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章 封芷蘭

藏在亂石陣中,金歎月估摸著五聖山諸人和一眾異獸元神的戰鬥至少會僵持十幾個時辰,那邊肯定是光輝璀璨,聲勢驚人,方圓數十裏內的目光鐵定會被鬥法光芒吸引過去,這邊足可無虞。方想著盤膝打坐,以度過這段孤獨的時光,冷不防發覺右前方空中銳嘯連連,竟有幾股巨大的力量淩空而來,急忙撥開亂石陣往外看去。不看還好,一看則幾乎嚇了一大跳,原來來人全都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一方是流螢島封芷蘭,一方是孤月宮主、駱千岩、熙兒。此時,封芷蘭身上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邪氣,渾身上下閃爍著一圈火紅的妖光,往日清澈如水的眼眸中盡是凶光火焰,溫柔賢淑之氣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卻是驅之不散的暴戾殺氣。她雙目圓睜,人性全無,發瘋一般的追著孤月宮主等人窮追猛打,日月精靈使得虎虎生風,那一點豆大的白光如影隨形,揮之不散。心裏登時大驚:“想不到芷蘭也入了魔,這可有點奇怪了。北冥流螢島的道術最重心性,流螢島弟子均是心地澄澈一塵不染之人,對外魔有著不可思議的抗力,怎麽我尚未入魔,她卻被魔性控製了?”又想:“孤月宮主修為之高,當世已少有敵手,更有神魔誅心鼎這等神物在手,為何畏懼芷蘭呢?何況還有駱千岩在旁邊,他懷有山河社稷圖這等曠世奇寶,絕不至於敵不過芷蘭,為何三人會落荒而逃?”

正在怔怔看著,忽聽到風中吹來一絲極細微的聲音,如蚊蠅震羽一般,似是孤月宮主對駱千岩發話:“千岩,你且將山河社稷圖隨時防備著,切勿讓她傷了熙兒姑娘。”駱千岩道:“宮主,我們一直逃也不是辦法,必須製住她才行,然後設法驅散她身上的戾氣。”孤月宮主道:“我也知道逃避不是辦法,可是封姑娘的修為實在太高,我並無十全十美的法子,在不傷害她的前提下將她製住。偏偏神魔誅心鼎的威力太大,如對她施展,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會害了她的性命。你試試看,能否用山河社稷圖將她禁製住,使她無法動彈。”駱千岩道:“好,我且試試。”話音未落,三人先後落在距離亂石陣三十丈開外的一條野草蔓蔓的小路上,見他挺身直立,麵向半空中的封芷蘭,玉麵經佛光一照,風姿照人,右手高高舉起,手中擎著一塊乳白色的古樸石鏡,鏡麵發出萬道乳白霞光,瑞氣騰騰,祥輝陣陣,天地竟為之添了不少光彩,遠處黑雲在霞光的映照下頓時失色不少。孤月宮主見神光太厲害,急忙將熙兒拉到自己的護體神光之內庇護,以防受到神光波及。

封芷蘭帶著猙獰邪惡的獰笑正在窮追不舍,待見三人紛紛落地,又有一束奇特的白光鋪麵襲來,隻短暫的愣了一愣,隨即口中嘶嘶喊了一聲,像瘋子一樣一頭奔白光衝去。山河社稷圖本是女媧遺留的先天奇珍,威力之大,足以與太極圖並駕齊驅,隻因駱千岩獲得此寶的日子實在太短,尚未靜心參悟妙用,臨敵對陣之時,總難發揮此寶的萬分之一功力。可是封芷蘭明明和五聖山仙雲嶺一眾人物一樣,均是被陷空山的那股魔性給蠱惑了,並非真正的大魔頭,縱是隻發揮萬分之一功效的山河社稷圖,也足以製的她動彈不得。眼見那霞光來勢洶洶,如驚天巨浪一般,照的天地皆明,山巒如披霜雪,白茫茫一座天羅地網瞬間將她囫圇裹住。那光堪稱神奇,就在罩上封芷蘭的那一霎那,便見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然後眼中血絲頓時全消,渾身上下的紅光凶焰如潮水一般褪去。

孤月宮主喜道:“好了,她身上的魔氣已被化掉了。”駱千岩卻道:“現在是否可以收起山河社稷圖?此寶的威力太強,封姑娘身上的魔性既已化去,若一直用神光照著她,恐怕會出現意外。”孤月宮主仔細的打量著封芷蘭,見她眼中濃鬱的血絲隱去後,眼光變得空洞無神,恍恍惚惚的呆望著前方,竟沒有一點生機,四肢僵直的飄在空中,穩穩當當,既不上上飛也不下落,頓感琢磨不透,沉吟片刻,方道:“且不忙,先用神光照著她,免得那魔性又附上她的身子。陷空山噴發的這股魔力實在奇怪,我們四人剛才相隔很近,同時被魔光輻射到了,為何隻有她沾染了魔性,我三人卻安然無恙?”

