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千年不朽, 經人煉製操控則化為走屍,但林深的爺爺明顯在世百年不到,這樣的情況本不該成走屍。

太詭異了。

但這樣一來, 祁飛星也明白為什麽林深的媽媽,會不顧林深的身體而留下大量的陰氣,她是為了掩蓋屍氣。

非正統煉製的走屍,就是個定時炸彈,要是被湘州那些趕屍匠世家發現,是恨不得當場銷毀的程度。

但現在的問題卻是, 林深到底從哪裏得來的辦法,將他爺爺練成了走屍?

湘州世家,絕對不會將自家絕學外傳,這一點就十分可疑。

祁飛星站在窗外沉思, 而屋內祖孫其樂融融,飯桌上偶爾能聽到林深的講話聲, 講他的學習,講他在學校的所見所聞。

他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格,話語間對自己遭受的霸淩一字不提。

除林深的聲音之外,就是槐樹上的蟬鳴,碗筷碰撞的叮當聲,以及頭頂風扇旋轉時的吱呀吱呀。

沒有聽到他爺爺的聲音,因為走屍,是不會說話的。

忽然屋子內的聲音戛然而止,祁飛星警覺起來,就聽林深隱約問道:“爺爺你看著窗外做什麽?”

隨後就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林深放下碗走到窗邊, 他探頭看了一下,外邊蟬鳴聲聒噪, 四周空曠沒有行人,於是關上窗又轉身回去。

“可能是哪裏的流浪貓吧。”林深說。

窗戶關閉不留縫隙,祁飛星這才從牆根的視線死角站起來,拍拍身上蹭到的灰。

“先回去吧。”他看一眼靜音的手機上,好幾個紅色的未接來電提示,對小八說。

“明天再找機會來看看。”

門窗緊閉,他再留著也探聽不到什麽消息。

祁飛星又坐公交車回家,中途轉了兩趟才到。

他家是個小別墅,落在離城區遠一點的地方,但這邊是個風景區,背靠大山,他家就在風景區腳下,遊客登山一眼就能看到。

公交車直達風景區門口,也就相當於直達他家,畢竟拐彎走上兩百米就到了。

要說祁飛星家,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大寫的“幸運”兩個字。

他家祖上有點資產,但到他爸這一代就已經沒剩多少,祁爸爸沒本錢去做大生意,就跟人家一起做了包工頭,沒想到最後卻被騙了,朋友卷錢跑路,留下一個爛攤子給他。

祁爸爸幾乎賣光了家裏的所有東西,湊了幾百萬去發工資,最後落魄地在街頭抽十幾塊錢一條的甲天下。

他不敢回家見老婆,在香煙店前蹲了半天,抽完一包又去買,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血**就買了張彩票,號碼隨手填老婆生日,最後鼓起勇氣回家。

誰知道就中獎了,還是特等獎,稅後六千多萬。

夫妻倆商量著,全拿去買了房,在家收租,結果沒收兩年租,那一片突然通知拆遷,政府要修建風景區。

這一下,錢滾錢,祁爸爸差點沒樂開花。

這還是其次,最絕的是,他家傳下來的小山頭,後來挖出了煤。

祁飛星說他家有礦,其實還真有礦。

隻不過說出去都沒人信而已。

煤少爺回家,剛走到大門的位置,遠遠就看到院子那頭的客廳前,站著尊門神,門神西裝革履,看著他的表情橫挑鼻子豎挑眼,反正怎麽看都不是開心的樣子。

祁飛星視若無睹,開門進去,直接路過他老爹,跨進客廳就聞到一股飯香,飯桌上碗筷都已經放好了。

“媽我回來了。”

“星星回來啦?”

廚房裏傳來祁飛星媽媽的聲音,隨後一個穿著圍裙的女人就走出來。

祁飛星的媽媽長相柔和,因為保養得當,所以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一雙眼睛顧盼神飛,那輪廓跟祁飛星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見媽媽手裏端著盤菜,祁飛星立馬走過去接住,順手就放在了已經落座的老爹麵前,祁爸爸見了麵色一僵。

中年男人掩飾性咳嗽了幾聲,大大方方微笑,伸手把那盤子番茄炒蛋往兒子麵前一擱,道:“你媽親手做的,不嚐嚐?”

