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達的地方是一個臨海的漁村,名字叫海福村,村莊規模還可以。聽說住在這裏的都是世世代代與這片大海打交道的漁民,民風淳樸。海福村的村長老薛接待了我們。

“哎呀,中央的同誌來得這麽快啊,歡迎歡迎!”老薛扯著大嗓門說道。

山東人似乎永遠都是那麽豪爽,看著眼前這個虎背熊腰的山東大漢,我又想起了當年的郝團長。

“我說,幾位同誌,想了解點啥,俺帶你們去。”老薛一邊招呼我們,一邊對旁邊的村民喊,“趕緊,通知民兵集合,中央首長下來視察了。麻利兒的,都保護好首長,要是他們少一根汗毛,可別怪我不客氣!”

還沒等我開口,大張先把煙遞上了:“我說薛同誌,我們就是來看看,了解點情況,不是視察。我們也不是首長,嗬嗬,您別太客氣了。”

“啥不是首長啊,主席派來的人還不是首長?大兄弟,哦,不,同誌,你們來我這裏,我就得負責。”

老薛這個人實在是太熱情了。

不一會兒,民兵集合完畢。好家夥,還真像那麽回事,有帶隊的,有引路的。大張還挺受不了這個,人家一抬舉他,他就臉紅。

“咱們先找最早發現海怪的人吧,看看他有什麽線索啊。”我開口說道,畢竟不是來視察的。

“行,走,咱去老單家裏。他今兒沒出海吧?”老薛問道。

“沒有。”有民兵回答。

三繞兩拐,到了一戶漁家。

敲了敲那扇破木門,一會兒出來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海邊生活的人。

“喲,出啥事了,咋來這麽多人?”老單似乎有點吃驚。

“沒啥,中央的領導來視察。這二位是主席派來的張同誌和劉同誌,問你啥你就說啥,別隱瞞!”老薛介紹著,似乎帶著中央的人來轉悠非常光榮,“這個就是老單,那玩意兒就是他最先發現的。”

大張看老單似乎有點害怕,趕緊遞了根煙,說道:“老同誌,別擔心,我們就是來了解了解海裏那怪獸的事情,沒別的,嗬嗬。”

老單抽著煙,手似乎有點哆嗦:“我說小同誌啊,飯可以隨便吃,這話可不要亂講啊。那可不是什麽怪獸,那是龍王爺的海夜叉啊。要是亂說話,龍王爺可是會打雷劈你的啊。”

“你個老封建。什麽龍王爺啊?新社會了,天大地大主席最大,哪有什麽龍王爺啊?”老薛打斷了他的話。

“你這後生就是混蛋,狗嘴裏吐不出個象牙來!不知道最近很多漁船都回不來了嗎?那是龍王爺發怒了!你才吃了多少米,走了多少路,就不怕遭天譴啊?”老頭似乎一點兒都不怕薛村長。

“老單,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表舅的分上,我早把你送公安了。那天上麵的同誌來收那怪物,還不是你吆喝著那群老頭老太太把那家夥又扔海裏去了。今天守著中央的同誌,你還不給我麵子,可別怪我翻臉!”薛村長似乎有點掛不住。

眼看就要吵起來,大張說話了:“好了,好了,二位都少說兩句。我們是來了解情況的,不是來追究責任的。嗬嗬,薛村長,你讓老人家說說,不要緊。隨便說,不違反政策。”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兩個人也就不鬥嘴了。薛村長氣哼哼地說:“行,張首長,你先了解情況吧。我們村哪兒都好,就是思想沒改造好,封建迷信還比較嚴重。你們進去說吧,我在外麵等你們。”薛村長似乎也拿這個表舅沒有什麽辦法。

“也好,那我們和老同誌先進屋說,麻煩您等等。”我們也沒推辭。

進了屋,寒暄了幾句後,老單開始給我們講他的故事。

“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很小就出海打漁。在海上生活久了,也就見得多了。我16歲那年——那年天氣和今年差不多,經常有風暴——有一天我跟大人出海,雖然當時知道風暴要來了,但是海邊的人都相信,在風暴來臨之前,收獲是最多的。於是,我跟著幾個膽子大的人出了海。

“過程還算順利,當我們收上最後一網準備返航的時候,卻發生了可怕的事情。海上竟然升起了一座島嶼……

“都是長年在這片海裏打漁的人,哪裏有礁石,哪裏有暗流,那是再熟悉不過了。如今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不禁都害怕了起來。這時候,有個比較年長的漁民對我們講,不要害怕,這就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島啊,咱們幾個是不是造化大,老天爺來度咱們成仙了?

