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我們準備妥當。目前所有疑點全部指向了那幾個村民的失蹤地點:山中溫泉。鑒於進山不可預知的危險性,我們決定分開行動。原本計劃我們7組的集體進山,剩餘的8組在山外繼續研究。周局長帶著兩個武家村的民兵做向導,另外郝團長也帶著十多個身強力壯的戰士跟我同行。由於路途較遠,地形複雜,補給困難,直升機也不適合在高原行動,所以組織大規模進山搜索的計劃被放棄了。再加上我們目標明確,所以總共隻去了二十幾個人。

蜿蜒的山路,黑鬱鬱的樹林,寒光閃閃的軍刺,一張張肅穆的麵龐,一雙雙警惕的眼睛。

周局長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兩個民兵緊隨其後。緊接著就是雷總、我、大張、小田,隊伍依次排開。郝團長扛了挺機槍在最後壓陣。

“周局長,你估計得什麽時候能到?”雷總發問。

“不好說啊,雷總,看這天氣,今天晚上估計得下雪嘍。要是快的話,明天晌午差不多吧。”

“哦。”雷總應了下。“小田你過來。”他朝後招了招手,把小田喊到他身邊。

“小田,你最近有什麽發現嗎?”

小田眨了眨眼:“領導,發現倒是有,可是都太玄乎了。而且線索很亂,也不知道該怎麽理頭緒。”

“找重點說吧。”

“嗯。”小田答應著,“領導,我當年看過一本民間流傳的奇書,這個事情我也給您匯報過。您還記得嗎?”

“《太平要術開篇卷》?”雷總問。

“嗯,那本書應該是明代的臨摹本,但是裏麵的內容晦澀難懂。根據目前理解的內容,這本書主要是描寫古代神魔大戰的。其中多次提及昆侖山、西王母等傳說。要說和咱這事情扯上關係的,實在不多。不過裏麵有這麽一段描述,似乎挺有意思的。”小田回憶著說。

“大概意思是這樣的,西王母人麵蛇身,身長數十餘裏。手下萬萬妖魔鎮守昆侖,皆為西王母之子。其屬下有魔軍八帥,統領昆侖四麵八方。千萬妖兵則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部。書中對群怪體係的描述還比較詳細,與我們古代傳說中的妖怪類似,值得推敲的有這麽一段:‘赤蓮力神,紮於昆侖外圍的防衛之神,乃有道之人化煉而成,力大無比,敢犯仙境者,皆被赤蓮所食。綠稚劍神,神劍一體,為昆侖巡山之神,日夜於昆侖內遊走,無知冒犯者,皆被綠稚所斬。’當然,還有數以百計的其他的各路神怪,還要具體分類,以上兩個隻是昆侖傳說中比較低級的妖怪。”

“很好,繼續說。”雷總似乎在想著什麽。

“領導,既然我們的工作基本都是從假設開始的,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這麽分析,”小田繼續說,“首先,我們假設這裏的怪物為‘綠稚劍神’——不管從傳說中,還是現實形態中,都很符合——這樣來說,昆侖山脈在遠古時候似乎就是這類生物的聚集之地了。當然,這樣分析是很勉強的,這邊的怪物是失蹤村民所變化,並不是天然生成的。難不成遠古時代有人人為地把人改造成這樣?而整個昆侖就是這樣一個巨大的工廠?”

小田吐了吐舌頭:“要是真的可麻煩了。下位小神就如此了得,那上麵那些大神惡鬼還不個個有翻江倒海之能啊?”

“行了,姐姐,這就夠嚇人了,你能說點不玄乎的嗎?”大張接上話了。

“滾犢子,我向領導匯報有你啥事!”小田白了大張一眼。

雷總看他倆一眼,笑著搖了搖頭,接著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嗬嗬,昆侖不愧是華夏龍脈所在,連空氣都這麽令人沉醉。自從我進了昆侖以來,對這片神秘之地倍感親切,更有遊子歸家之感。”雷總把頭轉向我,“小劉,你有這感覺嗎?”

我正緊張地注視著周圍的環境,冷不丁雷總問我這麽一句,還真有點蒙。心想:老頭子還挺有意境,我哪有這份閑心感受遊子歸家之情啊?再說我家要住這麽個地兒,我還不早早喂了妖魔鬼怪了?

“沒有,領導。”我回答得倒也幹脆。

雷總拍了拍我胸前掛的鋼槍:“用心感受一下,試試。”

領導說了,豈能不從?我索性閉上眼睛,扶著大張,腳步逐漸慢了下來——咱也感受感受這昆侖仙境。

風聲,獸鳴,還有那不太清晰的溪流聲在我耳邊回**,這一切還真有點似曾相識。

“怎麽著啊,劉子,哥哥我就這麽像根文明棍啊?”