祁飛星同樣微笑:“你先嚐。”

見祁飛星不接招,祁爸爸眼睛一眨,忽然橫眉冷豎,露出一副很不快的樣子,道:“你們學校周五三點半放學,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上星期連家都不回,你不知道你媽在家做了一桌子菜,就等著你回來?”他甚至翻舊賬。

祁飛星喝了口粥,慢吞吞道:“哦,那不是為了讓你多吃點麽。”

翻舊賬,他也會,祁飛星又緊接著說:“我不回來還不是被氣到了,故意打電話去學校給我安排室友的,就是您吧?”

祁飛星從小就獨立,也不喜歡跟人睡一屋,每每屋子裏有陌生人就整夜睡不著覺。

聽到祁爸爸竟然做這種事,祁飛星的媽媽立刻怒了:“好你個老祁,竟敢這麽折磨星星!”

老祁也是個倔脾氣,死不認錯:“我那是給他個教訓,成績差就算了,還經常偷偷背著家長去參加什麽機車比賽,那多危險!”

他道:“我可不得給他找個好室友,讓他學著點好。”

“那你也不能這樣!”媽媽把筷子一撂,雙手環臂:“我還不知道你居然幹了這麽多事,翅膀硬了是吧?”

老祁高貴冷豔一撇嘴:“我錯了!”

見狀,祁飛星適時把那盤番茄炒蛋推到老爹麵前,微笑:“來,大家都消消氣,嚐嚐媽媽親手做的愛心炒蛋。”

老祁:“……”

中年男人看看炒蛋,又看看自家老婆,最後瞪了跟狐狸一樣的兒子一眼,狠狠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塞進嘴裏,喉結一滾。

yue。

媽媽有些期待地看過去,問:“味道怎麽樣?”

祁爸爸:“……”

他艱難道:“鹽是鹽糖是糖……口感豐富,不錯哈哈哈……哈。”

祁飛星用碗遮住臉,偷偷忍笑,樂不可支。

正是因為有媽媽這個例子在,祁飛星才沒有被林深的媽媽蒙蔽過去,一個愛孩子的媽媽,是不可能在明知道那樣做會傷害孩子的情況下,還要貿然接近,除非有什麽更重要的東西,需要去這麽做。

那就是掩蓋林深爺爺的存在。

具體的事情,還是得從林深身上入手,祁飛星吃完飯跟爸媽打了聲招呼,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決定找姚延問問。

這家夥是個百事通,什麽八卦都知道。

班級群裏應該能找到姚延的企鵝號,祁飛星翻了半天才想起自己連班級群都沒加,三班沒人知道他的企鵝,也沒人拉他。

想了一下,他幹脆點開關鍵詞搜索,輸入錦川三中高二一班,檢索出來幾個,點進去後,看到其中一個群的管理員頭像,好像是班長,上次他偶然看見過。

確認後直接申請。

過兩分鍾後他看,係統顯示“管理員已拒絕您的入群申請”。

祁飛星:“?”

他又申請了一下,並且在備注框裏寫上名字,這下對方反而直接秒拒,還回複了兩句:

「哪個老師派來的間諜?冒充祁飛星不怕被他掐死嗎?晦氣!」

對方應該是跟同學確認了,沒有誰的小號申請加群,再加上祁飛星平常不怎麽參與班級社交,對方先入為主直接拒絕。

祁飛星忽然覺得腦仁疼,揉了會兒太陽穴,聽小八在邊上怪笑,他一把薅過鴨梨16並且狠狠錘了兩拳,小八立馬哭泣求饒。

最後一次,祁飛星加群,麵無表情在驗證消息裏寫著:再拒絕一次,周一等著挨打。

這畫風太囂張,那邊倒真的有點投鼠忌器,過了大概半個小時,祁飛星都快等煩了,係統這才顯示入群成功。

進群後,他囂張的驗證信息就大剌剌出現在群裏,整個群十分安靜,除開他的消息之外,聊天記錄幹淨的不得了,看來是緊急撤回了不少。

祁飛星揚眉,這些家夥,真是……嘖。

他沒理會心虛的群成員,直接在列表裏翻找,看見個id叫“三中百曉生”的,一猜就知道是姚延,祁飛星彈個好友申請過去。

對方大概是剛才沒登陸企鵝,對於突然鑽出來的祁飛星感到十分疑惑。

消息發過來,吊兒郎當的:「你誰啊?」

文字說不清,怕他跟那班長一樣不信,祁飛星直接語音言簡意賅:“我,祁飛星。”

