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章 竹舍

金歎月伸手想要挽留蕭霸陵,整個人猛地向前一傾,俄而蘇醒過來,惺忪睡眼睜開後,抬頭一看,沒看見蕭霸陵,隻看見端木齡、駱千岩、熙兒、宮月蓴等人正圍在床邊,十分關切的看著他,一個個麵露喜色,忙道:“好啦,總算是醒過來了,謝天謝地!”

這是一間陳設簡陋的小屋,裏麵擺設一張工藝精美的青竹小床,中央擱著一張藤蘿編織的小幾,小幾四周圍著幾張竹凳,舍此之外,再無他物,隻因竹床等物看似粗陋不堪,細看起來,卻盎然有趣,竹**的每一片竹篾上都鐫刻著美麗的花紋圖案,若非七竅玲瓏之人,絕對做不出這等美妙的工藝。

金歎月雖然迷迷糊糊剛剛醒來,一眼望去頓知此物的主人定非凡人,但眼前之事千頭萬緒須得理一理,便把探究小屋主人一事擱置腦後,且因胸腹之中兀自隱隱作痛,卻得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逐個招呼一下:“端木大哥、駱大哥、宮姑娘、熙兒姑娘,你們都沒事了吧。”

端木齡眉頭似乎緊鎖了許久,這時候才稍微舒展一些,淡淡一笑道:“你昏睡了七八天,我們的傷勢早已複原。”

金歎月嚇了一跳,驚呼道:“什麽?我昏迷了七八天?怎麽那麽久?”

宮月蓴依依站在端木齡旁邊,一副百依百順不依不舍的樣子,突然接口道:“誰說不是呢?那日在嶽麓山下,你中了天雄老怪血雨釘的偷襲,昏死過去,性命已是奄奄一息。幸而端木大哥拚著自己受傷不管,運功強行將你體內的三枚血雨釘禁製,才勉強保住你的小命,讓你多活了八天。”

金歎月一直看著她說話,聽到此處,目光轉向端木齡,點頭稱謝道:“端木大哥,你又救了我一命,大恩大德,真是無以為報。”

端木齡尷尬道:“哎,你也不用言謝,我雖幫你暫時壓住了三枚血雨釘,怎奈心有餘而力不足,根本沒法幫你逼出血雨釘,如今這三枚血雨釘似乎已經遊遍你的全身,隻怕…隻怕…”連續說了兩句隻怕,下麵的話實在接不下去。

眾人默然低頭,臉上盡是傷心難過之色。

連端木齡這等慷慨豪邁的英雄好漢,此刻也是這般說法,金歎月自知多半命不久矣,一顆心不禁沉到了穀底,表情登時一僵,微微一怔,突然默運玄功,真氣在體內運轉了一個小周天,隻覺氣息流轉如意,並無一絲一毫窒礙之處,心裏疑惑道:“若血雨釘尚在體內,為何我真氣遊遍四肢百骸,一路暢通無阻?”蹙起眉頭,似信不信又試了一遍,依然如故,便脫口道:“不對啊!”

眾人見他神色古怪,先是悲傷黯然,繼而大惑不解,瞬間又轉憂為喜,忙道:“怎麽不對啦?你沒事吧?”

金歎月微微揚頭,看著站在身旁的駱千岩,苦笑道:“你們說我體內的血雨釘尚未祛除,為何我運息時一點兒也察覺不到,真氣流轉反而十分暢通?”

眾人不信,端木齡訝道:“不可能吧。”用手搭他脈搏,過了片刻,陰沉的臉色陡然愉悅起來,喜道:“真是咄咄怪事,你的傷怎麽一夜間全都好了,這真是不可思議,莫非真有大羅神仙暗中庇佑?”

駱千岩等人想不到端木齡會這麽說,情不自禁湊了過來,去摸金歎月的脈相,駱千岩摸了一遍,驚得目瞪口呆,熙兒摸了一遍,同樣驚得目瞪口呆,跟著宮月蓴躍躍欲試也要來摸。端木齡不禁打趣道:“你又不懂醫術,湊什麽熱鬧?”

宮月蓴俏臉一紅,白他一眼,微嗔道:“你們都摸了,我也不能落後,自然也要摸一下。”說著,賭氣似的在金歎月手腕上碰了一下,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輕輕哼了一聲,瞪一眼端木齡,氣呼呼走到小屋中央的竹凳上坐下。

端木齡等人登時開懷大笑,都覺得十分有趣。

熙兒抿嘴笑著走到小幾旁邊,輕輕搖了搖宮月蓴的香肩,柔聲道:“好啦,宮姐姐,他們是逗你玩的,你別慪氣啦。”

宮月蓴氣鼓鼓道:“我就是要慪氣,怎麽啦?憑什麽你們都懂醫術,就我不懂?還不肯教我,現在聯合別人一起來欺負我?”說著,漸漸地眼眶都紅了,貌似十分委屈。

端木齡似乎已習慣她使小性子,拚命忍住笑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在她身前蹲下,柔聲開解道:“好端端的,怎麽又發小姐脾氣了?我隻是隨便說了一句,哪裏是欺負你了?你總抱怨我不肯教你,每次要教你背穴位圖,你又嫌那東西又枯燥又無聊又難懂,現在反而來埋怨我?真是豬八戒倒打一耙。”

宮月蓴凶巴巴道:“你滾開,我不和你說話,你是個大壞蛋,你們男人都是大壞蛋。”

端木齡哈哈大笑道:“不錯,我是大壞蛋,可是駱兄弟和金兄弟都是好人啊,你怎麽說男人都是大壞蛋呢?”

