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紗飛舞、美人如玉。

笑笑既沒有動,也沒有開口說話。

這地方她沒有資格發言,也輪不到她開口。

她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臉上帶著一種神聖而冷漠的表情,就像是一個不容侵犯的聖女,事實上慈航靜齋的女弟子們一向都是這種表情,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

她依舊美麗、依舊成熟、麵相上依舊有那種嫵媚的風情。

隻是人還是那個人,但現在的笑笑卻不再是步小雲口中的那個笑笑了。

林驚穀忽然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差點流了出來,就像聽到了江湖中最好笑的笑話,看見了全天下最滑稽的糗事一樣。

笑了好半天,他才邊笑邊問:“你說你的那位內人,是不是就是那邊那位姑娘?”

這簡直可說是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同時也是一個讓人無法答得出來的問題,但步小雲卻麵無表情的回答:“是!”

他必須回答是,他可以欺騙任何人,但他不能欺騙自己內心的真情實感,因為他是一個年輕的少年人,他純真、他率直,他不會、不願、也不忍心去撒謊。

年輕的時候,有誰能直麵自己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戀人,去說“不”這個字呢?

這是年輕的悲哀和無奈?還是命運的殘忍與無情?

太和殿前院的幾千群豪忽然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哄堂大笑。

是的,他們確實有理由嘲笑。

因為人人都知道,江湖中有的女子門派,門人是不能結婚的,慈航靜齋就是典型。

慈航靜齋的人有婚約,除非有三種情況,一是被驅逐出派、二是俗家弟子、三是齋主特諭。

林驚穀忽然道:“你說她是你的戀人?”

“是!”步小雲還是麵無表情。

林驚穀又道:“你說你們即將結婚?”

“是!”步小雲的眼睛直直的望著笑笑,笑笑還是那麽冷漠而神聖。

林驚穀忽又向地尼拱手:“請問齋主,這位姑娘是齋中被驅逐之人?還是你派俗家弟子?或是齋主有手諭特許婚約?”

地尼沒有回答他,因為這種事情根本就不用回答。

能站在這裏,又站在方陣中,又蒙著麵紗,三種情況都絕對與她搭不上邊,連步小雲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林驚穀轉頭望向步小雲,那目光跟望一個死人沒有什麽區別了。

林驚穀長長的歎了口氣:“你現在還有什麽話好說?”

步小雲仿佛著了魔,還是直直的望著笑笑:“她確實是我戀人,我不會看錯。”

這句話說出來,群豪笑得更加肆無忌憚,在他們的眼中,拙劣的借口到了這個時候,無異於還在自己騙自己;人到了這個地步,其實已與神經病人毫無差別了。

就連士無忌的眼中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這少年人其實並不值得他同情。

林驚穀轉身大聲道:“那位姑娘,請你告訴我們大家,你跟這位步小弟是不是戀人?”

笑笑現在不說話也得說話了:“不是!”

這兩個字說出來,就像一道天雷落在步小雲的腦袋上,把他整個人都打懵了。

林驚穀道:“那你認不認得他?”

笑笑還是那麽冷漠:“不認得!”

林驚穀厲聲道:“不認得那為何他飛鴿傳書你卻能收到?”

笑笑道:“每天加我的人很多,很多人我並不認識,所以通過了也很正常。”

這解釋不算很合理,但卻說得過去,因為很多人都可以想象,王朝也好、現實也罷,美女總是容易受到搔擾。

林驚穀再度轉過身,把步小雲望著。

步小雲全身都在顫抖,他顯然在克製,可是這種憤怒卻不是人為可以克製的,他終於還是怒不可遏:“說謊,你說謊!你明明就是……”

“住嘴!”林驚穀厲聲打斷了他:“事到如今,你非但拒不認罪,還想出如此拙劣的借口汙蔑慈航靜齋之人,你簡直是死有餘辜。”

步小雲果然不再說話了,他知道現在自己說什麽,也不會再有人相信他了。

這件事的確是太荒謬、太離奇、太可怕了。

本來今夜應該是他一戰成名、震驚江湖的,但現在事情演變成了這樣一個局麵,他簡直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在明月寨的時候,他曾經見過的那個竊賊,被捆起來吊在樹上,被人亂棍活活的打死。

但是今晚,他的下場可能比那竊賊更加悲慘,他不但無法為自己洗脫罪名,還要被天下英雄無情的恥笑,在這些人的眼中,自己就是一個無恥而變態的瘋子,他們對付這樣的瘋子,是絕對不會講什麽江湖道義的。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張赫的那一句:“有時候成名並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成名的背後,付出的艱辛代價是讓人難以想象的,何況他現在也算是出名了,但這個成名的結果卻是瘋狂而可怕的。

步小雲忽然緩緩的走向笑笑,他到底還是年輕,心中還是存了一絲幻想:“你真不認得我?”