“我去!”

網線那頭,姚延差點沒從**滾下來,他抓耳撓腮半天,忽然腦子往詭異的方向拐了過去。

“我不會是校霸加的第一個好友吧……”

何德何能啊!他甚至古怪地有了種榮譽感。

久久等不到回複,祁飛星直接一個“?”殺過去,姚延立馬有了回應。

「到!祁哥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祁飛星打字:「問你個事,還是有關林深的。」

他問:「林深的爺爺,你了解多少?」

那頭姚延抓抓腦袋,自言自語:“怎麽又是林深,祁飛星這麽關注林深做什麽……”

他搖頭打字。

「了解的不多,我想想啊。」

「這樣吧,打字太慢了,我發語音。」

大概過上一分鍾,那邊就彈出來個語音條,祁飛星點開,姚延的聲音就在手機裏響起。

“林深的爺爺我也沒見過,知道他都是因為他媽媽出車禍,在三中傳得比較廣……他爺爺嘛,我隻聽住在林深家同一條街的同學說,林深的爺爺好像得了什麽病,就在他媽媽出車禍那兩年,具體是什麽病我也不知道,但聽說特別嚴重,他媽媽的賠償款都砸進去了,甚至當時學校還傳過流言,說他爺爺活不過兩個月。”

剛聽完,又彈出來下一條:“不過這個肯定是假的了,他爺爺倒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

那可不一定。

聽完語音放下手機,祁飛星想,當時學校傳的消息大概率是真的,其實林深的爺爺在當時就已經病死了,但卻發生了意外事件,導致他被留了下來。

“小八。”他突然出聲,小八立刻飄出來。

“在呢。”

鴨梨十六在祁飛星手中變回生死簿,他翻頁找到林深的部分,順著親緣線看到了他爺爺的那頁。

「趙留,湘州人士,21年6月死於疾病,時年82歲。」

“姓趙……”祁飛星又翻開林深母親的那頁,看到上邊的趙姓後,還看到一條和趙留連接的親緣線。

所以雖然是叫著爺爺,但趙留實際上是林深的外公,這樣才說得過去。

林深的爸爸跟小三跑了,拋妻棄子,他再跟著爺爺確實不太合理,而有的地方叫法不一樣,外公和爺爺沒有清晰的叫法。

這都是次要的,祁飛星看了一眼趙留那頁的右下角,沒有投胎標識,也沒有去往地府的標記,這代表自死後到現在一年多,他都沒有跟隨任何鬼差去地府報道。

“我想,趙留的魂魄可能還在那具屍體裏。”祁飛星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走屍,有形無神,趕屍匠趕的就是走屍,最初趕屍匠的目的是讓死者魂歸故土,將客死異鄉的屍首送回家鄉,趕屍,趕的是“屍體”,屍體不可能會有神誌。

但如果屍身中困著魂魄,那這就不是走屍,而是活死人了。

活死人有違天道。

看來明天必須再去一趟,查清楚。

從家裏出去,祁飛星不可能再騎車,在自家老爹的死亡凝視下,他乖巧拿好自己的學生卡,上公交車滴一下。

公交車照樣停在孤兒院不遠處的岔路口,祁飛星到地方下車,轉頭見後邊又來一輛,那頭緊跟著下車的人,不是他的好同桌是誰?

“解頤?”祁飛星揚手叫住他,走兩步過去問:“你怎麽回來了?”

