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獨孤夜如此問,皇上隻當他痛恨皇後,當下保證道:“你放心,朕馬上就將廢後的旨意昭告天下,為你母妃討回公道。”

“兒臣懇請父皇收回成命,不要廢除皇後的位分。”獨孤夜斂袍跪下,恭敬道。

皇上萬萬沒有料到獨孤夜會說出這番話來,呆愣了好一會兒,待反應過來時,眼角眉梢間已是染了一層薄怒,聲音也冷了下來,“夜兒,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皇後對譽妃做出那樣喪盡天良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為其求情,但唯獨獨孤夜不能。

獨孤夜沒有直接回答皇上的話,隻是開口道:“父皇,兒臣這麽多年是一直在尋找證據來揭開皇後的真麵目為母妃報仇,可她如今人已經死了,兒臣的仇也算得報,便不想再追究那麽許多了,畢竟皇後即便有千百般不是,也是太子哥的生母,您若是執意處置了皇後,要太子哥日後如何自處?”

皇上是何等聰明人,聽到獨孤夜這話,臉上冰冷的表情就像蒙了一層霜,“太子去求過你,是不是?”

他已經嚴令不允許獨孤乾出東宮,沒想到獨孤乾竟還是偷偷跑了出去,實在是膽大妄為至極!

“父皇誤會了,太子哥並沒有來求過兒臣。”獨孤夜毫不掩飾地迎上皇上的目光,繼續道:“兒臣身為人子,自然要為父皇分憂,太子哥德行出眾,是難得的儲君,兒臣作為兄弟,不希望他因為陸氏的罪惡而背負不該有的非議,更不希望他因此跟父皇心存隔閡,既然皇後已經死了,不妨就讓上一輩人的恩怨過去吧,兒臣相信母妃在天有靈也不願意看到父皇為了她於父子情分上左右為難。”

“這有什麽好為難的,朕處置陸氏,是因為她罪有應得,若不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朕也不會許她最後的容身之所。”皇上淡漠道。

獨孤夜是他最寵愛,最寄予厚望的兒子,在皇上看來,他來給陸氏求情的做法太過婦人之仁,為君者仁善是好事,但太過仁善非但達不到應有的效果,反而會適得其反。

“父皇秉公處理自然沒有錯,可是太子哥是皇後的親兒子,在情感上難免會有所失衡,還請父皇看在兒臣的份上,不要廢後,保全陸氏的哀榮吧!”若是獨孤夜有心爭奪皇位,便不會如此說,可如今他對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並沒有任何非分之想,自然希望把這件事對獨孤乾的影響降到最低。

在他看來,自己有如此舉動並不是因為有多高尚,而是天下蒼生需要獨孤乾更甚於自己。

“夜兒,朕再問你一遍,你當真這麽覺得?”皇上的聲音平靜地聽不出任何喜怒。

這一夜來,他雖然一直沉浸在對譽妃的歉疚中無法自拔,也的確下定了廢後的決心,但卻不得不承認做這個決定的風險極大,陸氏乃世家大族,曾出過幾代皇後,如今在朝廷中的勢力也是盤根錯節,但陸家人為人處事

向來低調不張揚,若是之前有所防備尚且有可能剪掉其部分羽翼,如今這般倉促,稍有不慎就會引起時局動**,並非上上之策。

可是……若是保全了陸氏的哀榮,又如何對得起慘死的譽妃?

獨孤夜如何會不明白皇上所想,正色道:“父皇,或許在你看來,兒臣此舉十分不孝,可是站在大局的角度上來看,確實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不是麽?”

江山社稷的輕重,皇上自然可以權衡的清楚。

“夜兒,朕再問你一句,你一定要老實回答。”皇上稍稍思索後,神色凝重地再次問道。

“父皇請講。”

“你當真不願意做太子?”如今獨孤乾尚且位居東宮,皇上問獨孤夜這樣的話無疑是不合適的,可是這時候,他卻急於知道這個兒子心中的想法。

因為獨孤夜的所作所為實在太不符合常理。

在皇上嚴肅的目光中,獨孤夜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皇上的問題,隻是反問道:“父皇,您覺得坐上這個高高在上的位子,就能快活麽?”