宮月蓴怒道:“金歎月這混蛋也算是好人?有了一個淩霄雲,現在又找了個什麽嶽青兒,還是個蛇精,真是不要臉。”

金歎月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本想出言辯駁,陡然聽到嶽青兒的名字,心裏一凜,暗想我好糊塗,怎麽把她給置之腦後了,急忙道:“端木大哥,嶽青兒姑娘怎麽樣了?”

駱千岩笑道:“你別擔心,她沒事了,她的傷勢雖然也很重,不過經過這麽多天的調養,早已痊愈,還是她把我們帶到這個地方來療傷的。”

金歎月目光掃了一遍小屋,好奇道:“是嗎?怎麽沒看到她?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宮月蓴一口氣沒地方出,逮著誰都要咆哮一番,馬上又吼道:“人家不想看到你,知道你快要醒了,就故意出去了。哼!”

金歎月覺得有些尷尬,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和她辯論,支支吾吾一下,卻望向駱千岩,那表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垂詢的意思。

駱千岩微笑搖頭道:“你別著急,這裏正是嶽姑娘修煉的竹舍,她的傷勢前幾日就已經好了,因你一直昏迷不醒,血雨釘又逼不出來,她心裏著急,說嶽麓山上禹王碑旁長著一株修煉千年的靈芝草,有起死回生之奇效,那靈芝草早已修成人形,到處遊**,這幾日一直守在那裏,希望找到靈芝草,替你療傷。”

宮月蓴小嘴一撅,微微揚頭,冷笑道:“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前天我們都去山上到處看過了,那山雖然鍾靈毓秀,極有靈氣,可並不像是有什麽得道精靈存在,我看她就是一廂情願,癡情一片罷了。”

金歎月心裏一陣感動,卻不曉得該說什麽,怔怔看著眾人,默默歎息一番,作勢要下床走動。

駱千岩忙道:“你還是再休息一會兒,不要著急。”

話沒說完,金歎月已經從**下來,緩緩走到門口,覺得精神很是飽滿,門外一陣清風入室,更是心曠神怡,閉目呼吸幾下,登時神清氣爽,讚道:“快哉此風!”

駱千岩忽然走到金歎月麵前,神色有些不安,問道:“對了,金兄弟,這些天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怎奈你一直昏睡不醒,謝天謝地,現在你終於醒了,我妹妹究竟在哪裏?之前聽你說她受了點傷,不知是否痊愈了?”

金歎月蘧然轉身,抓了一下頭皮,訕訕笑道:“哎喲,我都差點忘了,駱姑娘還在長沙城中。不過你可以放心,有一位前輩高手陪在身邊,她應該不會出事的。對了,我有一事也想問問你們。”

端木齡從地上站起來,走到他麵前問道:“什麽事?”

金歎月低頭沉吟,似乎想把散亂的記憶整理清晰,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昏迷前,曾經聽到傳聞,說蚩尤林中被冰封的潛龍已破冰天雪咒,又要給神州大地帶來一場浩劫,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端木齡緩緩點頭,慢慢走到門口,悠悠望著遠處青翠欲滴的山陵,道:“這幾天來,我們也正為這事煩惱呢。其實我們早聽到這個傳聞,才從南詔趕回中原。近日因傷勢未愈,無法前行,羈絆於此,一直努力打聽,誰知此事越來越蹊蹺,雖然普天下的人都在傳說此事,可是我問了很多人,並沒人看到潛龍從蚩尤林破印而出,更沒聽說哪裏有人死於潛龍爪底。這事處處透著奇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把目光望著駱千岩,又望向宮月蓴,道:“此事倒還罷了,這幾天最讓人震驚的消息,倒不是潛龍複出,而是九鶴宮和仙雲嶺交惡,雙方大戰了幾場,互有損傷,據說連紫瓊仙子都受到偷襲,身受重傷。”

駱千岩的表情哀傷,黯然垂首,怔怔看著地下,誰也不知他在思想什麽。宮月蓴卻一臉氣憤,恨恨道:“我現在恨不得馬上飛回仙雲嶺,和師父共同對付九鶴宮那群狗賊。”

駱千岩聽了這些話,心裏更是傷心難過,既感茫然又感進退兩難,雖然說現在的九鶴宮是譚季風等人把持,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是不管怎麽樣,他終究是九鶴宮的弟子,遇到這種情況,一時拿不定主意,究竟該幫哪一邊。

端木齡自然明白他的為難之處,不想讓他太過於尷尬為難,當即大手一擺,岔開這個話題,連忙道:“好啦,目前情況不明,月兒你不要胡說。聽到這個消息後,我們本想先趕回去看看究竟是什麽情況了,前些日子你傷勢太重,我們不太放心,所以逗留於此,如今你身上的血雨釘莫名其妙消失無蹤,原因不知,但總是好事。如此,我等想先行告辭。”

金歎月眉頭微微皺起,道:“你們要趕回五聖山嗎?”

