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林聽!你別害怕啊……這個是……”秦書遠的話還沒說完,林聽已經起身出了教室,留下三人麵麵相覷。

康成文:“林妹妹她這是怎麽了……嗎……”

秦書遠懊惱地瞪過去:“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玩什麽筆仙!”

康成文:“明明是你非要講什麽鬼故事,跟我有什麽關係?”

慕白沒有說話,默了片刻後突然起身,離開座位也朝門口走去。

康成文:“老白也害怕了?”

秦書遠傻了眼,狐疑地撓撓頭:“我這麽有天份?”

外麵略帶寒意的風撫在臉上,林聽有些憋悶的胸口悄悄透出一口氣來。

方才,她沒好意思開口說,她有些怕黑。

看不見光亮的地方,仿佛布滿了可怕的藤蔓,借著黑暗緩緩攀上她的脖頸,將她狠狠勒住,隔絕了氧氣,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幼時的記憶慢慢浮上心頭。

林永春嗜賭成性,自王英秀走後更是變本加厲。他幾乎變賣掉了家裏一切有價值的東西,直到賣無可賣,他居然開始借高利貸。

林聽有時候想,如果可以的話,自己會不會被林永春賣掉,畢竟那麽多年,他從未真正履行過一個父親的職責。

從林聽記事起,追債的人三不五時地找上門。林永春像隻狡猾的老鼠,總能提前探得風聲,早早避開,有時候,索性大半個月不回一次家。

可是,年幼的林聽兄妹兩個卻避無可避。

刺耳的砸門聲和謾罵聲給幼小的林聽留下了深深地心理陰影。

所以,他們家的門總是鎖著的——從外麵落鎖,製造家裏沒人的假象。

每天放學,林燈拉著林聽從院牆角落裏的小洞裏鑽進家裏,他們連燈都不敢開。甚至在那些人走了之後,也不敢開燈,生怕他們再殺個回馬槍。

無數個恐懼的夜裏,林聽窩在被窩裏,一點點地挨著,祈禱著天亮。

她不喜歡黑色,更不喜歡黑夜。那種壓抑到極致的感覺,是她一輩子都不願想起的噩夢。

林聽趴在走廊的欄杆上吹了會兒風,想著,林燈那裏不知道有沒有停電。

她打開手機,編輯好了短信發過去,幾秒後收到發送失敗的提示。這才想起月初了,應該是欠費了。

林聽無奈搖搖頭。

耳畔是同學們狂歡的呼喊,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尤為突兀。

理科班女生本就不算太多,她所熟識的更是沒幾個。她突然有點想念江挽月的聒噪。

如此想著,林聽索性直接去她班裏找她。

順著樓梯右側小心地下樓,有調皮的男生快速的從身邊笑鬧著跑過,帶起一陣冷風。

突然,不知哪裏冒出的一個拿著手電筒的男生。

男生惡作劇地在林聽前麵停住,將手電筒打開放在自己的下巴處,伸長了舌頭瞪大眼睛看她。

“嗷~~”

男生出現的太突然,林聽沒有留意,屬實被嚇了一跳。不過,性格使然,她硬是忍下了尖叫出聲的衝動,隻是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朝後栽去。

一隻手適時出現,在身後輕輕托了她一把,這才沒有摔下去。

可不知怎麽的,林聽的腦海中竟突然想起方才秦書遠講的那個鬼故事來,那隻手好像也是這般突然出現的。

這個荒誕的想法一冒頭,便再難壓下。內心猛然竄升起恐懼,心髒不受控製地開始撲通撲通狂跳。

她沒敢回頭去看,也沒想起說聲謝謝,借著那個惡作劇男生手電筒的光亮,快速朝樓下奔逃。

打著手電筒的男生見狀哈哈大笑,滿是得逞的快感:“嘿,膽子真小!”

正要往上麵的台階邁過去,一道高大的身形攔住了他的去路。

即使在昏暗的光亮下,男生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淩冽的威壓,心裏暗道壞菜,嘴上依舊不滿地嘟囔:“幹嘛攔我?”

慕白垂眼看他,涼涼道:“有意思?”

男生反應了幾秒,這才明白過來他話裏的意思,不禁開口道:“不是,我說同學,你誰啊,跟你有什麽關係?再說,大家不都這麽玩?”

“玩?”

男生聽出了他語氣裏的不善,卻還是嘴硬道:“對……對呀!就是玩嘛……”

話沒說完,手裏一空,手電筒被眼前的男生奪了去,精準無誤地被丟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

“你!你幹嘛?也太欺負人了!”

慕白冷哼了一聲,慢慢朝樓下走去:“不就是玩玩?”