……

獨孤夜的問題讓皇上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啊,自己當了三十餘年的皇帝,平定內憂外患,開闊疆土,如今國泰民安,百姓們都道他是千古難得的好皇帝,可是即便有了這些成就,也抵消不了他失去摯愛之人的痛楚,這麽多年,每逢午夜夢回,他都能夢到譽妃的音容笑貌,如果他不是皇帝,沒有這諾大的後宮和數不清的女人,譽妃就不會集怨於一身,遭到皇後的嫉恨,而被害死,他說陸氏是罪魁禍首,其實最大的罪魁禍首是他自己……

見皇上靜默不發一言,獨孤夜繼續道:“父皇是萬民心目中的千古一帝,您這皇帝做的都不快活,兒臣自問沒有父皇的雄才大略,也沒有太子哥的仁善賢明,又如何非要盯著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不放呢?”說到這裏,獨孤夜迎上皇上的目光,認真道:“父皇,兒臣此生隻求能夠跟卿兒平平淡淡地白頭偕老,做一個閑散親王罷了,其他的別無所求。”

獨孤夜的話就像一根根鋼針紮在皇上已經不再柔軟的心上,曾幾何時,這也是他最向往的生活啊,如今兒子也跟他有一樣的想法,他又何必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到兒子身上呢?

如此過了許久,皇上緊緊攥著的雙手漸漸鬆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方才回應道:“來人,去東宮把太子請過來。”既然是獨孤夜為陸氏求的情,那麽也必須讓獨孤乾明白。

“是。”

連公公應聲退下,在他離開之後,獨孤夜見氣氛有些凝重,便主動開口道:“父皇,您剛才提到要給兒臣跟卿兒賜婚的,如今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您先將這道賜婚的聖旨給寫了?”

聽到這話,勤政殿中侍奉的宮人皆是一驚,能這樣明目張膽地讓皇上寫聖旨,普天之下恐

怕就隻有獨孤夜一人了。

如眾人所料,皇上聽到這話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而是含笑道:“你倒是個聰明的,朕要下旨賜婚,怎麽也該問一下林卿的意思。”

“卿兒跟兒臣兩情相悅,自然是會應承的。”獨孤夜眉毛輕挑,一副我這麽優秀,怎麽會有人看不上我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便等朕詢問過再說吧!”獨孤夜對林卿的感情皇上自然是看在眼裏的,也對林卿很是滿意,可賜婚這件事,他還是想要慎重一些,起碼要在林卿那裏得到同樣肯定的回答才好。

“父皇好生小氣。”獨孤夜撇了撇嘴角,繼續道:“父皇,聽說昨日是昭妃娘娘帶著母妃之前的侍女來告發皇後的?”

“正是如此。”皇上點點頭,挑眉問道:“你覺得此事有什麽問題?”他很了解這個兒子,看似**不羈,實則思維十分縝密,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提及什麽事情。

“那倒沒有。”獨孤夜淡淡一笑,仿若有些失望地繼續道:“原西北總督成聖光的兒子成博宇在西北時偶然於兒臣相識,據他所知,兒臣這位二哥跟成聖光和蘇倫可謂交情匪淺呢,通敵叛國的大罪,竟讓昭妃娘娘跟二哥如此輕輕鬆鬆就洗去了嫌疑,兒臣還真不得不稱讚一句手段高明呢!”

雖然對書信字體鑒別之事有了全新的認識,但皇上並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而是反問道:“夜兒,有什麽話就直說,什麽時候你也學會了賣關子那一套了?”

“兒臣這不是正要說麽?是父皇您太過心急了。”獨孤夜抿了口茶,淡淡笑道:“在兒臣押解成聖光回京的路途中,他曾幾次險些遇害,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在其入獄後,兒臣一直派人暗中保護他,在這期間他有兩次差點被假扮成獄卒的暗衛所害,這些暗衛訓練有素,在被發現之後皆自盡身亡,但兒臣卻在他們身上找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十字標識,巧的是,這些人身上的標識跟追殺慎兒那些人身上的標識完全一致,不知這個證據足不足以證明二哥跟成聖光一事有關呢?”

“這些事情是什麽時候查到的,為何不回稟給朕?”皇上微微蹙眉,有些不悅地看著獨孤夜。

任何人都不希望別人對自己有所隱瞞,更何況皇上,若是換了其他人,此時恐怕已經被治罪了。

“兒臣沒有打算期滿父皇,隻是前段時間一直在忙於解毒,並沒有過多的閑暇去顧及,還請父皇贖罪。”如此說了一句,獨孤夜正色道:“父皇英明睿智,這些小小手段如何能逃過您的法眼,隻不過您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做處置罷了,兒臣說的可有錯?”

“你這混小子,用不著拍朕的馬屁。”皇上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輕笑道:“這件事情朕自有安排,你隻管好好準備迎娶林卿過門就是了。”皇室中很久沒有喜事,獨孤夜的婚事一定要隆而重之。

(本章完)