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規矩

夜總會不是飯館,後廚自然不可能是放柴米油鹽的地方。

“城哥讓我照顧照顧你,那你就甭搬啤酒了,”後廚的管事拍了拍何落的肩膀,然後指了指水池旁的大筐子,“去削土豆吧,用刮刀也傷不著手!”於是旁邊三五成群歇著的小工們明目張膽地嘲笑。

但意外的是何落並沒異議,點個頭就應了下來。他過去蹲下來就開始削,連凳子都沒搬,而且削起來還像個熟練工種。

“有意思……”

管事的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也沒說什麽的就走了。

後廚的工作並不複雜,大部分的東西都是現成的。有些人負責搬啤酒,有些人負責擺食盤,唯一算得上技術活的也就是做個水果拚盤或是去酒窖裏挑酒了。

可就這樣,也仍然有亂做一團的時候。

“……這油鍋怎麽算是熱了?”

“不知道……”

“那怎麽辦?菜譜上說油溫170度!”

“要不……你用手試試?”

“你他妹的找死啊!”

“啊啊啊……”

何落停下手上的動作,無奈地看向那兩個在油鍋前打鬧的小夥子:“油溫達到標準後指示燈會變成綠色,你倆都這麽大了還沒在快餐店裏打過工?”

“……你個新來的!大爺我用得著你教嗎?!”

俗話說年輕人就像汽油,無論火星兒還是火把,一點就著。何落本來是削土豆削煩了,但也不想因為這事兒就著不痛快,索性就也沒回話繼續低頭工作。可沒想到這小年輕就是氣盛,竟過來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看你這麽牛X,那你用手給大爺我測測這油溫!?”

何落被拽得一顫,右手險些就讓他給按到油鍋裏去:“小兄弟,太衝動可不好。”

“衝不衝動那是我說了算,你在這兒沒大沒小的,我還不能教訓你了!?”小夥子說著就要將何落的手往下壓。但出其不意的是何落反手就將他胳膊擰到了身後,下一秒更順勢將他頭按向了油鍋!

“……臥槽!”

本來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家夥也嚇了一跳,立馬就要上前幫忙。可惜何落瞬間就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大聲喝道:“你要是敢過來我就立馬把他腦袋按進去!”

“別別別!有話好商量……”

三個人僵持了幾秒,何落慢慢轉過頭去看手底下的人。

可當他剛小心翼翼地要鬆開手時,廚房的門突然被推開,先進來的小工搬著啤酒當即一滯,後進來的管事也是一愣,接著便是更大嗓門的爆喝——

“想他媽造反啊你們!?”

越是無序的製度,年頭在輩分的劃分中就越是占有重要地位。或許以何落的伸手,他三兩下就能將眼前這個大啤酒肚的管事打得鼻青臉腫,但爽完之後卻可能要付出比受欺負更麻煩的代價——畢竟在自己的管轄區域裏鬧事,任哪個管事的都會覺得很沒麵子。

“抱歉,鬆哥,”何落也清楚自己是來這裏討工作而不是惹事的,便謹慎地主動鬆開了手,然後將人一把推到了他朋友身上,“我們隻是鬧著玩兒而已,沒打架。”

陳鬆慢慢走了過去,路過案台的時候從刀架上順手抄起一把:“鬧著玩兒?”他走到何落麵前,切肉的刀厚重且鋒利,拍在臉上發出危險的輕響。

然而何落卻並不回話,隻低著頭做出一副認錯且甘願受罰的模樣。

“你小子現在這麽懂規矩,剛才衝動什麽?”

但何落還是不說話,陳鬆便無趣地看了眼後邊的那個人——委屈、憤恨——表情的精彩程度可比這個新來的好玩兒多了:“你又怎麽回事兒啊?”

“……他!他跟我挑釁!”

“挑釁?”

陳鬆走了過去,隨意地抓過他手,按在一旁的台子上就是刀起刀落!

接著便是一聲慘叫:“啊啊啊——”

可持刀的陳鬆卻仍是一副淡然的神色,恥笑道:“連血都沒出就喊疼?”

嚎啕戛然而止,小夥子保持著大叫的嘴型,茫然地低頭看去,隻見刀背和那手腕處的貼合處,紅腫之中一道狹長的蒼白痕跡,半滴血都沒有。何落也掃了一眼,不過很快就挪開了視線。其實這種情況他見多了,雖然是刀背而已,但並不代表不疼,鈍器也會導致骨折,黑話裏也叫廢半隻手,麻勁兒一過比被整節切斷了還疼。

“鬆…鬆哥……”小夥子麵如白紙,滯了幾秒後終於感覺到了腕處的脹痛,接著就抱起手腕嗷嗷大叫,疼得就跟女人在產房裏生孩子似的。

陳鬆啪地一聲扔了菜刀,又回過身去看向何落,問他:“懂規矩?”

“懂,”何落慢慢抬起頭來。

可誰都看見他還有話要說,卻沒想到老板親自到了後廚。

“怎麽回事兒?”王恒推門進來倒也算是客氣,但他一路過來也順手抄了把菜刀,這事兒就不好說了,連管事的腦門上都開始冒汗,“外邊客人等久等了半天,你們他媽的在這兒給我拉幫結夥找事兒是吧!還他媽想不想幹了!?”

當菜刀狠狠地插進了木桌,原本還訓人、挨罰、湊熱鬧的幾個人就全都低下了頭。

畢竟王恒是店裏出了名的暴脾氣,手裏拿什麽都是凶器,哪怕是何落這種初來乍到的也本能地躲著不想招惹,保不齊下一秒那刀就可能砍在他頭蓋骨上。

“你挑的事兒?”王恒忽然問了一句。

但半響沒人回答,也不知道他是在問誰。然而直到何落的臉被猛地捏住,王恒才又清清楚楚地問了一遍:“問你話呢!”

“…是……”何落頓了頓,“……是我一時衝動了。”

王恒瞥了眼那個在一旁哼哼的家夥,又問他:“你幹的?”

“是我——”

“閉嘴!沒你事兒!”管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恒打斷了,然後他又狠力地捏了捏何聲的顎骨,警告道,“別以為有宸哥給你當靠山就能為所欲為,既然是在我手底下幹活兒,沒事找事的家夥至少都得斷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