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十一章(1/3)

清晨,陽光金黃。

睜開眼,自我感覺城市才剛剛從沉睡中蘇醒。拉開簾子,窗外隱隱已是車水馬龍。

俞哲起晚了。

起晚有起晚的好處。通常對於一個單身的人來講,如果起晚的話,一天的三頓飯自動會縮減成了兩頓。

路過蛋糕店,俞哲買了一盒蛋撻和一杯熱牛奶,不允許自己如此輕易就錯過一頓早餐。

隔著老遠,寵物店的外麵便浮著一抹紅色。

看見這道熟悉的顏色,俞哲的腳步顯得稍有遲鈍。大清早與警察打交道一定是件麻煩的事情。

店門口,圍了一群人,多是左鄰右舍的店員和老板,見到寵物店主人回來了紛紛散去。

人群一散。

俞哲在店門口看見了昨晚不辭而別的女警察。

女警察坐在門口,背倚著兩個大型的交織袋,雙手抱在腿上,看樣子是睡著了。

交織袋鼓鼓的,從袋子口的縫隙瞄去,裏麵裝的全是個空空的藍色飲料瓶。

脈動的塑料瓶。

俞哲心底顫了一下,打了個響指,並沒有喚起女警察。

女警察的眼袋發黑,耳邊發絲淩亂,袖口和膝蓋上沾著泥跡,一副過度疲勞的樣子。

俞哲本想敲下女警察的額頭,伸出手,猶豫了一下,落在了交織袋上。

袋子一晃,葛小眉慢慢睜開了眼睛,試圖揉揉眼,卻被一隻白色衣袖提住了袖口,定眼一看是俞哲站在了麵前。

葛小眉有些驚喜:“你可回來了。”

俞哲皺了下眉頭,“該洗手了吧,葛警官。”

葛小眉站起來,看看自己的手掌,像個被老師逮住的犯錯學生一樣,趕緊把手背在了身後,並別過了頭,“隻是稍微有點髒。”

俞哲踢踢堵在門口的交織袋,問:“這些都是你撿回來的?”

葛小眉解釋起來:“我昨天趕到網吧查過監控錄像,網吧出現的那一個雙胞胎的確將飲料瓶扔在了垃圾箱裏。但網吧的飲料瓶全被個大嬸收走了。我找到了大嬸所在的回收站,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將所有脈動的飲料瓶全部挑了出來。”

“我看到了,但花了一晚上的時間……”

“對,挑到早上五點多,因為大嬸也記不清具體的哪一個袋子裏裝的是從網吧回收的。我便把二十幾個袋子全部打開,挑出需要的,又把剩下的裝了回去。”

“聽起來你還覺著自己蠻有成就感的?可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去挑瓶子,你不覺著這種行為很傻嗎?”

“傻……但這裏有鎖定凶手的證據啊。”

俞哲瞥著好奇地目光望向葛小眉,盯著葛小眉不禁後退一步。

“怎麽了?”

“無法理解。”

“理解什麽?你這樣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你是警局局長嗎?”

“當然不是,我隻是一個實習警員,過了這個月就轉正了。”

“偵破一個案子會獲得很多的獎勵或者什麽榮譽嗎?”

“沒獎勵,榮譽有點,但也輪不到我的頭上。為什麽忽然這樣問?”

“我很好奇,全市那麽多的警察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專注案子的,每次都是這樣,況且還是一個實習警察。能告訴我堅持的原因嗎?”

“我是實習警察,但也是警察。”

“很好,很好的答案。”

俞哲笑著點了點頭,準備開門。

葛小眉一手拉起一個交織袋跟在後麵。

俞哲身形一頓:“你要做什麽?我這是寵物店,不是廢品回收站。”

“我知道,想讓你幫……”葛小眉一咬嘴唇,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小得像蚊子聲一樣,“幫個忙。”

俞哲回答得很幹脆,“我拒絕。”

“為什麽?”葛小眉向前跟了一步,“這裏的瓶子大概有一百多個,拿回隊裏,隊裏不可能一一做檢驗。”

俞哲搖搖頭,“你是警察,但我不是。”

“就算幫我一個忙,不行嗎?”葛小眉的手卡在了將要關上的店門間。

俞哲鬆開門把,轉身往店裏走。

“等一下,你究竟想怎樣才肯幫我?”

俞哲繼續往裏走,沒有理會。

“俞哲!我出錢還不可以嗎?”葛小眉在大廳裏喊了一聲。

俞哲腳步一停,笑了,問道:“你錢很多嗎?多得沒地方花嗎?”