就他所知,解頤自從開學後,基本上就沒回過孤兒院,唯二的兩次還正好被他撞見了。

解頤不答反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祁飛星張張嘴,有些不好開口,他抓抓臉側道:“我……我來看看林深。”

說完,祁飛星注意到解頤什麽都沒帶,不像是放假回家的樣子,畢竟就算不帶換洗衣服,也至少會帶上作業。

察覺這一點,祁飛星充滿懷疑地看著解頤,問:“你不是回孤兒院吧?”

“不回。”

“那你來這裏做什麽?”祁飛星費解。

然而解頤看了他一眼,揚眉:“我也來看看林深。”

“開玩笑吧,你跟他很熟嗎?”

說完這句,祁飛星就見到解頤眼神看過來,於是一頓,強行解釋:“雖然我跟他也不熟……但我有正當理由。”

於是解頤做出“你說給我聽聽”的樣子,祁飛星一哽,隨口扯了個謊:“我來找他當補課老師,我愛學習學習愛我,從今以後我就要發奮圖強學習了。”

解頤的眼神充滿了不相信,他道:“有我在,你還找他補課?”

那意思,扯謊也不挑個容易讓人相信的。

一個謊要用很多謊去圓,祁飛星隻能瞎扯:“我聽不懂你講的。”

未免解頤再說些讓人語塞的話,祁飛星說完就招手讓他走:“行了行了,我辦正事,你也做你的事去。”

解頤站在原地不動,看著他:“我說了,我也去看看林深。”

祁飛星:“……”

他充滿審視地看著解頤,但對方眼神坦**,他什麽也沒看出來,半晌之後祁飛星泄氣:“隨你便。”

反正如果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到時候再讓小八給解頤把記憶清除掉就行。

那天去了一次之後,祁飛星就記住了林深家的路線,他在前邊走,解頤就在後邊跟著,拐過兩個巷子和路口,長著大槐樹的小院子就出現在眼前。

這一次,祁飛星倒是明白過來,那棵大槐樹的作用了。

聚陰養屍。

尋常時候這棵樹安置在這裏,自然沒有問題,但隻要附近有極陰之物的存在,它就會變成聚陰的法寶。

在街角的時候,祁飛星剛要過街,就見院門忽然打開,林深從裏邊走出來。

他下意識伸手攔住解頤,兩人往後藏進牆壁的陰影中,等林深走遠了,祁飛星轉頭,正好對上解頤好整以暇的眼神。

“來看看林深?”

祁飛星:“……哦,我去看看他爺爺。”

“哦,我也去。”解頤收回視線。

反正到時候都能消除記憶,祁飛星開始自暴自棄,拽著解頤就熟門熟路地繞後,繞過前院,來到側麵的窗戶下。

不能走正門,不然會打草驚蛇,那就還是先在窗戶縫隙看一看,看看沒有林深在,趙留會發生什麽狀況。

今天烏雲壓頂,像是暴雨來臨的前兆,空氣中有些悶熱,層層烏雲遮蓋住了大半的陽光,沒有陽光直射,今天林深家的窗戶倒是開得大了一點。

在解頤的注視下,祁飛星湊近窗戶縫隙,跟個小變態一樣往裏邊窺探。

上次因為保持警惕,他離得不算很近,看的也不清晰,這次湊近了,倒是看到了房間大部分的陳設。

整個客廳是開放式廚房的裝潢,包括了飯廳和廚房,窗戶正對麵是桌子,上邊擺著碗筷,應該是吃飯的地方。

桌子往左走,就是緊閉的臥室門,大門正對的地方在窗戶右邊,祁飛星看到那裏擺了一個小香案,燃燒的香升起縷縷的煙,背後擺放著一個牌位,和一張被裝裱好的遺照。

這個角度斜著,祁飛星看不到遺照和牌位的內容,但初步估計就是趙留的。

廚房裏的洗碗池裏,放著些籃子,裏邊有新鮮的菜和肉,應該是預備著晚上的食材。

祁飛星特意看了一下,肉應該是豬肉,因為沒有泡在水裏,所以解凍後表麵上還有血水,不知道昨天林深遞給趙留的碗裏,是不是就是這樣的生肉。

房間中目之所及,都是生活的氣息,但去發現卻沒有見到應該出現的趙留。

上次也是這個角度,他還能看到一片衣袖,這次分明離得更近了,卻什麽也沒看到,隻有空氣中縈繞的淡淡腐味。

倒是不臭,但聞著卻像是陳年枯萎的樹樁。

解頤在後邊看了半天,也沒問,等祁飛星視線幾圈繞下來,他才開口:“你在找什麽?”

