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章 長生咒

以真實功力來說,如今的金歎月,早已遠超鬱金幾個等次,然而金歎月也有幾個短時期內無法彌補的硬傷,其一,年齡太輕,雖有深厚法力,卻沒有變幻無窮的法術可以施展,正像是一個天生力大無窮的大力士,空有一身蠻力,卻不懂一點武功招式,對付尋常的人自然容易,遇到高手就難免縛手縛腳,一身力氣不知用在何處,其二,對戰經驗太少,看不透敵人的虛實變幻,不能隨機應變。

二人鬥了大半個時辰,山坳中盡被鬱金幻化的青芒所籠罩,青芒多如牛毛,數不勝數,每一點青芒約摸隻有穿花蝴蝶般大小,後麵拖著一條蝌蚪般的小尾巴。金歎月化作一條白芒,在青芒叢中騰挪閃退左揮右舞,運起上邪劍劈來劈去。

那青芒千千萬萬,見風即漲,消滅一叢,又生一叢,生生不息。金歎月看的眼花繚亂,卻始終瞧不出鬱金的真身藏在何處,欣慰的是,手中上邪劍的靈力簡直是無窮無盡,源源不斷生出,看情形就算鬥上十天半個月,靈力也不會耗竭。

太陰教眾教徒唯恐被青芒所傷,凡是青芒飛到之處,太陰教教徒避之唯恐不及,漸漸地,幾十號人在不知不覺間,已退出了山坳腹地,摸到了山坳邊緣,距離二人鬥法的中央區域足足隔了一裏之遙。

金歎月卻擔心鬥法餘波禍及身旁諸位好友,因此煞費苦心的把青芒往東南方空白地帶牽引,如此一來,二人鬥法方圓百丈以內已沒有旁人。

突然間,金歎月猛地發覺從嶽麓山上激射出一束紅光,煞氣淩人,飛行如電,才看到飛到山腳,微微錯愕時,紅光早已迎麵撲到。他雖驚不亂,上邪劍劍尖一指,迎向紅光,同時腳下後撤兩步,以策萬全。誰知他右腳方動,隱隱覺得身後傳出一絲絲極輕極淡的血腥之氣,若非他嗅覺敏銳,幾乎疏漏,這股血腥氣息表麵上淡淡的如煙如霧,背後隱藏著的靈力卻似驚濤駭浪一般,強橫的令人觸目驚心。金歎月腦海中靈光一閃,馬上想到一人,就在這一瞬間,背後如被毒蛇咬中,一股邪惡的凶煞之氣勢如破竹破了護體神光,頃刻間如遊龍一般竄入他的五髒六腑,他隻覺全身筋脈寸斷,四肢百骸仿佛全碎成一截截,雙腿一軟,幾乎倒下去,勉強提起一身真氣,護住心脈,上邪劍斜斜垂下去,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軀,哇的一聲,口中噴出鮮血。

“原來鬱金和天雄這兩大奸雄勾結在一起,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我們,今日我們幾個的性命,多半要葬送在這裏。”這是他穩住心神後,腦海中立馬浮現出來的一句話。可是顯然他錯了,因為當他輕輕轉過頭,艱難的朝著左後邊看去時,發現蒼老雄健氣勢淩人的鬱金老人,幾乎和他的神情一模一樣,嘴角邊掛著一條鮮紅的血跡,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雙眼如欲噴出火焰,死死瞪著西南邊。

那兒,一個高大雄壯的蒼髯老人,周身裹著一團淡淡的猩紅血影,徐徐走出,他的臉上,掛著不可一世的微笑,他的腳步,悠然而又韻律,每一步都像是經過精心測量似得,每一步幾乎都是一般大小。

“是你!”鬱金發出鴟鴞般的一聲低吼,低吼過後,身子劇烈一晃,嘴角邊的鮮血,又汩汩湧出。

“想不到吧?”血祖天雄的表情幾乎已經因為獰笑而扭曲,腳步突然邁大了一些,好像有點迫不及待要來收獲勝利的果實,“鬱金老弟,被人偷襲的滋味,你覺得如何?”