“眼看風暴就要來臨了,與其回村,還不如先去眼前這個島嶼避一下,說不定還真有什麽神仙寶藏呢。畢竟,對於普通的漁民來講,成仙實在是個不小的**。

“於是,幾個人商量了一下,統一了意見,便抓緊向那島嶼劃了過去。誰曉得,那島竟然會動,無論我們怎麽劃,卻始終也接近不了。就在這個時候,透過漁燈燈光,我們發現水下竟然出現了許多像大蛤蟆一樣的青色夜叉,很多很多。他們圍著我們的小船,有幾個還在不停撞我們的船,當時我們就嚇破了膽子。同時,我們耳邊竟然傳來了美妙的歌聲,是個女人唱的,聽不清楚是什麽,總之非常動聽。那歌聲透人心扉,一瞬間,恐懼似乎消失了,周圍一切似乎都變得那麽美好。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們的船翻了,之後,我便沒有了記憶。三天後,有人在海邊發現了遍體鱗傷、赤身的我。

“而我的同伴,沒有一個回來的。可能是龍王爺嫌我年紀小,不收我吧。不過打那次以後,我的水性似乎非常好,甚至能在水裏憋十多分鍾。嗬嗬,也許我吃了龍王爺的神丹了吧。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蓬萊仙島,也沒見過什麽夜叉。

“我的生活一直是平靜的,直到前幾天早晨,我去趕海——由於昨天風暴剛過,海灘上應該有不少好東西——所以我起了個大早,當我滿懷信心地準備弄個盆滿缽滿的時候,卻發現海邊上趴著這麽個東西。

“多年以前的恐怖記憶又一次回到了我的心頭。後生們不相信有蓬萊仙島,不相信有龍王爺,不相信有海夜叉,如今死了隻海夜叉,龍王爺能饒了我們嗎?所以,我便拚了老命把那夜叉的屍體送回了大海,希望他老人家能息怒,保佑我們這裏的鄉親。畢竟也不是我們殺的啊。”

老單講完,地下已經落了四五個煙頭。而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似乎龍王爺今天晚上就要來收他的命一樣。

我和大張商議了一下,整理好記錄。眼看著天就要黑了,任務卻還得繼續。我便說:“老同誌,麻煩你帶我們去那海灘看看,行嗎?”

“行,反正去了也發現不了啥。走,隨我去吧。”老單似乎從回憶裏緩了過來。

我們出去以後,薛村長還在那裏耐心地等著。

“不好意思,薛村長,讓您久等了。”我笑著說。

“這是啥話,等等還不是應該的啊。”薛村長並沒有在意。

我們一行來到海邊,三十多個民兵跟著我們,陣勢還蠻大。

大張偷偷對我說:“你還別說,當領導的感覺還真不錯呢。”

“該幹嗎幹嗎,可不要再擺昨天晚上那死人臉了啊!”我回了他一句。

夕陽馬上就要下山了,海麵很平靜,沒有一點風,其實大家心裏都知道,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而已。

我們在海邊上巡查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麽線索。

在我檢查海灘的時候,大張那家夥卻在拿著望遠鏡眺望大海,真是個會偷懶的孫子。

這個時候,大張悄悄地走到我身邊,把望遠鏡朝我手裏一遞,神秘地說:“別出聲,有出好戲。”

我拿過望遠鏡朝他指的方向一瞧,臉刷地就紅了——在稍微遠點的海裏,竟然有幾個姑娘在海裏嬉戲,而且沒穿衣服。

“你……這不是耍流氓嗎?真有你的!”我雖然想看,但是那個年代還是很不開放的,偷看姑娘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大張樂了:“嘿嘿,兄弟,咱也沒白來,飽個眼福。我可不是故意看到的,你是故意看到的啊,這個事情我得匯報匯報。哈哈,讓我再看一眼。”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便把薛村長叫了過來,朝那邊指了指。薛村長當然也看不清楚遠處海裏的東西,好在民兵也配備了望遠鏡,他便過去拿了一個來。

薛村長拿望遠鏡朝那邊一望,臉色馬上變了,當時就罵起了娘:“他娘的,這是誰家閨女啊,還要臉不?太陽沒下山呢,就光著腚在這裏洗澡!知道中央的同誌來視察,故意給我丟人是吧?趕緊吹號,把她們趕走!豈有此理。”

“嘟嘟嘟”,那邊民兵吹起了軍號。

薛村長一臉尷尬地走了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首長,你們見笑了。現在這些個小年輕太不像話了。都攆走了,回頭我好好教育她們。”

我剛想安慰安慰薛村長,卻發現我應該比他更尷尬。親愛的大張同誌竟然還舉著望遠鏡朝海裏看,而他的下巴,似乎都快要掉下來了。

我趕緊戳了戳他:“幹什麽呢?注意點影響。”

“啊!”大張似乎緩過了神,扭頭看了我一眼,接著又舉起了望遠鏡,還是朝海裏看。

我現在非常能體會薛村長罵娘的心情了。

我剛要說什麽,卻發現大張放下了望遠鏡,一把拉起我的胳膊就走。

我有點蒙:“大張,怎麽了?想媳婦了,還是中風了?”

大張並沒有理會我,而是對薛村長大聲說道:“薛村長,最近沒有接到我們的通知,誰也不能下海!非常危險,詳細情況過幾天我會告訴你,我們現在就得回去匯報情況。記住,沒有通知誰也不能下海!我們先走了。”

薛村長在那裏納悶了:“哎,首長,怎麽這就走了,得吃個飯吧……”

我問大張:“怎麽了,孫子?看姑娘看上癮了,想這麽個主意遮醜啊?行啊,夠聰明啊。”

大張臉上出現了難得的嚴肅:“看啥姑娘?你家姑娘拖著魚尾巴啊?他大爺的,今天真是活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