祁飛星轉頭回他:“找林深他爺爺……”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鼻腔裏聞到的腐味驟然變濃,他回頭的一瞬間,瞳孔微微收縮。

──隻是轉頭的功夫,窗內有一張臉突然出現,和他的鼻頭就隻有十厘米的距離。

頭發花白,滿麵皺紋,皮肉因為老化而變得鬆弛,兩頰微微往下吊。

那些屍斑不見了。

拋去突然出現那一瞬間的悚然,眼前的臉分明就是一張再正常不過的老人臉,即使有斑,也不是死亡形成的屍斑。

祁飛星眨眨眼睛,率先鎮定開口:“你好。”

他說完,過了好幾秒,那張臉的主人才開口,幹巴帶著點紫色的嘴唇蠕動,慢吞吞道:“你好……這位小同學,你找誰?”

會說話,能思考……果然是活死人。

祁飛星眼神微不可見地產生了點波動,但他仍舊麵色如常,甚至還咧起嘴角露出個笑容來。

他道:“您就是林深的爺爺吧?我是林深的同學,來找他有點事。”

並且為剛才的行為作解釋:“因為看到您家大門關著,不知道有沒有人,所以我就來窗戶這裏看了一下,不好意思啊。”

眼前的老人似乎很好說話,見祁飛星在笑,他就也彎彎眼睛,臉部皮肉位置變動,慢慢地回了個笑容。

“……這樣啊,深深不在家……你先進門來吧,外麵太陽太大了。”

他一步一步從窗戶邊上走開,應該是去開門了。

祁飛星抬頭看一眼陰沉沉的天,回頭攥住解頤的袖子往自己身側一拉,偏頭低聲提醒:“等會兒別亂跑亂看,就跟在我身後,知道了嗎?”

解頤也沒多問,兩人對視一眼,他微微頷首:“嗯。”

進門前,祁飛星還在思索著剛才,趙留突然冒出來的行為。

那時候他分明將整個屋子都環視了一遍,沒看到有人的跡象,對方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想了一下,他忽然靈光一現,想起自己昨天躲林深時候,是藏在了牆角的視線死角。

所以,趙留很有可能在那個時候,也蹲在牆角,看著祁飛星在窗口探視。

兩人走到門口,眼前緊閉的大門就發出吱呀一聲,隨後打開,露出裏邊一個高而瘦的老頭。

對方穿著黑色的長袖長褲,扣子扣到了最上邊一顆,渾身上下被遮的嚴嚴實實,但露出來的皮膚很白,也很幹淨,沒有祁飛星之前所見到的那些屍斑。

隻是那膚色有些過於白了。

趙留老爺子朝兩個少年微微點頭,身側的手將抬未抬,像是招呼了一下,說:“……進來吧。”

兩人隨即走了進去。

祁飛星率先扔出自己之前麵對解頤的借口:“是這樣的,我成績不太好,所以想來找林深幫我補一下課,不會讓他白費精力,我爸媽會給林深付相應的報酬,這次來就是想問問他的意見。”

他撒謊不打草稿的樣子,引得解頤側目。

對麵的老人像是反應消化了一會兒,“嗯”了一聲後,等上大半分鍾,他才說:“啊……好,等深深回來了,你問問他吧。”

這正好給了祁飛星留下來的理由,他堂而皇之從旁邊拉了條凳子坐下,道:“那我就在這裏等他回來。”

他自己坐不夠,還給解頤也拉了凳子,扭頭衝對方說:“坐。”

雖說是呆著等人,但祁飛星也沒閑著,他態度大方地四處打量,整個房間一覽無餘,跟他在窗邊看到的陳設差不多。

轉頭的時候對上趙留的視線,隨後祁飛星完全不心虛地頷了頷首,甚至還反而提問:“爺爺跟林深剛吃完午飯?”