鬱金眼中的怒火本來十分旺盛,聽到血祖這句話後,卻漸漸黯淡下來,苦澀的搖了搖頭,道:“佛家雲,既造業因,必有業果,那日在育妖陵中,我曾經偷襲過你,今日你再偷襲我,報應來得好快,成王敗寇,我也沒什麽好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天雄仰天大笑起來:“說得好,不愧是魔教一代護法,拿得起放得下,老夫我本來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以瀉心頭之恨,你竟有如此豪氣,就這樣殺了你,實在太過可惜。”

鬱金憤然道:“那你想怎樣?”斜眼看去,太陰教數十名教徒都在遠處遙遙觀望,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一顆心不由冷了一大截,暗想:左道旁門之人,果然都是無情無義的冷血之徒,自己帶著他們闖南走北,雄心勃勃創下太陰教,到頭來生死係於一線,竟然無人上前相助一臂之力。心裏又氣又急,一口氣息流轉不順,鬱積於懷,哇的一聲,噴出好大一口鮮血,搖搖欲墜的雄壯身姿,終於支撐不住,軟綿綿坐下去。一張橫七豎八密布著皺紋的老臉,寫滿了絕望憤懣之意。

金歎月受到偷襲後,傷勢雖重卻還能勉強撐住,回頭看看端木齡等人,見駱千岩熙兒都像是受了重傷,無精打采坐在地上,憤憤不平瞪著天雄,端木齡卻倒在宮月蓴胸口,後背微微起伏,至於臉上表情如何完全看不見,可是他猜也能猜到,端木齡肯定也遭到了天雄偷襲,此刻大概命懸一線。這一年來他前前後後遇到的重大危險著實不少,比較起來,卻以這一次最為可怕。天雄心如蛇蠍,手段毒辣,殺人都不手軟,此次落在他的手裏,眾人無疑生機渺茫。

天雄凶狠獰笑的目光隨之轉向金歎月,鼻子裏輕輕哼了一下,道:“臭小子,昨夜若非那妖女多管閑事,老夫已送你去見你那死鬼師父,讓你這條狗命多活了半日,可是最終還是逃不出老夫的掌心,這算不算是老天有眼、惡有惡報?”

金歎月長劍駐地,竭盡全力護住身子,不讓自己倒下去,嘴上道:“老天若是有眼,就不會讓你這種大魔頭好好活著,若真有什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早就該打下十八層地獄了。”

天雄似乎動了點怒氣,冷冷道:“你這小鬼嘴巴倒是能說會道,和你那死鬼師父真是一模一樣,天下的道理,好像全在你們嘴裏。”

金歎月一心二用,一麵和他口角敷衍,一麵暗運真氣,希望勉強把亂成一團的雄厚靈力納入四肢百骸,隻要使得真氣凝聚成形,哪怕隻維持一刻鍾,也足以帶著端木齡等人逃往長沙城。雖說長沙城中孤月宮主傷勢未愈,但她有神魔誅心鼎在手,完全不怕天雄的腥風旗血雨幡。

天雄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我勸你還是別枉費心機了,你想偷偷運動凝聚真氣,簡直是癡人說夢。你可知中的是什麽法器?”

金歎月心事被他一語道破,暗暗吃驚,驚問道:“是什麽?”

天雄傲然道:“是我近年來苦心修煉出來的三枚血雨釘,此物集數千人血魂精氣鍛煉而成,內含鬼厲凶魂煞氣,就算是大羅神仙中了此物,不出三天,也要化為膿血而亡。哼,你還是老老實實坐下吧,然後看著自己化為一灘膿血。”

金歎月似信不信,眉頭緊緊蹙起,道:“血雨釘?怎麽從來沒聽說過世上有這等惡毒的法寶?”

“哼,你當然沒聽說過,這是我無意中從一本古籍上看到的秘法,勉強試了一下,果然靈驗,我耗費近三十年的時間,才煉成二十八枚血雨釘,此物本是用來對付你那死鬼師父蕭霸陵的,現在他既然死了,正所謂父債子償,你是他的弟子,就隻好在你身上射上幾釘,也算是報了五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天雄娓娓道來,越說越得意。