“我……”葛小眉不知如何回答。

俞哲淡淡地說:“這不是錢的問題,很多事情都是錢決定不了的,錢能決定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葛小眉眉頭一顫,MoneyHigh竟然教自己正確的金錢觀?

“那為什麽不幫我?你原先……都幫過。”

俞哲認真的回答道:“因為我覺著你很傻,對案子太過執著了。花一晚上去收集塑料瓶,然後一一做檢驗,而塑料瓶多半可能不在其中。我認為事情本身意義很小,或者說沒有意義,自然不會去做。這件案子發展到現在,想必絕大多數警察都放棄了,你一個實習警察又何必太認真呢?”

“意義小就等於沒有意義,絕大多數放棄了就應該不去做。你是想說這句話,對嗎?”交織袋從手中滑落,葛小眉的聲音在這一句後哽咽了。

葛小眉紅著眼睛情緒激動地自言自語起來。

“為什麽你們都這樣想?為什麽明明有點希望卻要放棄呢?實習警察和警察差別很大了?”

氣氛有點奇怪,俞哲轉過身,莫名其妙地撓了下頭發,“你沒事吧?”

葛小眉似乎沒有聽見這句話話,背對著俞哲坐了下來,腳搭在椅子上,以一種很缺乏安全感的姿勢雙手抱住了膝蓋。

“在我十二歲的時候,一輛白色麵包車擋在了我坐的校車麵前,車上下來了一群拿著槍的歹徒。我躲在一個老師的身後,還是被他們發現抓了起來。我被帶到了一個黑暗的集裝箱裏。我害怕極了,無論我怎麽哭,怎麽喊都沒有人回答

我。每天集裝箱都會打開一道縫隙,續進來半瓶水和一點麵包。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很少天,直到某一天外麵再也不會續進來水和食物,我也再也聽不到外麵半點動靜。原來歹徒綁架了我向家裏連要三次數目巨大的錢,家裏始終見不到我最後放棄與歹徒的交涉。因為見過歹徒麵貌,歹徒並沒有釋放我,而是將我留在集裝箱裏自生自滅。在集裝箱裏,我昏迷又醒來,醒來又昏迷,直到漸漸失去力氣。過了好久,模糊中我聽見了槍聲,有人打開了集裝箱。我用盡最後的力氣隻看到了警徽,看到了血。最後,我被一個受傷的警察背了出來。在那之前的半個星期內,我的家人放棄了,整個警隊也放棄了,但幸運的是有個警察沒有放棄……對,不能放棄,你們認為沒有希望的事情,我偏要做,我自己拿著全部的瓶子去檢驗,我不信還找不到證據……”

葛小眉哭哭停停,緩了很長時間,又重新鼓足勇氣。

她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不知從何時起多了一道白色背影。

兩個交織袋平躺在地麵上,飲料瓶全部被倒了出來。一堆散落在右邊,一堆整齊排列在左邊,而那道白色背影坐在兩堆飲料瓶中間的位置。

俞哲閉著眼睛,手裏正握著一個藍色飲料瓶,鬢角打著汗水,後背的衣服濕了一片。

“你……”

看到這個情景,一股暖流湧進了葛小眉的心底,她雙手抓緊了衣服。

“故事講完了還是哭完了?”俞哲放下了手中的飲料瓶。

葛小眉迅速站了起來,想揉揉臉,舉起雙手又放下了。

“去後麵洗吧。”俞哲說完,又拿起了一個飲料瓶。

在俞哲身後做了個鬼臉,葛小眉惦著腳尖走進了內廳。

回來的時候,俞哲仍然坐在地上,依次“過濾”著每一個飲料瓶。

葛小眉則坐在椅子上,托起下巴注視著俞哲,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打擾到對方。

桌子上放著蛋撻盒子和杯牛奶,葛小眉聞見了奶香味,忽想起早上一直守在寵物店門前還沒有吃早點。

“咕~嚕嚕……”

安靜的大廳裏響起一個奇怪的聲音。

——這下丟人了。

葛小眉捂住了肚子,雙頰感覺到一片火熱。

“呼——”俞哲放下手中的瓶子,擦擦汗,吐出一口長氣。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葛小眉小聲解釋著。

“算了,桌子上剩了點……”

——才不是剩的呢?牛奶沒打開,蛋撻盒子上還封著口,你當我沒看見啊?

俞哲開口的同時,葛小眉已然抓住了暗地裏觀察很久的蛋撻盒子。

“等等。”俞哲聲音一頓。

——不會吧,你故意引誘我?

一瞬間,葛小眉覺著身體裏的血液全部湧進了腦袋,隻希望對方千萬別轉過頭。

俞哲淡淡地說,“給我留一個蛋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