他說著,朝桌上看過去。

桌上剩了點中午的菜,用防蟲罩蓋著,老人點頭:“嗯,吃完沒多久。”

“林深去哪兒了?”

“用水卡提飲用水去了。”

“這兩天溫度有點高啊。”

“啊,是……家裏都開著空調。”

……

進門後是感覺到很冷,空調的溫度應該調的很低,祁飛星不動聲色地連續提問,降低對方戒心後,狀似尋常地問出自己的目的。

“那邊香案上,供奉的是您家誰呢?”

在場的人紛紛視線一轉,趙留老爺子緩慢抬眼,看著那邊的黑白遺照,說:“是我老伴。”

祁飛星一愣,這才仔細看清,遺照上的人臉上雖然同樣布滿皺紋,但頭發要比一般男人稍微長幾寸,應該是位女性。

供奉的竟然是林深的外婆。

這場對話像是一把發條,讓原本坐著一直沒怎麽動的趙留,忽然站了起來。

他像尋常老人那樣步履蹣跚,一腳深一腳淺,朝香案走過去,然後拿起桌邊的毛巾,開始仔細擦拭靈位和遺照,像是在照顧自己還活著的愛人。

眼前分明是個活死人,祁飛星清楚看到他雙肩以及頭頂的陽火已經熄滅,他的瞳孔理應漆黑到看不出神采,但祁飛星卻覺得趙留這時候,似乎載滿了思念。

但下一刻,屋外響起的開門聲打破寂靜,林深推門而入,看到家裏出現的祁飛星和解頤,眼神十分詫異。

“祁飛星,解頤?”

林深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他放下手中的水桶,跑到爺爺身邊,隨後才問:“你們怎麽來了?”

他表情有些疑惑:“你們怎麽知道我家位置的?”

聞言,解頤看看祁飛星,祁飛星又微笑著岔開話題:“我來是找你有件事。”

他把那借口又搬出來說了一遍,聽完始末後,林深這才稍稍放下防備,但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他問:“但解頤同學成績比我好那麽多,你們又是同桌,為什麽要找我補課?”

祁飛星微笑:“哦,我聽不懂他講的。”

林深張張嘴,無話可說。

這一趟的目的就是印證祁飛星對於活死人的猜測,現在猜測得到證實,也沒必要再待下去。

跟林深來回說了兩句,祁飛星就做出“既然不你願意那就算了”的樣子,充滿遺憾地帶著解頤離開。

但走前到門口時,祁飛星側頭看到邊上的窗戶,忽然問起林深:“家裏門窗緊閉,不會悶麽?”

林深自然而然地回答:“還好,我爺爺身體不太好,要少曬陽光。”

撒謊,病人長久生活在陰暗潮濕的房間裏,才是真的不好。

這麽想著,但祁飛星也沒多說,轉身走遠。

初步估計成為活死人的趙留沒有攻擊性,也不具備任何其他特異能力,應該是林深在煉製過程中出了問題,煉出了個失敗品。

既然這樣,現在的首要目的就是先搞清楚,林深從哪裏知道的這些法門。

出門看見祁飛星不知道在沉思什麽,解頤就沒打擾他,等兩人並排走到公交站了,他才適時出聲打斷:“到地方了。”

“嗯?”祁飛星回神看到廣告牌,這才反應過來,他扭頭看一眼背後的孤兒院,又看著一副準備離開架勢的解頤,問:“不回去?”

解頤掀掀眼皮:“回學校。”

祁飛星:“……”

他忍不住問:“所以你來這裏到底是幹什麽的?”

