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五章(1/3)
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分別從敘述了火災前後各自的位置和所作所為。雖然教眾甲、教眾乙連同劊子手三人認定是紅衣主教下得手，但誰也無法解釋清楚死者身上的火是怎麽燃燒起來的。作為受過教育的學生，他們也不相信存在人體自燃這種說法。
葛小眉與幾人連續交談了半個多小時，仍然沒有什麽結論，漸漸感到了口渴。回過頭，休息室的另外一個人卻愜意得很。
俞哲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著下巴，一手翻著摞白色稿紙，臉上盡是笑意。
原來是《布魯諾》的劇本。
——真過分，每次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總是這種悠閑地表情。
“你在笑什麽，那麽開心？”
“沒什麽，沒什麽。葛警官問完了啊，那我們可以走了吧。”
俞哲放下劇本，站了起來。
“不可以，事情還沒有頭緒。至少也要等到隊裏的同事過來，我交代下情況再走。”
劇本一落在桌子上，葛小眉拿在了手裏。這家夥那種不自然的笑意一定代表了某種暗示，難道案子的線索藏在了劇本裏？
劇本是用A4紙打印出來的，上麵密密麻麻記錄所有人發言的次序與簡單的舞台背景輪換，並用紅藍兩種顏色的簽字筆反複做了各種標注。
——真是一本出色的劇本，雖然據說是抄襲的。
由於全是對話流，連基礎的描寫都沒有，閱讀起來並沒有普通的報紙小說流暢。葛小眉翻了幾頁，看得有些頭疼。
餘光一掃，俞哲正盯著她，目光裏全是好奇。
“布魯諾的悲劇故事有什麽好笑的，我一點也沒有看出來。”
“葛警官也知道布魯諾？”
“天文學家布魯諾為了宣揚日心說被燒死的故事，當然知道了。你別天天一副老是自己才上過學的樣子，這是初中曆史課本上的知識，我印象深刻得很。”
“這樣啊，原來葛警官還上過初中，讀過曆史課本呢。”
“俞哲，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葛小眉忽提高了音貝，一巴掌將劇本拍在了桌子上。其餘四個學生紛紛投來不知所以然的目光，休息
室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俞哲似乎不以為然，點了點，笑了。
“那不知葛警官初中有沒有讀過語文課本呢？上麵還有一句叫做「盡信書，不如無書」。”
——又在我麵前賣弄，我初中可是學霸。好，陪你玩到底。
葛小眉心裏堵上了氣。
“當然聽說過，意思是說讀書不要拘泥於書上知識或迷信書本。”
“奧，這樣啊。這句是誰說的來著？”
“是……”
——壞了，誰記得是說的？
俞哲歪歪頭。葛小眉則故意回避了對方的目光，拉長語調在爭取時間，大腦在拚命的思考。
“是孔……”
“是孔子，我想起來的，是孔子。”葛小眉在俞哲口中第二個字的提示下，搶先一步說出了答案，同時心裏舒緩了一口氣。
“葛警官恐怕記錯了，其實是孔子思想的極大繼承者和發展者孟子說的。”
“噗——”
一旁的四個學生直接笑出了聲。
——上當了。
葛小眉耳朵有些發燙，沉下了頭。
“好吧，是孟子，我記錯了。”
“其實葛警官記得孟子這句話就很難得可貴了，課本上講的並不一定是對的。什麽七歲幫助母親完成闌尾炎手術的愛迪生，什麽淩晨在地震中挖出埋在教室裏兒子的父親，不都是人為編撰的嗎？也許出發點是好的，但站在育人的角度是多麽的無知愚昧。”
“你說的是那是語文課本，和布魯諾什麽關係？”
“語文課本編故事還有情可原，但曆史課本塑造不存在的人物事跡就有些讓人無法容忍了。”
“塑造？”
“對啊，布魯諾是為真理現身，是被燒死的，但布魯諾是為了捍衛哥白尼的日心說而英勇現身的嗎？”
“難道不是？”
葛小眉又拿起了手中的劇本，翻到最後一章上麵寫著布魯諾最後的幾句台詞——「太陽，宇宙的中心是太陽」。她接著望向其餘四個學生，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寫滿了疑惑。
“當然不是啊。布魯諾是文藝複興時期著名的自然哲學家，他的貢獻並不是所謂的捍衛日心說，當然他在
一些場合和文獻中多次支持了這個當時看似荒謬的想法。與其說布魯諾僅僅是宣傳捍衛了哥白尼日心說體係，他對科學理論的發展是沒有貢獻的。令後人們大力稱頌的是布魯諾摒棄了一個封閉和有限的世界，提出無限宇宙中有無數個世界。”
“無限宇宙？”
“對，布魯諾相信上帝是萬能，創造出的宇宙也是無限的。結合哥白尼的日心說，他認為我們所在的宇宙是以太陽為中心。但宇宙之外，還存在著無數個類似太陽的星球，無數個以太陽為中心的宇宙。布魯諾並不是從科學的角度提出無限宇宙、無數個世界，他的無限宇宙的思想雖然沒有充足的科學基礎，但對經院哲學的自然觀是強大的衝擊和挑戰，衝擊了中世紀教會的禁錮。”
“那他的死是為了捍衛他的無限宇宙理論……”
“當然不是，可以稱布魯諾為天文學家，但他更是一個哲學家。教廷審批和燒死他的理由，應該是他極力反對當時天主教的一些錯誤理論。無論是地心說還是日心說，其實和當時天主教本身的教理都是不衝突的。所以不存在布魯諾捍衛日心說被燒死一事。準確地說，他不是一個不是科學的殉道者。”
“真的是這樣？原來你在笑這件事情。”
葛小眉咽了下喉嚨，無話可說，不得不再次垂下頭，收斂起自己學霸的事跡。
“當然不是。”
——又不是？
葛小眉一驚，顫顫地問：“您是在笑……”
“我在笑這個劇本，故事性無可厚非，但考慮到是大學生做出的東西，未免不太合格。即使是戲劇的東西如果涉及到具體的曆史人物，也應追求客觀事實。要不然話劇演出來，會讓許多不了解真相的人信以為真。就如同我們小學時課本上那些莫名其妙的名人故事一樣，讓人貽笑大方。”
聽到這裏，其他幾人都沉默了，休息室的氣氛再次安靜了下來。
“你真會雞蛋裏挑骨頭？”葛小眉小聲道。
“你說什麽？”
“沒有，我說你是對的。”葛小眉歎出一口氣，別過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