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挽月依舊沒有回宿舍。直到九點,林聽才收到她的短信:夫人,因母上大人盛怒,明日方歸。林聽懸著的心放進了肚子裏,看她一如既往的不正經,估麽著沒什麽大礙了。林聽忍不住低笑:青春期的暗戀啊!

平時不覺得如何,如今江挽月不在,林聽方覺百無聊賴。

取出畫本思量片刻,刷刷動筆,潔白的畫紙上躍然出現一雙好看的手。

一手提著茶壺,一手擎著水杯,氤氳的熱氣中依稀可見,十指纖長,骨節分明。

林聽盯著那畫瞧了好大一會,忽地傻笑出聲。聲音在安靜的宿舍裏飄散,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自己剛才為什麽會控製不住地發笑?

撓撓頭,想象到方才自己的傻樣,林聽自覺尷尬,羞赧地閉了眼,將自己的臉埋在枕頭下,拳頭狠狠地砸在鬆軟的被子裏。

緩了片刻,她又將針線包取出來,用平時攢下的漂亮的花布和蕾絲邊邊給她心愛的布偶小熊重新縫了件漂亮的紅裙子。

“今晚就咱們兩個嘍,你要乖乖的哦!”

她將花裙子替它換上,又小心翼翼將它放回枕邊的位置,滿意地笑了笑。

直到隔壁的喧鬧聲息了,林聽才起身關了燈,準備睡覺。

許是白天遇到林禾大鬧一場的緣故,林聽睡得並不安穩。睡夢中一群孩子圍著幼年的林聽笑鬧著,還將小石子丟在她身上。

“看啊!就是她,她媽媽走了,不要她了!”

“沒娘的可憐鬼!”

“有人生沒人養的!”

“哈哈哈哈哈!”

……

為首的林禾笑的最是放肆,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裏的獎狀扯出來,撕爛了仍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就得了個破獎狀你得意什麽?要拿著給誰看啊?你這個可憐蟲!”

林聽不敢反抗,更不敢哭,像小時候無數次被欺負那樣,她將腦袋抱在膝蓋裏,瑟瑟發抖著,幼小的心止不住地滴血。

忽地,一雙大手將她往邊上使勁一扯,低啞的嗓音帶著些隱忍的怒氣:“站起來。”她睜著朦朧的淚眼,小心地抬頭去看,確實看到少年的慕白,滿臉嫌棄地看著她:“真沒用!”

林聽猛然驚醒,即使春寒料峭,她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打濕。趁著窗子透過來的微弱的光線,她看向枕邊的布偶熊,它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彎著小嘴衝著她笑。她將它抱進懷裏,一下下輕撫它的毛,內心的慌亂慢慢地得到安撫。

許是兒時舊事給她留下了太過深刻的烙印,她三不五時的會做這樣的夢,仿佛回到那時候,王英秀剛離開,林永春躲債逃家的日子。然而,即使知道那是夢,她依舊沒有反抗的勇氣,還是一樣的孤立無援,一樣的力不從心。

可是,那道低啞的嗓音確實第一次出現。

林聽不由地有些惱:不幫忙就算了,居然還嫌棄她沒用,果然符合某人的作風。

翻出手機看了一眼,才淩晨一點。

林聽再度緩緩滑進被窩,因為方才那夢的緣故,眼前虛無的黑暗中總是飄浮出許多淩亂的畫麵。再度沉入夢境時,已然置身那幾間略顯破敗的磚房裏。

房子的內牆是石灰抹的牆麵,灰沉沉的顏色,沒有丁點生氣,便是連一張畫都不得見,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幾間房子,也在林聽幾歲時被父親拿去抵了賭債了。

那個略顯殘破的房子裏,仿佛角角落落裏都藏著可怕的回憶,隻待她一出現,就會朝她張牙舞爪地朝她撲過來。

年幼的林聽躲在床底下,林燈緊挨著她,緊緊攥著她的小手。安靜的夜裏,刺耳的叫罵聲和砸門聲顯得尤為突兀。

“別他媽給老子玩這套,趕緊開門!”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他媽以為做縮頭烏龜就能躲過去了嗎?把老子逼急了,老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林永春!趕緊給老子滾出來!”

林聽小小的身體蜷成一團,害怕得渾身發抖,她壓低了聲音,帶著哭腔問身邊的林燈:“哥哥,那些人會闖進來嗎?”

小林燈胸膛劇烈起伏著,卻還是強作鎮定,低聲安慰妹妹:“不會的,他們看屋子裏沒有點燈,罵累了自己就走了。”

“哥哥,我怕,爸爸去哪了?”

林燈發出微不可聞的嘰笑聲,冷著聲音道:“不知道。”

重物拍擊門板的聲音,一下下,仿佛重重地打在林聽幼小的心上。

她是哭著醒來的,意識清醒的頭幾秒,她甚至聽到了自己急促又壓抑的啜泣聲。

這次徹底沒了睡意。

她摸出手機,翻著通訊錄,從通訊錄裏翻到“林燈”,按下鍵盤撥了出去。

待手機接通。

“哥,我有點怕……”林聽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說話時還隱隱帶著哭腔。隻有在林燈麵前,林聽才能完完全全地放下防備,做那個懦弱又粘人的小女孩。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一頓,許久都沒有應聲。

“哥?”

“喂?”電話那頭終於有了動靜,傳來的卻是一道清潤又熟悉的嗓音。

林聽呼吸一滯,慌忙把手機從耳邊取下確認,黑白小屏上“慕白”兩個字給了她當頭一棒。

要死。

林聽手機通訊錄裏的人本就不多,按照字母的排序,“林燈”的“L”和“慕白”的“M”是緊挨著的,方才不知是她手抖選錯了還是迷迷糊糊不甚清醒,居然撥通了慕白的電話。

而更要命的是,慕白的電話還是她私下從江挽月的手機裏“剽竊”來的。那是不是說,慕白此時可能根本不會想到這是她的號碼。

想到這裏,林聽心裏有了一絲僥幸。

她無聲地清了下喉嚨,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一些。

“不好意思,我打錯了。”

那頭頓了幾秒,傳來一聲簡單的“哦”。

林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正待掛斷,那頭慕白的聲音悠悠飄過來:“林聽?你怎麽了?”

許是剛剛被吵醒,他平素裏清潤的嗓音帶了一點點的喑啞,竟跟記憶中的那道聲音有了幾分吻合。

林聽如遭雷劈,呆呆地愣在原地。腦海中驀地想起剛睡覺那會兒做的夢,他無比嫌棄地對她說著“真沒用!”

“林聽?”似乎是為了確認她有沒有聽到,慕白又喊了幾聲。

“啊?哦……沒什麽,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吧?我打錯了……”林聽發誓,一定不能讓自己做夢被嚇醒這種事情讓他知道。

那頭“嗯”了一聲,便又沒了聲音。

林聽頭皮發麻,思索著找個怎樣合適而自然的借口掛掉電話,電話那端卻又突兀地冒了一句話過來:“你剛才說,怕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萬歲,不然,我已經凍死在這個數九寒天裏,嚶~

能不能卑微求個收藏,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