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鍾響徹仙界,靈山為之一震。

佛門大軍在鍾聲中暫時偃旗息鼓,退卻一旁,征戰多時,不知毀去多少奇山異景的仙界,總算是有了片刻的安寧。

在這份亂勁之中,有一小山偏安一隅,不受戰亂波及。往日無論己方征戰如何凶狠,都不敢靠近此山,隻因為這山中所居的乃是不弱於至尊的至寶大洪爐。可是眼下各處相安,有戰事平等跡象的時候,這一隅小山卻是風起雲湧。

西麵雲霧忽而變色,一片金光燦燦,梵音陣陣。

在羅漢使者相隨,萬千信眾弘法的聲勢下,大日如來駕臨此處,與理教朱子一起,是一同親至。

東麵草莽之氣忽現,雲霧兩分,走獸呼嘯,一派蠻荒四野氣息。

八方妖主中尚存的四位是聯袂而來,一身凶氣是毫不隱藏,直入佛光當中,要衝撞佛陀寶駕。

“大日如來,你算計我天狼道兄,壞我妖中幾方之主,這份血漬,今日便要找你佛門清算!”妖類道統,在這一回的征伐當中損失不小,八方妖主足足隕落了四位,可稱得上是妖道耗竭了。

大日如來自是不動如山,拈花做笑,“那因既然是我種下的,此事一了去,你等想要與我算其果,自是奉陪。”

“哼!”

四位妖主冷哼一聲,再不言語。

南方水汽翻湧,龍吟聲忽現,是真龍一脈的龍王前來。同為一道至尊,龍王駕臨此地的聲勢更大,前有百龍開道,後有千龍相附,雲隨龍行,如是風起雲湧。

他掃見佛光,也是冷哼一聲,同那四位妖主一樣,對大日如來很有些敵視。

這自從大日如來舍棄禪宗佛法,該行萬乘之舉後所結下的怨仇,多年來他水族龍子,不知道有多少條被佛門捉拿去。下場好一些的,就是皈依佛門,封個護法尊者,淒慘的那隻能是做了坐騎,做了盤龍柱。

龍王身為龍族之主,見子孫受佛門殘害,不提兵來見就已經是克製了,如何還能夠給大日如來好臉色瞧。

“事關世間萬道,這裏麵的前因後果諸位道友是已經盡知曉。還請諸位道友與我一道,入山見一見大洪爐,聽聽他洪爐大道的真解。”朱子有些擔憂在場的幾位會先打起來,所以趕緊提了正事。

今日的前因後果在場的都是明白人,也無需朱子多說,都是暫時放下仇怨,一道入山。

山外風起雲湧,數家道統齊至,但山中卻是風平浪靜,一派閑散模樣。既不見大洪爐做什麽準備,也不見他出來相迎。

幾位至尊信步入山,在山澗溪水旁邊,尋到了閉目小息的大洪爐。

見到大日如來等人親至,大洪爐未有驚訝神色,不帶對方開口,便自行發問道:“一位、兩位、三位……七位至尊,這應該是還沒來齊吧?當年君山合圍的時候,仙界七十二家獨尊道統,三千小道,可是來了九成的。”

“嘶,你果然是應那人的孽道而生!”

聽到這再直白不過的問題,七位至尊對於洪爐大道的來曆是再無疑惑。頓時如理教朱子這樣雖然境界已到,但心性還差一些的是忍不住驚呼出聲,往後退了半步。

當年之事,實在是

太過驚人,縱使是至尊都無法保持鎮定的。隻要一想到那人鏖戰八方,獨對數十位至尊的場麵,朱子便感到一陣陣的心顫,再遙想那人非但不是獨尊的大道之主,就連小道都不曾握有,最初僅僅是兵家一位尋常弟子而已,朱子就更是有千分萬分的戒備。

“孽道?嘖嘖,理教教主你這話可就差了。”

大洪爐微微搖頭,輕聲反駁,“末尊身無大道,崛起於凡塵,不靠外力左右,獨悟霸訣玄奧。這份訣竅,可以說是給你們這些至尊打開一道明窗,無論是其中玄奧還是至理,怎麽都不該當個‘孽’字的。理教教主若不靠這訣竅,緣何能夠跟進一步?”

末尊,是那人功成之後的號。至於其姓名,若是當年無君山之變,或許會傳遍世間,但現在卻是早已泯滅於歲月長河中了。

這二字可解為‘自他道出之前,世間有尊;在他道出之後,世間再無至尊’!此號一出,是引得眾位至尊殺心皆起,後來才有君山巨變。

哪怕過了數百萬年,再聽此號,眾位至尊當中除了大日如來之外,都是覺得十分刺耳。

其聲洪亮,生有長鬃的妖主金毛犼,憤然道:“他欲將上下統並,要壓萬道一頭,若這不為孽,何者為孽?”

“笑話!”

輕笑一聲,大洪爐掃視在場的七位至尊,駁斥道:“你等一個個,都看不見自己的惡嗎?仙界打爛了大半,這是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你們自己,都想要行那統並之舉!末尊原意,是要萬道共尊,定天道規矩,你們圍殺了末尊,奪得霸訣經意之後,哪一個真將霸訣當做孽道給銷了?”