二人斷斷續續的聊著閑話,金歎月聽了也甚覺奇特,冷不防回想前事,這才想起當陷空山第一股火焰爆發出來的時候,魔光向著四麵八方濺灑開來,明明摻雜了許多濃得化不開的魔性戾氣,淩霄雲當時被魔光照射到了,立刻便入了魔道,竟然辣手無情對他也狠心大開殺戒,若不是他的道行修為高出淩霄雲甚多,倉促間幾乎遭了毒手。然而彼時淩霄雲和她並肩而立,魔光照到淩霄雲的時候,不也照到了他麽?怎麽淩霄雲入了魔,他卻沒事?此事委實難以索解。淩霄雲入了魔,封芷蘭也是一般狀況,還有五聖山諸高手、仙雲嶺諸高手,如說淩霄雲隻是功力較淺,容易遭到外魔入侵,迷失心智,還情有可原,可封芷蘭和五聖山仙雲嶺諸高手絕非泛泛之輩,怎麽也陷入了和淩霄雲一模一樣的境況?自己本是魔教中人,子午神功本身帶有魔性,自己反而沒有受到魔性的侵擾,這如何說的過去呢?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腦海中陡然間冒出一點光芒,如同漆黑夜空下,汪洋碧波中,一個迷失了方向的水手,遙望見遠處的地平線上,發出了一點微弱的光芒。可是海上驚濤駭浪,風卷浪湧,那一點小小的光明,馬上便被黑夜和狂風所吞噬。

