於給人的精神帶了枷鎖,積極性和主動性無從談起!大宋王朝之所以能以突飛猛進的姿態,創造出比前朝和後代都要巨大的財富,應該說是得利於取消禁夜令,把夜晚還給老百姓的結果……”

布衣老見吳玠這麽來說,不無稱讚,道:“吳生有賈誼《過秦論》之才,將唐宋兩個朝代的利弊分析得透徹深刻,使老朽佩服不已!”

吳玠道:“晚生隻鱗半爪,班門弄斧,何足掛齒!”

布衣老道:“我朝創造出的經濟奇跡,文化奇跡,是其他朝代無與倫比的。唐代推行市坊製,所謂的坊,就是用牆把老百姓居住的地方圍起來,除了特定的高官以外,不許向街路開門。到了我朝,市坊製完全崩潰了,庶人可以任意麵街造屋開門,做小本買賣;大本生意!”

吳玠道:“晚生讀過孟元老所著的《東京夢華錄》,這是他對曾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汴京盛況的記述:‘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習鼓舞。斑白之老,不識幹戈。時節相次,各有觀賞,燈宵月夕,雪際花時,乞巧登高,教池遊苑。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朱簾,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禦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八荒爭湊,萬國鹹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花光滿路,何限春遊,簫鼓喧空,幾家夜宴?伎巧則驚人耳目,侈奢則長人精神’……多麽逼真的描繪……”

莫小兒見吳玠將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流暢地朗誦一遍,不禁訝然,道:“玠哥哥記憶何時長進得這般神速?記得在雁翎湖,讓你背記莫家拳術秘訣,就是背不完整,怎麽一章《東京夢華錄》叫你記得這般仔細!”

吳玠笑道:“這叫投緣,《東京夢華錄》與在下投緣,觀一遍就記下了。你那莫家拳術秘訣有多拗口?所以就是背記不全……”

幾人見說,不禁揚聲大笑。吳玠接著道:“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將大宋的夜市記述得詳盡無遺,這也證明了‘禁夜’乃第一惡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