“哦,看看你。”解頤的回答難得有些不著調。

於是祁飛星一巴掌呼在他肩上:“滾。”

遠遠見到公交車駛過來,祁飛星立馬走掉,走時朝背後揮手示意:“走了。”

返校後又是新的一周,白天上完課,在小八的監督下背《阿房宮賦》背到昏天黑地,各科作業會的不會的寫了一大堆,熬到晚上又跳燈寫作業,直到十點才解脫。

十一點洗漱完,祁飛星躺在**離魂,離開宿舍前還看了一眼熟睡的解頤。

今晚他打算跟著林深,看看他還會不會翻牆出學校。

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運,祁飛星剛到宿舍樓下,就遇見了正在翻牆中的林深,裴謙在邊上搖扇子。

他直接無視裴謙,跟在林深身後,卻見他徑直又去了墳山找母親。

裴謙在後邊姍姍來遲,見祁飛星立在原地沒出聲,他就問:“你都知道了?”

祁飛星沒說話,隻是側目給了他一個“嗬嗬”的眼神,這種嘴裏沒幾句真話的家夥,他可不願意再搭理。

被這樣對待,裴謙也不覺得無趣,或者被下了麵子,而是好脾氣地說:“我雖然不知道他們家是什麽情況,但卻也知道沒有害人之心。”

“沒有害人之心?”祁飛星聽到這句話,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東西。

他說:“將魂魄困在屍身中,煉製成活死人……你知道這對亡者來說有多痛苦嗎?”

隻這一個問題,祁飛星直接把裴謙問到啞口無言,少年鬼差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母子,斂眉離開。

臨走前隻說:“以這樣的方式,強硬留住一個本該死去的人,有違人倫,也有違常理。”

“我還是那句話,好自為之。”

等視線中已經沒有其他鬼了,一直沒怎麽開口的小八,這才冒出頭來,嘿嘿傻笑:“您剛才的樣子簡直A爆了!”

祁飛星麵無表情把它拍飛:“別用我的手機瀏覽亂七八糟的網頁。”

離開孤兒院後的墳山,祁飛星向林深家走去,但那邊門窗緊閉,看不到什麽。

活死人已經不在普通人的範疇裏,他不敢保證自己貿然穿牆進去會不會被發現,於是隻能繞了一圈,無功而返。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祁飛星都在注意林深的動向,但讓他失望的是,對方一星期裏隻有兩次翻牆出去墳山,其餘時候都在學校裏安分呆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徐朗他們被處分,沒有人再霸淩他,他心中害怕的種子死了不少,連去墳山的次數都少了。

這樣一來,祁飛星沒得到任何進展,想查的也沒有頭緒。

除此之外,距離月底隻剩六天,他的kpi還剩一個沒完成,所有事情都迫在眉睫,簡直令人頭禿。

都這個時候了,小八還要來火上澆油,在他耳邊念叨:“下周就月考啦,沒進步三十分的話,您就要再給地府多幹一百年咯。”

威脅奏效,祁飛星立刻從桌上爬起來,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天選主角位置上,吭哧吭哧背數學公式。

“sin(A+B)=sinAcosB+cosAsinB……”

“我去,城北工地上鬧鬼,你們知不知道?”

晚自習沒有老師守著,純靠學生自主學習,教室裏十分安靜,邊上竊竊私語的聲音就顯得十分明顯。

開口的男生也沒想到自己的聲音這麽大,出口的時候還緊張了一瞬間,但回頭見好幾個同學暗戳戳伸耳朵過來聽八卦,他又放下心來,繼續說。

“我也是聽說的,上個月那邊好像死了個工人,就在白天眾目睽睽下,那人從十八樓跳下來,當場死亡!”

說八卦可是姚延的強項,不拘泥於學校內,就算是校外他也知道不少,這時候就湊過來補充:“你說錯了,不是十八樓,是二十八樓,最頂層,那工地還沒竣工呢,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可惜咯。”

“聽說最近那邊鬧鬼,路過的人,有的能聽到‘咚咚咚’的巨大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砸在了地上,有有的人說看見模糊的影子從上邊掉下來……反正恐怖得很。”

……

祁飛星聽了半耳朵,一邊背公式一邊想,城北施工的工地好像就那麽一個,就在孤兒院的方向,但離得遠,大概有好幾公裏。

等會兒去看看,那最後一個kpi得盡快完成。

“sin(A-B)=sinAcosB-sinBcosA……”

