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的手掌抵在她身後的牆上, 俯身下來,少年俊俏的臉在她的眼前驀然放大。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仿佛刹那間, 再看不見天上的彎月,再聽不到耳畔的風聲,滿心滿眼,都隻剩下這個有著琥珀色眼睛的少年。

他湊得極近,鼻尖就在她的額前, 溫熱的氣息再次輕柔地撲在她的臉上, 帶著些癢癢的麻麻的觸感,頃刻間順著經絡傳至四肢百骸。

他在離她幾乎一厘米的距離停住, 微微偏過頭, 好看的眸子衝著她狡黠地眨著。

從身後看去, 儼然一對正在耳鬢廝磨的熱戀情侶。

微弱的手機燈光打過來。

男人往這邊瞥了一眼, 嘴裏的抱怨聲瞬間停住, 旋即化為一聲輕笑,轉身走了。

“誰在那啊?”女人語帶不滿。

“沒什麽,一對……早戀的學生吧!走吧, 不早了, 我送你回去……”男人很是識趣, 壓低了聲音, 帶著女人出了巷子。

直到腳步聲遠到聽不見了, 慕白才舒了口氣, 將禁錮住林聽的手放開。

男人的話言猶在耳, 慕白極不自然地偏轉頭去, 半晌,才幽幽問了句:“我以前, 真的話很少嗎?”

林聽心髒狂跳,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腳像是踩在雲端,軟綿綿的有些脫力,被他猛地這麽一問,也想起方才男人的話,半晌磕磕巴巴地回到:“有……有點吧……”

一時無言。

被那對情侶這麽一攪和,好像兩人真的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樣。明明剛剛兩人相談還算融洽,此時空氣中卻隻剩下微妙的尷尬。

林聽抬頭看向空中的彎月,暗自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良久,隻覺得衣袖被輕輕扯了扯。

她垂首,慕白已經將手放開,低著頭沒有看她,腳尖踢著牆角的碎石子。碎石子在水泥地麵上翻滾,發出骨碌碌的悶響。

“其實,我之前一直以為,你不喜歡我。”

林聽眼睛驀地瞪大:“什麽……意思?”

“因為,那天,我在車上無意間聽到了你跟你哥哥打電話的內容,還有就是,你遇到你媽媽的時候,我也在……我以為你不不喜歡這種隱私被撞破,所以才對我,怎麽說,有點排斥?”

仿佛是什麽東西在腦中轟然炸開。

原來,真的是他。

原來,他都記得。

長久以來的謎題終於有了答案,那個在最晦暗無助的一天裏給自己帶來光的人,和自己偷偷喜歡上的人,竟真的是同一個人。

有熱淚從眼中無聲滾落,林聽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勇氣,此時此刻,她很想衝上去,抱抱他。

許是暗沉的黑夜掩藏了平素裏的怯懦,這麽想著,林聽悄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連同他插在褲兜裏的雙臂一同攬住。

隔著薄薄的衣衫,少年溫熱的體溫貼近了她,她又聞到了那股類似於陽光的味道,仿佛他的身上承載著整個盛放的春天。

慕白垂著眼沒敢看她,猛然間驚覺一雙纖弱的手臂將自己環住,帶著些輕顫的,小心翼翼地,就像對待心愛的珍寶那般。

他怔了怔,渾身僵住,一動不敢動,像是久久不能回神,又像是怕驚醒了身前的少女。

她的腦袋輕輕貼在他的胸口,直到淚珠滾落,將他胸前的薄衫洇濕了,他才如同被燙了一般抽出手,反手扶住她的肩,稍稍低下頭去看她的臉。

“怎麽了?怎麽又哭了,是……疼得厲害嗎?”

短暫的放肆後,林聽迅速抽身,掌心間還殘留著他的溫熱。

林聽使勁搖頭:“沒有。我隻是沒想到,那天的那個人竟然真的是你。”

慕白一愣,半晌才艱難道:“你還真沒認出我啊?”

林聽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有懷疑過,但是,你那天的聲音不太一樣,又裹得那麽嚴實,我就不太能確定。”

慕白想了想,很認同地點點頭:“也對,那天我正好重感冒,幾乎發不出聲音了。這確實不能怪你。”說著,還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動作自然又嫻熟。

又過了半晌,慕白突兀開口。

“以後不會了。”

林聽疑惑看他:“什麽不會了?”