大張似乎對被我扶著不太滿意,我連忙睜眼:“怎麽啦?我扶你是信任你,看你那德行。”

“得,你還是別信任我了。我他媽一個人幹倆人的活,還再牽上一口子,拿哥哥當騾子使喚呢?”

我一看,好家夥,大張把小田的那身行頭也扛身上了。而小田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隊伍後麵,跟王浩在聊著什麽。

“行啊,哥們兒,真是張大善人啊。”我陰陽怪氣地說,“你自願當騾子的吧?閃一邊,我找領導說兩句……”

天已經快黑了,經過幾位領導合計,我們就在一條小溪邊紮下了營地。在生火做飯的時候,天上飄起了雪花……

在這寒冷的冬天,在昆侖山內,吃上一頓熱乎乎的飯是件很愜意的事情。那兩個民兵同誌還找了點蘑菇之類的東西,給大家熬了鍋熱湯。除了警戒的戰士,其他人圍坐一圈,邊喝湯邊討論案情,但始終沒有什麽頭緒。沉默伴隨著恐懼,逐漸又襲上了大家的心頭。

“老夥計,來段山東快書吧。有些年沒聽了,都快忘記了。”雷總見大家情緒不高,便想出了新的主意。

郝團長瞪著大牛眼:“好!今天咱就在後生們麵前獻獻醜!”樣子一點也不含糊。

“當哩個當,當哩個當,當哩個當哩個當哩個當!閑言碎語不要講,表一表好漢武二郎。那武鬆學拳到過少林寺,功夫練到八年上……”

郝團長看著五大三粗,說起山東快書來還真不賴。就是那狗熊樣的身材和那大牛眼,伴隨著那有點笨拙的動作,實在有點好笑。

“……武鬆打死一隻虎,留下美名天下揚!”郝團長一氣說完,衝大家敬了個禮,連聲說“獻醜,獻醜,哈哈……”

“好!”下麵一片叫好聲。

“你們091的同誌是不是也得出個節目啊?”郝團長一說,戰士們都跟著起哄。

“嗬嗬,”雷總笑了,這麽多年了,第一次見他這麽會心地笑,“小田,來首《歌唱祖國》吧。”

“是!”小田並不怯場,站起來給大家敬了個禮。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勝利歌聲多麽響亮;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越過高山,越過平原,

跨過奔騰的黃河長江……”

也許是受到氣氛感染,大家一起跟著唱了起來: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好!鼓掌!”歌聲還沒落下,郝團長便帶頭鼓掌,“哈哈,真不孬。我說老雷,你091果然是臥虎藏龍啊,一個個文武雙全啊,哈哈……”

苦中作樂的含義就是如此了,在那樣惡劣危險的環境下,沒有人抱怨,沒有人畏縮,所有的人都有一顆同樣火熱的心。

短暫的歡樂時光結束後,雷總安排我們休息,輪哨。我和大張還有幾個同誌,被安排到最後一哨,淩晨4點起來接崗。

一夜無事。淩晨4點,我和大張準時溜出了那還算溫暖的帳篷。

雪似乎還沒有停,但不是很大,地麵上薄薄積了一層。我倆先給其他同哨的戰士分發了香煙,然後便抄著槍圍著營地轉悠。

“我說哥們兒,這地方真夠冷的。”我的牙根哆嗦著。

“誰他媽說不是呢,早知道這差使這麽苦,我還真不如在北京郊區待著呢。進個工廠,當個工人,上班下班,多他媽愜意啊。”大張應和著。

“今天領導叫我感受感受這昆侖,你還別說,還真有那麽點兒遊子歸家的感覺。頭兒是不是學過催眠之類的東西啊,他不說我什麽也感覺不到,他一說就什麽感覺都有了。”我想了想,接著說,“話又說回來了,怎麽他沒讓你感受感受啊?”

“感受啥?打一進山我就跟老頭子說了,這地方怎麽感覺跟我老家一樣?真他媽邪門,哥哥我可是打娘胎裏出來頭一回來這裏。”大張也有點哆嗦。

“難不成咱倆是妖怪托生的?沒聽說我家祖上有什麽得道之人啊,嗬嗬。”

“你還別說,還真他媽有可能,說不定咱祖上和老雷家是鄰居呢,是跟著他家從這鬼地方逃荒出來的。打我第一眼瞧見老雷的時候,我就覺得我認識他,你也一樣。最煩的就是,我要動點花花心眼子,老雷他竟然也能感覺出來。來這兒之前我還想捎兩瓶二鍋頭呢,竟然被他給翻出來了,邪門啊!”