十中以理科為主,單高二年級來說,有九個理科班,卻隻有四個文科班。

林聽一口氣跑到一樓才敢站定了喘了幾口氣。穩了穩心神才摸到樓下拐角處十班的教室門前。

“同學,可以幫忙叫一下江挽月嗎?”

等了幾分鍾,江挽月用手機打著光,從教室裏蹦蹦躂躂地跑出來。

“老婆,嗚嗚嗚,我好感動,你居然主動來找我了。”

說著,整個人朝林聽撲過來。

林聽難得沒有推開她,順勢張開雙臂,將她抱了個滿懷,又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幾乎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在她身上。

第一次麵對這樣熱情的林聽,江挽月有些詫異,旋即斂了笑鬧,一本正經地問:“小聽?你這是怎麽了?”

林聽輕輕搖頭,想了片刻,如實道:“沒什麽,我就是有點……怕黑。”

江挽月愣了一下,在她的印象裏,林聽是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一個好學生了,雖然話不多,身上卻總有股一往無前的衝勁。她從沒見過她表露過什麽情緒在外,甚至任何事情在她這裏都不足以打亂她既定的節奏,活像隻表情精致的瓷娃娃。

因此,她總想逗弄逗弄她,想給她身上沾上點煙火氣。

可是“瓷娃娃”突然說她怕黑,這……

江挽月很不厚道地想笑,可是想起她有可能看過來的涼颼颼的眼神,生生忍下了。

江挽月輕輕拍著她的背:“小聽不怕不怕,有老公疼你呢!”

林聽:果然正經不過三秒。

說這話時,江挽月瞥見樓梯拐角處一道模糊的身形,似乎正朝著她們這邊看過來。那身形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誒,老婆,有護花使者陪你你還怕什麽?”江挽月將臉湊到林聽耳邊。

林聽慌亂的心跳逐漸平息下來,這才回過神朝她暗示的地方看過去:“什麽?”

“那不是……”江挽月再看過去,方才那道暗影早已不見了,隻剩下空****的牆角,不由地嘀咕,“我看錯了?不能吧……”

江挽月陪林聽趴在走廊的欄杆上待了好一會兒,整個黑漆漆的校園才猝然亮起,緊接著教學樓裏爆發的一聲聲可惜的哀歎聲。

不知誰喊了一句:“老師來了!”流竄在校園各個角落的同學神獸歸巢般湧向教學樓。

林聽剛剛在座位上坐定,班主任便繃著一張臉進了教室。

班主任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婦女,身材高大,體型微胖。她正站在講台天棚上那道熒光燈的正下方,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著整個教室。

秦書遠微不可聞地將腦袋朝林聽湊了湊,用氣聲道:“林聽,你有沒有看到慕白?”

“嗯?”一整天,她都刻意強迫自己不去注意慕白,是以,秦書遠這麽一說,林聽這才發現慕白的座位空****的。

見她的反應,秦書遠明白了,直搖頭輕聲歎道:“老白這下完了,撞槍口上了。”

班主任不發一言,用極具威懾的目光逡巡了整個教室許久,手中的課本“啪”地一聲摔在講桌上,在安靜得教室內乍出一聲驚響,就連林聽也被唬了一跳,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還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高二了,馬上就要高三了,你們掰著手指頭數數,離高考還有幾天?還以為自己是剛入學的小孩子呢?一停電就到處瘋跑。”

說著,班主任獵鷹般的目光在教室的幾個空位上逡巡一圈,涼颼颼道:“這些個擅自下課的同學,你們但凡一個宿舍的,或者能聯係上的,告訴他們,明天去我辦公室領賞!”

煎熬般地挨到晚自習放學,剛一出教室,天上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鵝毛大雪。

路燈昏黃的燈光給飄飛的雪花鑲上一圈暖融融的光暈,江挽月像隻脫韁的兔子在大街上一邊瘋跑一邊興奮地尖叫,林聽緩緩地跟在後麵,望著眼前的一幕,仿佛一天積攢下來的不開心頃刻散去。她心情忽然變得很好,街道旁邊綠化帶的邊沿上早已鋪上一層白白的雪。

林聽一時興起,抬腳踩上去,在雪白的悠長的路沿上印上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等到走遠了再回頭看去,那些腳印上就又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雪,將足痕一點點掩去。

林聽忽地彎唇笑了,好像所有的不開心也如同這腳印般,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雪抹得幹幹淨淨。

沿著路沿拐過學校東邊那個街角,一道米白的身影猝然闖入眼簾,擋住了前方的路。慕白正斜倚在路燈下,抬頭盯著路燈發呆。他似乎已經站了很久,身上早已積了一層雪,將他烏黑的短發染成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