晚自習一結束,回到宿舍洗漱完,祁飛星直接躺屍離魂,徑直朝城北的工地趕過去,先完成kpi,再去調查林深。

祁飛星記得那個地方,是一處已經賣出一期的高檔小區,現在正修建的是四期,出事的估計也是四期。

等到了城北,他才明白過來,為什麽會有那麽多路過的人撞鬼,因為這裏種了很多槐樹,連成一片。

槐樹聚陰,適合白日在下邊乘涼,光是經過都能感受到涼爽,但晚上就不太合適了。

特別是這裏還死了人,陰氣衝撞下,路過的人肩頭陽火就在無形間被削弱了,陽火一弱,那自然是什麽妖魔鬼怪都能找上門來。

姚延說得不錯,祁飛星剛一靠近工地,就聽到那邊隱隱傳來的墜地聲,甚至還有些分不清的,類似血肉被碾成泥的黏膩聲。

再靠近一點,就能看到最頂點上,有個白影站在那頭,下一秒就原地砸落,從二十八樓摔在地上,血和白色的腦-漿四濺開來,場麵極度血-腥。

祁飛星聽到的砰砰聲,就是那個白影墜樓的聲音。

不等他仔細看,地上的死人又原地消失,抬頭時見他又出現在了二十八樓上,隨後再次墜樓,地上的紅白之物也越來越多。

祁飛星飄近的時候,無限循環死亡情景的鬼不知道為什麽停下來了,他身處其間,隨後就聽到一陣劇烈的風聲,勾魂索隨心而出,在半空中瞬間擊飛迎頭落下的鬼怪。

白影被甩飛出去十米開外,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祁飛星冷眼看過去。

“連你爺爺是人是鬼都沒看清,還想砸死我做替死鬼?”他居高臨下道

心思被點破,艱難爬起來的鬼立馬跪在地上求饒,恨不得給祁飛星磕百八十個頭。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我也是被人害的啊,那無良包工頭不發工資就算了,竟然狠心把我推下二十八樓,大人,我死得好冤啊!”

跳樓鬼三兩句講出自己的身世,哭的聲淚俱下,肝膽俱裂,但祁飛星的眼神卻越來越冷。

沒有得到回應,跳樓鬼的哭聲漸漸弱下來,他血糊的臉抬頭一看,卻見到眼前的鬼差手中,正拿著一本會發光的書。

祁飛星眼神很淡:“你真當我是傻子嗎?”

“李聰,四十六歲,男,死於意外墜樓……你生前偷竊工地的東西轉賣出去,後來被包工頭發現,在對方要帶你去警察局的時候,因為害怕躲避而往樓上跑,卻一腳踏空當場墜樓。”

合上生死簿,祁飛星垂眼睨著他:“你所犯偷竊罪,又妄圖蒙騙鬼差,等我打開鬼門關,送你去火山地獄和拔舌地獄受刑。”

“我才不去!”

謊言被拆穿,李聰又驚又怕,但對十八層地獄的恐懼占了上風,他大叫一聲就開始往遠處逃跑。

勾魂索下意識要去追擊,卻被祁飛星叫住,少年鬼差揉了揉手腕。

“那就拿你來練練爺的身手。”

李聰不過尋常鬼怪,放在祁飛星眼中完全不夠看,他跟貓捉耗子一樣跟在後邊,等耐心耗盡之時,已經追出去了幾公裏外,這才準備收手。

他勾魂索剛捏在手中,誰料遠處走來個人影,竟然是林深,他正好在李聰逃竄的路徑上,因為魂火太弱,陰陽失調能碰到陰物,直接就被掀飛起來。

三盞火瞬間滅了兩盞!

“草。”

祁飛星飛身過去,屈指捏訣,隨後在昏迷的林深人中處叩擊三下,念道:

“魂兮歸來!”

下一秒,林深劇烈咳嗽出聲,脫離的魂魄已經被拉回身體之中。

祁飛星看著林深如此表現,神色不明。

能煉製出活死人的人,為什麽會弱到,差點被一個小鬼打散了魂魄?

煉製活死人的,真的是林深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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