笑笑搖頭:“我不認得你!”

步小雲的心在收縮:“可是你之前也在太極宮的,難道是我的幻覺?”

“你錯了!”旁邊傳來一個聲音,一直沒怎麽開口的驚鴻仙子忽然道:“她一直都在這裏,我可以為她證明。”

步小雲駭然的望著她,因為現在隻有他知道這位昔曰的武林盟主是在說謊,連盟主都在說謊,這世上還有誰的話是真話?更何況山盟海誓乎?

可是縱然你知道她是在說謊?你又能怎樣?

你根本無法拆穿她,這本就是一個精心安排好了的圈套,他到現在才明白。

說到底,他隻不過是一個孩子,未經世事的孩子,他一直在明月寨苦練武功,離開寨子到現在還沒有半年的時間,他遇上了一位傾慕自己的美麗紅顏,這一段路途實在太甜蜜、太安逸、太難忘,怎麽可能是這樣子的呢?笑笑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呢?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

其實,江湖中的波譎雲詭、複雜人心,年紀輕輕的他怎麽可能懂呢?

畢竟,使人成熟的不是年齡,而是閱曆,偏偏他兩樣都沾不到邊。

“放屁,你說謊。”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從步小雲的腳底升起、直衝腦門,這股怒火足以將萬物燃燒起來。

隻因他的成名計劃已被毀了,他這個人也被毀了,什麽揚名立萬、什麽盛大婚禮,這一切竟是幌子、是騙局、竟是極其肮髒極其卑鄙的陰謀,或許就這樣也還好些,最糟糕的是他現在身敗名裂、千夫所指,將來這江湖之中,非但無他的容身之地,更是讓他永遠無法抬起頭來做人。

這種事不但毀了他的王朝前途,更是踐踏了他的男兒尊嚴。

他沒辦法再忍下去,任何人到了這種時候都忍不下去。

“你們這些偽君子,我殺了你們……”他終於還是無法克製他的憤怒,咆哮著衝向笑笑。

他被這個女人無情的欺騙和出賣,他現在就要她死,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解他心頭之狠。

可惜他忘了他現在手上已經沒了劍,他也不再是之前那個劍驚天下的步小雲了,此刻的他隻不過受盡了情愛玩弄的可憐孩子,而且此刻的情況,也不是他憑一人之力能夠逆轉乾坤的。

他的腳步剛一踏出去,立即就有三柄劍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刺了過來。

劍光一閃,鮮血就濺了起來。

紅傷數值:

“—342!”

“—365!”

“—301!”

他居然沒有倒下去,像一頭負傷的野獸繼續狂衝,他已完全麻木、完全瘋狂。

他現在除了報複,什麽都沒有想。

又有一柄劍從上方閃電般的刺了下來,他這次非讓開不可,因為這柄劍是林驚穀的太極劍,這一劍是絕對要他命的殺人之劍。

步小雲狂嚎一聲,不惜徒手抓劍,手指間的鮮血飛濺而起,露出了森森白骨,其勢之慘烈,令旁人不忍多看。

但心向和地尼這些德高望重之人卻並沒有阻止,因為現在他們已經沒有再阻攔的理由了,或許這少年人已經徹底發瘋,他們隻能這樣解釋。

“拿下他!”驚鴻仙子厲喝道。

“叮叮叮叮”一陣亂響,慈航靜齋的方陣立即化為一個幾十柄劍組成的精光劍陣,任何人闖入這劍陣之中隻是加速毀滅而已。

步小雲照闖無誤,反正他今天也沒打算活著下山,他就算要死今天也得拉笑笑這個賤女人一起去死。

“轟隆”一聲,雲層上空一記驚雷炸響。

一道粗大而扭曲的紫色閃電竟從雲層中落下,傳說中,隻有天怒出現之時,閃電才會變成這樣的顏色。

閃電硬生生的落在劍陣中炸裂,無數電火花飆起,劍陣當場被劈了個七零八落。

這是上天之怒,這是任何人都不得不畏懼而害怕的,這是不是上天也因為他的冤屈而特地降下的一道驚雷怒電?

笑笑忽然雙掌擊出,瞬間拍在失去理智的步小雲的胸口,步小雲如同斷線風箏一般飄了出去。

不知是笑笑有意還是無意,步小雲竟是朝著太和殿大道方向飄去的。

“追,快追!”清醒過來的林驚穀大呼出聲。

一時間前院大亂,上空雖然電閃雷鳴、降下暴雨,可是風卻停了。

風停之時,笑笑的麵紗又遮掩住她的冷漠而高貴的麵容,可是碧藍的紗巾上,為什麽多了兩道淚痕?

那是雨水,還是眼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