亂石陣中的金歎月在絞盡腦汁冥思苦想,亂石陣外的孤月宮主和駱千岩繼續閑談。但聽孤月宮主幽幽道:“也真難為她了。上一次屠龍之戰中,九鶴宮神音道長棋差一招,在沒有和三大仙派商量妥當的情況下,竟然率領九鶴宮眾高手悍然撤離了蚩尤林,最終導致北冥流螢島長一輩三大仙子和年輕一輩兩大仙子先後慘烈戰死,威名赫赫的流螢島,隻剩下她一根獨苗。這丫頭外冷內熱,分明是性情中人,一夜間失去所有的師門同胞,如此巨大的創傷銘刻在她的心裏,估摸著一輩子都可能無法釋懷。她對師門的感情有多深,對你們九鶴宮的仇恨就有多深,這等血海深仇曆千秋萬世也難以磨滅,絕非三言兩語可以化解。我勸你以後盡量不要和她相見,凡是她走過的地方,你務必退避三舍,敬而遠之。你雖有山河社稷圖這等奇寶護身,可真實的道行修為顯然不如封姑娘,她那日月精靈實有神鬼莫測之機,使動起來,夭矯靈動,如臂使手,防不勝防,詭異絕倫。剛才她突下殺手想取你的性命,下手之快如雷轟電閃,幾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若非我心靈上起了警兆,早已在暗中戒備,勉強幫你抵住了日月精靈,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熙兒一直默默不語,脈脈含情的凝注著駱千岩,此時臉上突然現出一陣煞白,眼中略現恐懼之色,顫聲道:“是啊,剛才那一幕太可怕,我現在想起來都後怕。這還多虧了封姑娘的日月精靈修為太淺,遠不如她師伯寒冰仙子。日後萬一她修到了日月雙飛的至高境界,那日月精靈飛出去時,真如人的意念一樣,快的難以想象,說到就到,要是再來找你報仇,那可如何是好?我跟了寒冰仙子近三年,對日月精靈的厲害再也熟悉不過。駱大哥,我求你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吧,陷空山這一趟渾水,我們不要趟了好不好?我雖不是堂堂正正的仙派弟子,也沒讀過什麽書,但這幾年一直寸步不離的跟著寒冰仙子,她心情爽朗的時候,偶爾也會為我們講一些修仙界的奇聞軼事以及神通廣大的妖魔鬼怪,以她的閱曆之廣和學識之深,都從來沒提過陷空山的這股強橫的魔力。”駱千岩性子溫和內斂,一向優柔寡斷,隨波逐流,聽了二人的話覺得很有道理,隻是心裏卻存著一個解不開的疙瘩,一邊凝神傾聽,一邊默默點頭,等到熙兒說完,才微露笑容,罕有的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你們說的都對。我也知道封姑娘恨透了九鶴宮的人,她要殺我,為師門報仇,此乃人之常情,我並不介懷。相反,我挺樂意死在她的手裏。師父去世的時候,曾囑咐我將他的遺物送上流螢島,無論如何都要求得流螢島的寬宥,如此,師父的在天之靈才能安息。今日相見,封姑娘顯然怒火未消,不願輕易原諒我九鶴宮,她一定要殺了我,泄了心頭的怨氣,才肯原諒九鶴宮,原諒神音師伯和我師父,那麽,我情願讓她殺了,以了斷流螢島和九鶴宮之間的恩恩怨怨。如以我之一死,換得師父在天之靈的安息,換得流螢島和九鶴宮日後的太平無事,我可謂是死得其所,死的重於泰山,心安理得。”熙兒聽了這話,又是一陣著急,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心裏一急,晶瑩的淚花頃刻間肆無忌憚泛濫出來,稍微靠近了駱千岩,拽著他的手,抽泣道:“不行,駱大哥,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麽辦?你說過的,要陪我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孤月宮主看著甚感心酸,不知該如何慰藉,不禁幽幽長歎一聲,怔怔的盯著封芷蘭,沉思了半晌,忽然吃吃的笑了起來,抬起手,用右手食指指著封芷蘭道:“其實,這並不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封芷蘭一心想殺盡九鶴宮和青牛穀的人,心裏積壓的仇恨太深,戾氣太重,殺氣太盛,長此以往,於她大為不利,一不小心,極易走火入魔,墮入萬劫不複的無底深淵。我突然想起來,我們四人站在一塊兒,分明同時被魔光輻射到,為何隻有她墮入魔道,迷失本性?我想,原因或許也不複雜,隻因她的心裏有恨,有戾氣,有殺氣,我三人心裏卻沒有這些東西。當年蕭霸陵曾對我說過,天地無情,天道無親,情在人心,道在人心,如心存善念,則是仙佛,如心存惡念,則是妖魔。魔,乃人心惡念之所化。她心裏本有殺氣怨氣,心魔已生,再被外魔稍一牽引,墮入魔道,實在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金歎月暗暗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就說咯,同樣被魔光照射了,為何小雲兒會迷失本性,我卻無事。青牛穀覆滅後,小雲兒始終耿耿於懷,恨上了五聖山和仙雲嶺,她心裏自然有戾氣,有仇恨,有殺氣,所以才為外魔輕而易舉侵入,墮入魔道。咦,這可怪了,照此說法,紫瓊仙子等人心裏應該也有仇恨,也有殺氣,也有怨氣,要不然,怎麽也會墮入魔道,迷失本性呢?可是,她們乃是一等一的當世高人,應該靈台清明才對,怎會有仇恨?她們恨誰呢?想殺誰呢?”

殊不知,五聖山和仙雲嶺的高人們就算道行再高、修行再深,終究不過是滾滾紅塵中的一介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並非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羅金仙,他們有七情六欲,有愛恨情仇,有喜怒哀樂。因為蚩尤林屠龍一戰的緣故,五聖山和仙雲嶺諸弟子早就恨透了九鶴宮,恨透了青牛穀,又因為仙雲嶺血戰的緣故,仙雲嶺弟子更是與九鶴宮結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心裏的仇恨之深遠在封芷蘭對九鶴宮的仇恨之上。但五聖山弟子還有另外一段血海深仇,那便是荊三陵不久前以三十六天魔雷火陣血洗五聖山大本營,殘忍殺害留守山門的一百多名入門不久的新弟子,毀了五聖山近七百年的基業。此恨之深,實不在仙雲嶺血戰之下。怎奈荊三陵血洗五聖山時下手殘忍無情,將五聖山留守弟子殺的幹幹淨淨,一個活口也沒有留下,遠征九鶴宮的五十名多名五聖山一流高手凱旋回歸時雖是怒發衝怒,卻是茫無頭緒,完全不知是何人下的毒手,應該找誰報仇。雖有封芷蘭路途經過,親眼目睹了凶手的廬山真麵目,她卻不願在這等至關重要的時刻顛倒本末,引得五聖山一眾高手大舉向那醜八怪大魔頭尋仇,反而置潛龍於不顧,因此,關於血洗五聖山的凶手,她一個字也沒有向五聖山眾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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