端木齡道:“不錯。”

金歎月躊躇片刻,道:“難道你們就不想先去潛龍看看?畢竟潛龍才是大事,萬一它真的破了冰天雪咒,隻怕又是一場曠世浩劫。”

端木齡看了他一眼,低頭想了一想,又道:“我以為,此事多半是無聊之徒散布的謠言,不足為信,要不然,我五聖山和仙雲嶺的人此刻早已去了蚩尤林,絕不會聚集在仙雲嶺上。”

金歎月想起夢裏恩師諄諄囑咐,本是憂心如焚,很想馬上飛到蚩尤林去看個明白,可是聽他們說的頭頭是道,又不像是胡謅騙人,一時有點猶豫不決,微微想了一下,隻得道:“好吧,你們都是正教五大仙派道德高尚的弟子,一向以拯救蒼生為己任,既然你們已經這麽說,我相信你們的話。不過我剛才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這個夢讓我心裏忐忑不安,我現在想去蚩尤林瞧瞧,要不然,心裏總難安寧。”

端木齡點了點頭,炯炯有神的目光忽地掃了一下駱千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駱千岩無意中剛好看到他那個表情,不由問道:“端木師兄,你好像有話對我說?”

端木齡道:“駱師弟,你有什麽打算?九鶴宮和仙雲嶺交惡,你和令妹如今夾在中間,都是進退維穀的處境。譚季風犯上作亂,害死你師父,算是你仇人,可是你畢竟是九鶴宮的弟子,若要你站在九鶴宮那麵對付仙雲嶺,估計你心裏極不願意,若要你站在仙雲嶺這一麵,對付譚季風等人,這是同門相殘的事,你怎麽也做不來。依我之見,此事你最好不要插手。”說完,就靜靜看著駱千岩。

宮月蓴嘴巴一張,似乎想說點什麽,端木齡早就料到她一定會胡言亂語,舉手朝她擺了兩下,示意不要開口,宮月蓴微微一怔,小嘴一嘟,雖然極不情願,可好歹把那句話吞進了肚子,臉上馬上現出悶悶不樂的樣子,氣鼓鼓瞪著端木齡。端木齡朝她笑了一下,笑容中滿是情意綿綿,她心裏一甜,複又轉嗔作喜,不再使小性子。

眾人隨便又聊了幾句,駱千岩終於決定撒手不管,然而心裏一陣惆悵惘然,垂頭喪氣叫金歎月帶他去客棧找到妹妹駱千雪。兄妹分開了許多天,心裏想念的很。

於是眾人又麵臨著分道揚鑣,端木齡宮月蓴急速北上,趕回五聖山。駱千岩熙兒和金歎月一起去長沙城,找到駱千雪,待和駱千雪相會,看看駱千雪做何決定。

一切妥當後,熙兒忽然想起一事,對金歎月道:“金公子,你難道不等嶽姑娘了嗎?”

金歎月愣了一下,目光懶懶的掃了一遍竹舍,心裏隱隱作痛,緩緩搖頭道:“她和我們人妖有別,犯不著總攪和在一起,該散的時候還是散了吧。”

宮月蓴聽了這話,立刻覺得金歎月太過冷酷無情,心想人家為了救你們的性命,拚死闖進了天羅妖霧中,這才受了重傷,傷勢剛剛好了一點,就到處幫你尋找靈丹妙藥,想救你的小命,雖然並沒找到什麽靈藥,可這一番情深意重,卻是實實在在的,因為淩霄雲的緣故,她一向對金歎月心懷芥蒂,心裏既然有了這個念頭,哪裏還忍耐得住,小嘴一張,指著金歎月的鼻子大聲咆哮起來:“你還是人嗎?人家為了救你,這幾日幾乎從沒休息過,到處幫你尋找靈丹妙藥。你好歹也要等人家回來,和人家說一聲道別啊。”

金歎月冷冷瞪了她一眼,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二話不說,抬腿就走,走到門口時,陡然停住腳步,微微仰頭看了看廣袤青冥,略顯單薄的身影,在晚風中卻顯得高大挺拔,他不知在想些什麽,想了良久,忽然猛地轉身,凶巴巴衝著宮月蓴吼了一聲:“你懂個屁!”

這才長袖一揮,化作一束雲彩飛向長沙城。

駱千岩熙兒匆匆向端木齡道了聲後會有期,飛快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