“個個回去苦修專研,霸訣二字可真是在你們手中發揚光大了。大日如來,你回靈山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煉化了至寶菩提樹,說出上天入地唯我獨尊之言來,後更是改了禪宗為萬乘佛宗,所為是何?哼,也不過是依著末尊當年的步子,想要唯我獨尊罷了。還有你們,哪個敢說自己沒有參悟過霸訣?”

“一個個,可還有容至寶存世,他道共存的心胸在!最狠的便是你朱子了,倫常書剛剛相助你一把,暗害了開蒙筆,你轉眼就將倫常書給煉化,這份決然武祖想必是做不到的,被你算計的並不冤枉。”

大洪爐出世未久,但將這些事情一件件一樁樁,都清楚明白的道出了,沒一樣錯漏。

這些個至尊,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未曾被人當麵教訓過了,此刻皆是怒氣上湧,若不是忌憚於大洪爐的實力,又覺得此事有善了的機會,他們早就動手了。

“大洪爐你說的沒錯,那人創出霸訣,確實是給我等至尊開了眼界,不知是推開了一道明窗,開始打開了一道坦途。這‘孽’字確實是不該由他去受,此次回靈山,我必要在大雷音寺中立一神龕,讓那人與天同拜。”

大日如來有大智慧和大雄心,可以毫無情緒波動的承認末尊無上地位,見大洪爐臉色稍緩之後,才追問道:“末尊修為通玄,本有再起之機,可惜造化弄人,讓他與大洪爐你錯過千載,無力回天了。眼下正主消亡,隻有渾噩不明的一個傳人在世,未知你大洪爐要作何決斷?”

“造化弄人?恐怕是未必。末尊一縷神魂重

臨世間,卻恰好遇上了兩界通道崩碎,哪怕神功通天,也難為無米之炊,這裏麵定然是有你大日如來動的手腳。那兵家苟延殘喘,一直留到今日,也是你大日如來所預備的後手吧?”大洪爐反問。

“不錯,兵家將主為一道至尊,本有爭雄之資。可惜運勢不好,弟子裏麵出了那樣的一個人物,連霸刀都棄他而去,轉投末尊麾下。大義滅親,合圍君山,他出力最大,現在兵家覆滅,將主被我渡化,這份大仇已經是報了。想必就是末尊還活著,也會稱快的。”

兵家將主與末尊的情況,和九州界中金武投身白虎府有些類似,都是門中崛起一驚天人物。不同之處,則在於將主當年在末尊身上感到了威脅,最後起了歹心;而九州界中的前後三位兵主,或是沒那機會瞧見金武飛速崛起,或是瞧見的時候已經有所不敵了,所以並無什麽矛盾出現。

“大義滅親,葬送了末尊,也最後葬送了將主自己。其實當年末尊始終是以兵家弟子自居的,他手握至寶霸刀,不是要奪將主根基,而是要送兵家,送將主一場極大造化。獨尊於世的最後一步走出去,留下來的依舊是兵家尊榮。可惜,可歎呀。”

大洪爐感懷當年事,歎息一句之後是久久不語。

在七位至尊靜等了半日之後,方才是給出了決定。

“熔爐大道,要煉化萬道,最後連我這熔爐都得煉化了的。若是千載前末尊能明前世事,解今日局,以通天之名行走於世的話,我為其道孕生,自該是感慨赴死,助他煉化萬道的。但現在通天大帝不存,有的隻是金武,這道不是他的,我雖不會去為他多設阻礙,但也不會相助的。如他事成,我欣然赴死;如是不成,我且苟活。你們都走吧,分曉不在我這,隻在你們與他之間。”

說完這話,大洪爐閉目側躺在溪水旁,雲淡風輕,再無言語。

“道兄得真自在,甚為可賀,我等不敢多叨擾,就此告退。”

七位至尊皆是行禮退出山中,禮數十足。

今日可以說是得到了最好的回答,大洪爐一麵是自己性命,一麵是換了人的道主,能夠兩不相幫靜看結果,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若是咄咄逼人,非要大洪爐同金武動手,恐怕會適得其反的,無論怎麽說金武雖不是末尊,但卻是洪爐大道的道主。

能有現在這個結果,此行的目的是已經達成。

“大洪爐不插手,單靠那還在凡塵中打滾的小子,便是洪爐大道乃是應劫而生,那也沒什麽好憂心的。地元界的匱乏,能夠耗死末尊轉世,那麽九州界的凡塵,就將是那小子的頂點。他若留在九州界,且容他苟活千年,可要是敢走出登仙的一步,便死期立至。”去了大洪爐的威脅,朱子是放心了許多,並不覺得金武能夠翻出什麽波浪來。

其他幾位至尊也是如此看法,末尊當年被圍殺,是萬道共同出手。現在有得起精髓的傳人出現,也便是萬道共敵,仙界對他而言,就是喪命的歸所。

唯有大日如來心生警覺,雙目顯出轉輪佛紋,以慧眼看過去未來,“火行世間,仙凡一致。洪爐烈火,最後還是燒到了仙界來……是從仙獄!他金武借著仙獄先破命門,在獄中成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