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急劇地收縮著,視線無力地滑落下去。

卻,被書頁最後一行小得幾乎被忽略的英文牢牢地抓住。

“《心死的法老》。

法老真正的秘密……”

叩叩,門外響起了一陣輕緩的敲門聲,之後蒙毅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了進來,“月,已經一天了。休息吧。”

蒙月匆忙合上書,看了看窗外,果然碎碎的繁星已在天空神秘地閃耀。時間過得竟是這樣快。

起身走到胡桃木色的雕花木門前,她輕輕擰開了把手,抬頭望進蒙毅琥珀色的雙眸。複雜的情愫攪亂了一向平靜無波的透明湖泊,蘊積的情緒讓她看不清內心的波瀾。

蒙毅的大掌憐惜地撫過她水嫩的臉頰,溫和的男性氣息撞擊著她的心房。“你在尋找什麽?是遺忘了不該忘卻的回憶,重尋前世之旅錯過的珍愛?還是在尋找遺落在前世的你自己的心?”

心髒被狠狠地撞擊,冰冷的十指揪住他的襯衣,眼睛緊緊鎖住他的唇——微微的弧度,酷似拉美西斯大帝般深刻地放大了他的冷酷,當然此刻,這冷酷的唇角更像是彌散著一絲淡淡的嘲諷。

“毅,你……”

蒙毅的眼中掠過一絲很隱蔽的傷感,“休息會兒,我帶你出去。聽法爾曼說,送來的所有食物,你都沒動一下。”

蒙月心裏一霎的糾結,方才他唇角的嘲諷和眼中的傷感,究竟哪一個才是他內心真正的表達。垂下眸,點了點頭,由著蒙毅牽著他的手出了門。

蒙毅載著她很快就來到了一處臨海的西餐館。地方並不是很大,可一踏入白色的雕花大門就能感受到一種浪漫的溫馨,到處是淡淡的清綠, 滿眼是那種很輕鬆的草綠色和白色的搭配,大堂的中央,長著一棵樣子很簡潔的樹。 在普羅旺斯海濤聲的陪伴中,這樣一處提倡簡樸、典雅、悠閑生活的地方顯然給蒙月帶來了一種驚喜。

蒙毅選擇臨窗的位子和蒙月坐下,侍者躬了躬身恭敬地把餐牌遞與他們,在旁邊靜候他們點餐。餐桌上點著紅燭,精美的水晶玻璃瓶中插著普羅旺斯最富盛名的薰衣草花,淡淡地散發著幽香。

蒙毅點了這裏的招牌菜Ratatouille雜菜煲、Nicoise 沙律、馬賽海鮮清湯、鵝肝排和蒜頭鯷魚醬。而蒙月則似乎被什麽點亮了心中的一小簇火焰,卓有興趣地對著侍者說,她隻想要一小杯啤酒和麵包。

侍者微微點頭拿著餐牌離開。

蒙毅玩味地望著她,“隻吃這些?”

“嗯。”心裏泛起一陣說不清的暖意。眼前此景,像是記憶中曾經有過相同的一幕。

“月,兩周後我們會有一個化妝舞會,你有什麽想法?法爾曼會為你打點好一切。”蒙毅看似無意,其實卻是很期待她的答案。

“亦離建議我打扮成奈菲爾塔莉的樣子,我覺得不錯,再說首飾亦離也已經借給我了。你呢?”

蒙毅唇邊浮上神秘的笑容,“暫時保密,總會令你驚喜。”

蒙月撇了撇嘴,“套出了別人的秘密,自己卻還故作神秘,很不公平啊。”她開起他的玩笑。

蒙毅忽然伸出手,深情地握住她的指,“月,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很好看。如果,你一直呆在我身邊,我想這樣的笑容必然可以綻放每一天。”

燭光映著他的誠懇與專注,那閃耀著光芒的琥珀色越發深沉起來。

一陣陣的海濤拍打著懸崖峭壁的聲音傳進耳中,閃爍的紅燭又讓她眼前出現了幻境。

兩個身穿平民裝的古埃及男女,攜手坐在一處啤酒坊的矮桌旁。他們快樂地暢談著,女孩歡快地舉杯碰了一下男子的酒杯,“Cheers!”

男子微抬眉。

女孩抿著水潤的小嘴,笑著說:“這是我們那個時代敬酒的一種儀式。幹杯——”

男子舉起陶杯,鄭重碰了碰麵前的杯子,“Cheers!”。

……

此情此景……

蒙月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心一下子被失落、彷徨、迷茫塞得滿滿。

如果……

如果,那是一對相親相愛的人……他們可還會繼續深愛著彼此?即使時空變換、輪回轉世,他們也依然會記得前世未忘的諾言?