慕白看著她的眼睛,神色認真:“之前疏遠你,是怕你介意,畢竟,那種隱私的事情,外人知道太多終究不好。”

他低低的聲音在黑暗中散開,像一縷陽光,緩緩地將她攏住。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許久,慕白才再次蹲下身來:“上來吧,不早了該送你回去了。”

“啊?”林聽懵住,旋即慌慌張張地拒絕,“不……不用了,我感覺好多了。”

此情此景,林聽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讓他背著了,生怕一不小心,極力掩藏的少女心事會泄露出來被他窺見,卻渾然不知,那些藏著她心事的畫,早已通過秦書遠的嘴,全數落進了慕白的耳朵裏。

耳邊傳來一聲好聽的低笑。

林聽臉色一紅,旋即扯上他的胳膊上的衣袖:“這樣就行……”

也許是老天有意捉弄她。她話音剛落,腳下便被凸出路麵的水泥碎塊拌了一下,腳下猝不及防一個趔趄。

慕白反手將她的胳膊擎住,強有力地支撐起她幾乎大半身子的重量。

兩人貼的太近,仿佛周遭的空氣都莫名地燥熱起來,方才呼吸相聞的畫麵頻頻在林聽的腦中回閃。

林聽勉強支撐自己站穩了,將手臂的重點卸掉大半,隻虛扶著他的胳膊。

慕白察覺到她的異樣,轉頭看她:“怎麽?是我這胳膊燙手嗎?”

林聽一愣,他還是第一次用這種幾近戲謔的語氣同她講話。

不由地想起初次介紹時秦書遠對於慕白的總結陳詞“骨子裏騷的很”,此時想來,倒是恰當。

又走了一陣,慕白語調懶散,狀似輕鬆地問:“說到早戀……你……你跟老秦你們倆……有沒有在交往?”

話題轉換得太快,林聽懵了片刻,大聲辯解:“沒有!他那天就開玩笑的!”

許是覺得自己反應太過激烈,又有些心虛,於是又低低補了句:“高中生不能早戀的。”

說完這句,林聽恨不能咬斷自己的舌頭,正想著如何補救,就聽到慕白的聲音低低飄過來:“所以,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因為不能?”

林聽:……

慕白先將林聽帶回了自己宿舍,索性提前知會了秦書遠,他便早早地拿好了藥箱等在門口。看到林聽腫得像饅頭一樣的腳,忍不住一聲高喝:“我靠!你倆大半夜的幹嘛去了?這怎麽弄的?”

慕白看了看康成文的臥鋪,示意他噤聲,這才悄聲道:“就遇到了幾個小混混,跑的路上不小心扭到了。”

秦書遠一臉悲憤,怒其不爭地看著慕白,責怪他沒有將林聽保護好:“你個大男人行不行!”

慕白低頭專心地給林聽處理傷處,一語不發,也沒有一句解釋。

待回到林聽宿舍樓下,已是深更半夜,不好讓慕白把她送進去,糾結半天後,林聽極不好意思地撥通了江挽月的電話,麻煩她下樓來接自己。

電話那頭隻“嘟”了一聲便被迅速掛斷,緊接著便聽到樓上房間門開合的聲音,裹著睡衣的江挽月“咚咚咚”地從樓梯上飛奔下來。

慕白將林聽遞到江挽月的手上,揮手說了再見。

等兩人已經踏進大門,慕白又出聲將她叫住。

“林聽。”

林聽茫然回頭:“怎麽了?”

慕白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其實,那個布偶熊……你要是真的那麽喜歡的話,我其實可以再送你個大點的……”

林聽的臉登時紅到了耳朵根:怎麽這種細枝末節的事,他都要記得。

江挽月滿臉興奮地盯著林聽,甫一關上房門,朝迫不及待地湊過腦袋來。

“快告訴我!發生了什麽?!百萬他剛才什麽意思?他難道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嗎?是這個意思吧?”

林聽腦仁疼,一頭栽倒在**,用枕頭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腦袋,忍不住低吼一聲:“啊!”

江挽月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一蹦三尺高:“我——靠——這是什麽神仙緣分啊!月老這把是給你焊了根鋼筋啊!”

說著湊過去,毫不留情地掀開枕頭,擠著腦袋鑽過去,目光灼灼地看她:“快告訴我!今晚發生了什麽!”

枕頭下傳來聽聽悶悶的回應:“我爸嗎?走了啊!”

“誰問你爸了!我問慕白呢!慕白!別跟我裝傻!這月黑風高,夜深人靜,孤男寡的,你倆……就沒發生點什麽?”

林聽猛地從**坐起來,把江挽月嚇了一跳。

她睜著大眼睛看著江挽月,眸中似有水光閃動:“挽月,我覺得我完了,我好像……早戀了。”

江挽月一臉古怪地看她:“你沒事吧?你不是老早就……”

林聽一個眼風掃過來:“老早?”

“對啊!你就差在臉上刻上你喜歡他那幾個大字了。這我早就看出來了啊?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江挽月攤攤手,旋即又接著八卦,“這麽說,百萬那小子是跟你告白了?我早就說了吧,他就是對你有意思!”

方才巷子裏近距離接觸的畫麵再次在腦中閃回,林聽臉色又開始發燙,她自動自覺地跳過了這段,隻說:“沒有。他隻是問我是不是跟秦書遠在交往。”

江挽月:“所以你怎麽回答的?”

林聽:“高中生不能早戀。”

江挽月:“什麽啊!你別教導主任上身了行不行,我問你和慕白呢!”

林聽認真地看著她,一字一頓道:“我就是這麽跟他說的。”

江挽月嘴巴慢慢張大,用見鬼一樣的表情盯著她看,緊咬著貝齒緩緩吐出一句話:“林聽,你是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