“噓……”大張突然對我做了個手勢,又指了指前麵的樹林,那邊似乎有個黑影在動。

可能是緊張,也可能是習慣,我“嘩啦”一聲拉上了槍栓,衝著那黑影就要射擊。

“別開槍。”樹林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是雷總!真不知道領導是什麽時候跑出來的,我和大張趕緊跑過去。

“我說領導,這大半夜的,您出來視察工作得說一聲吧?嚇得我和劉子都哆嗦了。”大張扶著雷總,雷總沒理會大張,隻是緊張地注視著周圍。

“跑了。”雷總悄聲說,“從一進山,我就覺得有東西盯著我們,剛才感覺更強烈了。我出來一看,果然有隻螳螂在我們營地周圍轉悠,剛才你們一拉槍栓,那家夥立刻就消失了,一點也感覺不到了。看來這些家夥心靈是有感應的,很知道槍的厲害,我感覺是跑遠了。”

“什麽情況?”另一邊放哨的戰士聽見聲音,也趕了過來。

“沒事,一切正常!”雷總對他們揮了揮手。

“哦,是雷總啊。”那邊應了聲,各自散去了。

“正好,趁這個機會咱們聊聊。”雷總對我們兩個說,“我知道你們心裏有想法,其實很多我也想搞明白,但是我也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

“領導,您就說說吧,說到哪兒算哪兒。我這兒一直納悶呢。”我接道。

“來,這邊,我們坐在這裏,也全當給同誌們放哨了。”雷總招呼我們在稍遠點的一塊大石頭旁坐下。

“從我小時候說起吧,盡量簡單點。我出生在廣西,是個孤兒,被我養父母在山裏拾了回來。從很小的時候,我的感覺就特別靈敏,半夜裏村口人家的狗叫,我都聽得清清楚楚。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紅軍鬧革命了,因為我的感覺靈敏,所以救了大家很多次。有很多事情我說不清楚,但是我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也許就是第六感覺吧。

“而且,我的體質似乎和普通人有所不同,一旦我集中精神,我的眼睛就會發紅。我問過醫生,他們似乎也沒有什麽很好的解釋,隻說可能是血液過度集中於頭部導致,但真是這樣的情況嗎?如果這樣解釋的話,那麽我眼睛變紅的時候,動物竟然不敢靠近我,那就沒辦法解釋了。記得我小時候和幾個朋友上山割豬草,碰到過一群狼,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眼睛變紅。那群狼竟然被我嚇跑了,這實在是不可理解。到現在也是,部隊上的軍犬跟我出任務,我隻要一眼紅,軍犬馬上就膽小得跟老鼠一樣。有的戰士不信邪,非要把軍犬拉到我身邊來,結果那軍犬死活一步都不走,最後竟然掙開戰士跑了,而我也能真切地感受到那軍犬的恐懼。

“這還不是最奇妙的,最奇妙的是我碰到大張以後。我第一次見大張就感覺這個人和我太熟悉了,我甚至集中精神就能感覺出他的思想,雖然不那麽清晰。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思維。

“再就是你,小劉。當年091到雲南圍剿了一批裝神弄鬼的地主惡霸,雖然任務完成了,但是犧牲了好多同誌,上麵便派我到地方部隊補充人員,我走了好多部隊,始終沒有很好的人選,直到有一天我在練兵場上看到了你。我甚至連猶豫都沒有,點名把你帶走了,也許你奇怪,我也同樣奇怪。可是我的感覺告訴我,你就是我的部下。雖然你對我的觸動遠不如大張,但是你在我眼裏,與那上萬的戰士相比實在是親近了許多。前幾天在091地下室的那次實驗,也印證了我的想法。如果我把精神集中到最強,同時讓你心神不寧的情況下,我就有可能控製你的行為!我這種能力似乎隻能對你們兩個人用,而且很勉強。我上了年紀後,每次集中精神都會很累。其實上次你暈倒之後,我也暈倒了。

“還有個例外,就是對於我們剛剛接觸的這種奇妙生物我竟然也有同樣的感覺……

“看來隻能先說到這裏了,來客人了。”正說到緊要的時候,雷總突然緊張了起來。

雷總站了起來,大踏步朝樹林走去。他舉著手,但是手裏並沒有槍。而他的眼睛又變得通紅了,那種威壓感又一次充斥了他的全身。

我和大張立刻舉起槍,緊緊地跟在雷總身後。

“看看我們的客人吧!”雷總似乎說話很吃力。

話音未落,“啪嗒”一個黑影從樹上掉了下來。

手電一照,好嘛!正是一隻活生生的人形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