一點星光在紫色的眸中閃過,如流星劃過天際悲傷的碎尾,如螢火弱動殘留的最後期冀。

蒙毅不動聲色地望著眼前的她,心卻她那遊離朦朧的眼神深深地刺傷。

那未知的過去,究竟給她心裏留下了什麽不可磨滅的牽掛?為何每每在動人的極致,她的靈魂便像是被抽離了般空洞,眼神亦被一種綿長的憂傷濾過?這樣的她,讓他覺得好遙遠,像是要失去了般的遙遠。

“月……”他落寞地呼喚著。

“蓉……”他深情地呼喚著。

是誰在耳際透過時空呼喚著自己,是誰在耳際用最落寞寂寥的聲音訴說著衷腸。

天靈像是被冬日一朵最輕微飄逸的雪花化開,然後一點冰涼倏地蘊開,點醒了已如陷入幻境的她。

“毅,剛才是你叫我……”她迷蒙的雙眼似還沒有適應眼前的現實。指中傳來的溫度,卻讓她心髒生出了絲絲暖意。

她低頭看著,卻又看到蒙毅掌中那道淡淡的傷疤,纖長的指輕輕抽出,憐惜地覆在上麵。

“真是抱歉。如果……”

蒙毅沉聲製止了她,“月,不要再說什麽抱歉的話。”那日,看著她決絕地把鋒利的刃抹向雪白的頸項,他心寒到隻怕來不及,根本未曾猶豫地伸出了手,一把抓住鋒利的刃。

那時,他感受到肌肉被劃開的痛意,聽到鮮血滲入地毯的嘶嘶聲,心卻為製止了她的自殺而終於放了下來。不過,他仍是冰冷地對她說:“你,已經死過了一次。你命歸我所有,你再沒有處置自己的權利。記得,從今天開始,你欠我兩條命。OK?”

唯有這樣,她才可以不再動殺念。唯有這樣,才能更長久地留住她的命。

善良的人唯恐總是欠下別人的債。

對她,亦然。

隻是,那靈魂深處深埋的抗拒一切女人的種,怎會為她破土而出,招搖地連他自己也看不明白。他賦予她蒙家的身份,他為她召開歡迎晚宴,他將蒙家生殺予奪之權利賦予她,更將蒙家的傳家之珍送與她。

這一切意味著什麽?

是哥哥對妹妹的愛麽?

不!這種隻發生在幼稚兒童身上自欺欺人的鬼事他才不相信!

那麽,是愛情?

他,突然笑了!

月,無論你從哪裏來,你既然走到我心裏,我便從此再不錯過你。我要你知道我愛你!

“月,你查找的資料,可有我能幫到的地方?”他決意全力以赴地幫她,成就她的夢,無論那最終的選擇是什麽。

也許,她的摯愛是三千年前的法老,也許她的情人是富貴的王子,也許她的心遺落在古老的埃及。

可是,隻要她在他身邊一天,他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全心全意地去愛她,絕不會卑劣地將她與那個曆史隔絕,以時間的流逝去磨滅她的心意。

愛,是付出,即使如飛蝶撲火,可隻要那瞬間的光華亦是為愛的涅槃。

他相信,他的執著與深愛,絕不會比任何人少,即使那個人是三千年前的法老他也絕不會輸與他。

如果,生命隻為一個人守候,那麽,這個人已經踏著時空而來。

如果,愛情隻為一個人燦爛,那麽,現在它已盛開得絢爛極致。

他,像是孤孤苦苦等候了千年。

他,像是寂寂寥寥守候了一百個輪回。

隻為,今生今世在此與她相遇。

他,唯一的愛人!

白色的菱形窗格吹送進來普羅旺斯夜海的氣息,神秘、溫暖、和煦、浪漫……

樂師開始彈奏起舒緩淒美的Nightingale。

樂聲極度的悠揚、空靈,卻又淡漠、哀婉,像是從從容容,生生不熄,訴盡了衷腸。

蒙月懵怔地望著琥珀色眼眸中的執著與深沉,心不由得輕輕一顫。

這樣的癡凝,這樣的深沉,宛若夜海最深處的魂歌,博大地、深情地、憐惜地將她輕輕包圍。

她感動著,微微啟開了潤澤的唇:“法爾曼搜集的所有資料,我已盡數看完,可……應該還有一本,以他的辦事能力似乎不該有這樣的紕漏。”她原本並不願在他麵前提及,因為這樣倒像是她在投訴法爾曼的辦事不利。可,心中隱隱有絲疑惑的陰影閃過。而她,確實需要最後的幫助。

她期待地將眼中的希望毫無保留地坦承於他的麵前,“我要找到那本有關拉美西斯二世的《心死的法老》。”

蒙毅眉頭驟然蹙了起來,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心中模糊的疑惑似乎得到了印證。一定是蒙毅授意,故而那本書才沒有隨其他書籍一起出現在她麵前。她試圖謹慎地捕捉著蒙毅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卻發現,他的不自然很快就隱藏於冷峻深沉的外表之下。

“月……這是一本蒙氏家族的。沒有命運之鑰的人,是打不開的。而力圖通過外力破壞它的人將受到法老的詛咒……所以……”他憂心地望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