突然間,鬱金好像瘋了一般,厲嘯一聲,龐大身軀陡然化入太陰玄劍中,太陰玄劍青光瞬間暴漲,幾乎照亮了整個蒼穹,以排山倒海之勢射向天雄,劍光卷過之處,陰風怒號,銘文翻滾,其中似有千千萬萬的異界生靈,用一種近乎野獸聲音咆哮著、嘶吼著,天地陡然變了顏色,湛藍的天空,化為可怖的靛青色,蔥鬱的山陵,也化作駭人的靛青色,每個人驚駭的表情,也化作駭人的靛青色。天地仿佛掉進了巨大的染缸中,萬物盡為靛青所染。太陰玄劍上的光芒,強烈的讓人睜不開眼睛,以天雄如此深厚的功力、卓越的見識,麵對著這種似欲吞噬天地、毀滅乾坤的複仇力量,竟然心驚膽戰起來,心裏正震驚駭然時,那劍上洶湧靈力,已如滔天巨浪,從四麵八方圍攏起來,把他裹在垓心。

金歎月出身魔教,天雄是邪派中人,二人隻消看上一眼,便知此術便是旁門左道最厲害最忌憚的長生咒,此法威力無窮,與流螢島的冰天雪咒並稱當世第一的咒語,修真之士,不管正邪,幾乎都懂得一二,然而若要犧牲一身精血修為,聚集天地靈氣,對付某一個人,實在不是一件容易決斷的事情,此法施展後,施法者形神俱毀,永世不得超生。所以若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尋常人絕不會走上這條永世不得回頭的絕路。同樣,被此法纏住的人,可以安然脫身的,實在沒有幾個。

天雄又驚又怒,忖道:“這老家夥瘋了,竟用長生咒這等歹毒的法術。”饒是他老奸巨猾,一生經過無數次大風大浪,猝然遇到這種瘋狂的對手,不免也手足無措起來。眼看著青光飛快圍攏,劍光頃刻間就要合圍,一旦四麵劍光連成一片,縱然他有大羅金仙的手段,隻怕也免不了血濺三尺,魂歸幽冥。狠狠一咬牙,拚著毀掉一樣法寶,腥風旗匆忙祭起,然後咬破舌尖,一縷鮮血噴向腥風旗,頓時腥風旗血光大作,仿佛惡魔被喚醒了真靈一般,凶巴巴迎向太陰玄劍。

瞬間,天地之間似有萬千幽靈在傷心哭泣,在無力**,令人猝然聞之幾乎肝腸寸斷。遠山近景,仿佛化為飄渺幻景,不是真實的存在。

嗤!

太陰玄劍所向披靡,仿佛就像利劍劃過窗紙,輕易就把腥風旗撕碎成千千萬萬片血紅的綢布,如天女散花一般,飄散開來。

天雄嚇眼看幾乎無路而退,隻得暴喝一聲:“罷了!”雙手合攏,做了個奇怪手勢,跟著右臂好似斷線風箏一般,從肩上脫離,然後幻化成一個人影,迎向幾如神魔一般無堅不摧的太陰玄劍,真身卻躲在血雨幡之後,凝成一片淡淡血影,向著東北方逃竄。這便是邪教中人慣用的化血驅靈之邪術,無非是李代桃僵的法子,用一隻斷臂換取一條性命,此法惡毒無比,施法者三日內若不吸取一對童男童女的鮮血,必遭邪法反噬,輕則喪失近百年道行,重則元神大損,淪為瘋瘋癲癲的廢人。

由長生咒激發的太陰玄劍複仇神力,從四麵八方湧向那個幻化成的人影,幾乎就在一眨眼的瞬間,青光迅速靠攏,連成一片,那個雄壯的人影在輝煌璀璨的青光中,馬上消失的幹幹淨淨,一點灰也沒有留下,就像一層水波似得。

青光在消滅了那道人影後,漸漸黯淡下來,天地間的靛青色,漫山遍野的靛青色,漸漸褪去,還世界以本來麵目。過了幾分鍾後,青光全聚攏到太陰玄劍上,太陰玄劍錚的一聲,掉到地上。縱橫天下一百多年的一代魔教護法鬱金,已隨著青光散去,徹底消失在人世間,塵歸塵,土歸土。

世界,終於迎來了短暫的安寧!

嶽麓山下,山明水秀,景色清幽,就像是一片世外桃源,原本已消失了大半天的鳥鳴聲,又嘁嘁喳喳唱了起來,詠唱著一首蒼涼傷感的古老歌曲。這首歌曲中,包含著慈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